第228章
谢瑛派家人去寻锦衣卫的人帮忙, 往城中慈济院、尼庵、丐户聚集处寻找徐氏, 自己与崔燮循着城外瓦舍戏院找人——她毕竟才三十出头,又当过官宦人家的夫人, 颇有几分姿色, 也难保不被人骗卖了。
两人寻遍了城外唱戏的、唱曲儿的、走高絙的、弄幡的、跳丸旋盘的、跑马卖解的;还到夜市看那些挑着担儿卖热茶饮、点心的贩, 看徐氏会不会藏身其中。
可惜他们费了一天一晚的工夫,又搭进去许多银子近观那些人, 也没寻着徐氏, 甚至也没听过有相似的人。京里巡城的卫所千户与校尉、力士到各处巡逻时也会替谢镇抚问一声,然而一连数日询查下来, 却没问到有谁见过这位出京时曾被半个京城人围观过的出名罪妇——
就好像她压根没进过京一样。
谢瑛亲到崔家, 对崔氏兄弟了此事。崔衡双眼瞪大, 两行泪水就如悬河决溜,滚滚而落。他咬着唇咽下哭声,双膝一屈跪扑在地,苦求兄长:“我知道我娘害过兄长, 罪不可恕, 可她毕竟是我的亲娘, 求大哥帮我寻回她来。只要母亲能回来,我就愿分家出去,在外面侍奉她,绝不叫她来碍你的眼。”
崔燮叹了一声,扶起这个至少懂得了亲情的熊孩子:“徐娘子虽有过恶,可她已经受了律法惩治, 我也不会再记旧恶。她毕竟是你的生母,我看在你这弟弟的份上也会尽心寻她的。只是咱们这么找都没她的消息,就有可能是她根本没入京。”
崔衡蓦地抬头,吸了吸鼻涕,哑着嗓子问道:“难道她去找父亲了?”
也有这个可能。
徐氏母子被发配出京时,崔榷还没到云南当参议,可是后来崔燮把服侍崔衡的海京也送去了福建,这厮到那里要讨好主母,定然要把家里的事都告诉徐氏。
那时京城崔家是他崔燮一手遮天,徐家也不认这个犯罪的女儿,徐氏有可能觉着回京无望,就去云南求前夫收留了?
崔燮想了想,握着弟弟的手安慰道:“我这就安排家人分两路寻人,一路去平海卫寻徐娘子当初的相识,探她是往哪处走了,一路去云南寻父亲大人,他那里也有官差可以帮着找人。”
他叫人把二公子扶回房里,破例减了他一天的作业,叫这孩子哭够了先睡一会儿,自己叫了崔梁栋来安排南下的队伍。
崔大管事过来前,谢瑛便依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要是用人,我也叫几个家丁跟着他们去?平海卫那里是驻守军官把控,我这个锦衣卫镇抚使的名字比你翰林好用。”
崔燮笑道:“不必,这趟找人倒是其次,主要是该叫人去南方采买东西了。正好居安斋也要带些书版去南京开分店,等二月开河之后就叫他们包船下运河,这大冬天的赶车出门又冷又受苦,我做家长的也不忍心。”
他心疼家人,倒不怎么担心流放在外的徐氏。
徐氏母子流放出去时,他是收拾了崔衡所有家当给押送的锦衣卫校尉,叫他掂排着给她们母子花的。听崔衡回来,他回来时徐娘子手边还有几十两银子,虽然在这崔府不算什么,但若按着平民百姓的过法,也足够过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再还有海京在身边陪着徐氏,也能帮她干干活、挣点钱。
崔梁栋当日是寻着了一位去福建上任的武官,拿着崔参议的帖子求那位官人帮忙捎人过去的。有这位官人和崔老爷的面子,平海卫的军官收人时也答应了帮着他们看着,不会叫海京骗了徐氏的钱跑了的。这厮今年也当有十八、九了,正是年富力强,能卖力挣钱的年纪,养徐氏一个妇人还是养得起的。
她们主仆若还在福建,必定能过下去,就是往京里走,有个精壮男子跟着,也不容易叫人劫。今春这趟南下采购却是事关家里这几间铺子未来发展的大计,还有他早计划好了要送男朋友的一项大礼,必须得准备得周全再周全、谨慎再谨慎。
他微微眯起眼,朝着谢瑛神秘地笑了笑:“我有件东西想送给你,这次要他们顺便采买回来其中一个配件,可不能叫你家人跟去,不然你就知道我要送什么了。”
送礼贵在神秘感,要是被送的人知道了是什么东西,就差了好大趣味了。
他直等到谢瑛离开,才召了崔良栋和两位掌柜的、清茶铺的刘管事来,研究起了今年的采购计划:今年除了依例要买的布料和脂粉、香料,还要在南京周边买个庄子,庄里种茉莉、玉簪、玫瑰、排草等香花,除供蒸香露用,就在当地买便宜的炒青茶叶,窨制花茶送至清茶铺子卖。
这是他们南下的一大要务,由刘管事从庄上挑人,安排在南京落脚;此外还要安排几个内院老人儿去福建平海卫听徐氏和海京的下落;最后且也是最要紧的一桩,就是到了闽粤一带,要想法买着大片清透的进口水晶,叫匠人磨成和眼镜片差不多大的圆片,能多买就多买些。
京里虽然也有卖眼镜片的,不过价钱实在太贵了,一双水晶片就能上几十两银子。而广东一带有贩运外国宝石的海船,刚从船上下来的上好水晶石只须几两银子就能拿到,当地也有擅加工的匠人,磨磨就是合适的镜片。
他跟谢瑛头一次幽会时,就算做个清末曾十分流行的“西洋景”出来,叫谢瑛看个传统手工动画片。
那东西内部具体是什么结构他不太清楚,不过他曾在街上看过一回:就是大木箱里放上些画片,箱体表面镶有八处透镜。摆摊的人一面锣唱曲,一面转动里面的图画,叫观众通过透镜观看里面的画片。有的透镜甚至是红绿色两片的,可以造成伪三D效果。
箱子里面的转动装置可以找那位给他祖父做病床的木匠来弄,画儿么……他也研究脑内的硬盘很久了,唯一差的就是这镜片,买回来就齐活了!
他想着未来跟谢瑛共赏自己主演的画片的经历,嘴角便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对几位管事:“那镜片一定要毫无瑕疵的白水晶磨成的,我要拿来做一件玩器,做得好还有机会进上哩,万万不可敷衍。”
几位管事听他要买镜片,都还担心着他年纪轻轻就花了眼,会不会影响前程。听闻是要做玩具的,倒都悄悄松了口气,不管他要做什么,都拍着胸脯:“我等回去必定叫采买的人牢牢记住,挑着最好的真正的水晶买,绝不让他们被人骗了!”
回去就带伙计们到京里最大的首饰铺子看看上等水晶的成色,到南边儿买不着一样好的都不要!
几位管事记下了开年的采购计划,又交上厚厚的年度总结,燃烧着一腔激情回去做事了。崔燮又找了计掌柜和崔启过来开会,研究在南京建居安斋分店的事。
南京是六朝古都,风流繁华地,也是南方才士聚集的中心。他们居安斋的书已卖得火遍了北京周边,接下来就是开拓江南市场,让唐伯虎、祝枝山、康海、李梦阳等未来才子都读着他编印的书长大出仕,未来再发展成他们书斋旗下的编剧。
就好像现在的杨廷和大佬和王状元、梁状元他们似的。
等现在这群大佬慢慢熬成部院堂官,内首宰辅,没那么多工夫写文稿了,后一辈的江南四大才子、前七子们也都该踏入仕途,网罗进他的锦衣卫连环画、大杂剧系列了。
而且南戏并不似北曲这样只有四幕,是可以随着剧情往里添的,就如电视剧和电影的区别——他们的锦衣卫大杂剧也可以改编成七十幕的锦衣卫连续南戏嘛!
江南才子们多少都能写写戏曲,其中前七子领袖康海还是写出了《中山狼》的著名剧作家。他们居安斋现在就开始在南京卖科举书和新进士经验集,等这群名士看着他的书考进了翰林院,能好意思拒绝他这位堪为半师的主编的邀请吗?
就是他们不看参考书的面子,在翰林院这种清水衙门待久了,还能拒绝得了丰厚润笔的诱惑吗?
不能够!
分店是一定要开的,计掌柜便主动:“咱们店里的伙计也有不少常跑南方的,但若到新地方开一座店铺,却是没那么容易的,不如我与儿同去,先开局面再从底下慢慢挑人……”
如今老店那边,崔源已经弄得得心应手,不须方伙计再帮衬着,叫方伙计进京帮崔启盯着,京里的居安斋便不至乱,他们父子腾出身子正好下南京。
崔燮思衬了一阵子,问道:“计掌柜的身子无恙乎?南方湿冷,这般天气过去容易勾人腿疾,倒不如先让计掌柜跟着船过去,庄子上也要挑几个人管那边新买的农庄,到时候有刘掌柜挑出的人帮衬着他,你们又都是刘家来的……”
计掌柜却仍是不放心,觉着儿子在这边虽能执掌一家分店,可毕竟北方书商少,又有做官的主人家依靠,做什么都容易。到了南方,人情风土都与北方全然不同,书商又多,单他一个人到南京怕不开局面,误了主人家的买卖。
崔燮到了如今这地步,其实也不是很在意赚不赚钱,要赚的已经是天下才子名士了。他微微考虑了一下,仍对计掌柜:“京里仍是离不开你,便叫计掌柜带着几个得力的伙计、用熟的工人和科举书雕版,随着崔家这几处店铺合租的大船下南京。到那里先订下一处好宅院,若能卖出书就卖,卖不出就像我在迁安时那样建个藏书馆,先叫人习惯了读咱们家的书,再在书馆里单辟一个卖书的书室。”
江南富庶,想来从图书馆看着好书,肯花钱买的人也会有不少。就是看的人都不买,他也还供得起一座图书馆,就像在迁安时那样做成公益事业,在江南才子心里烙下他崔燮崔状元的名头就是。
“索性先建他一座藏书馆,名字就题作‘状元馆’,咱们是货真价实的状元捐的,不怕他们不进来沾文气。居安斋另租在藏书馆旁边的院子,让那些看着书好,想买了自家回去看的人都能买着想要的——唯锦衣卫连环画要先在书斋里卖了,隔两个月再收入书馆中,叫那些人忍不住追最新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