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局中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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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今,楚行云装成所谓的顾雪堂,假展连唯命是从,没威胁了。而寂缘和萧砚冰急着找所谓的真楚行云,也会跟他上山去。楚行云就可见机行事,让他们仨帮着对付人头窟里的牛鬼蛇神。

    而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旁敲侧击出妹妹的下落。如果寂缘和萧砚冰是两个人,那还好办,斗不过就有求必应好了,大不了老老实实帮他们的忙,但如果他们背后还有什么其他势力,他楚行云就决计不能任人摆布,听之任之的下场就是连着妹妹一块死无全尸……

    “楚侠客啊!我真的求求你别想事情了!脑子里实在太吵!你有什么疑问不能问我吗?问问我让你很丢脸吗?”

    谢流水在脑海中大声抗议。楚行云则不语,他没理出一条思路,此时就听谢流水的,只会听风就是雨。思考,一定要有一条自己的逻辑,然后再听别人讲,这样才能从话语中择出有效讯息,否则就是一堆碎片充脑,临到关头,全是浆糊。

    这么想着,狗腿子假展连已经带着轿子来了,顺带还有三个当时跟着王宣史的仆人,楚行云抱着王宣史,坐进轿子里,谢流水很是爽快地道一声:“起——”

    假展连和三个仆人便抬起轿子,提起轻功,开始跑山,萧砚冰白了一眼这种作派,与寂缘一同跟在轿子后。

    不得不这轿子跑得飞快,还四平八稳,楚行云舒舒服服地坐在里边,谢流水邀功似的朝他道:“看吧,厉害不?”

    楚行云不想表扬他,省的谢人嘚瑟。此时四肢是舒坦着,可脑子一团乱麻,他正忙着想怎样才能从寂缘口中套话。

    就如谢流水所,一步错步步错,如果没有妹妹的消息,走错一步棋,算他自己蠢笨,下地狱也就下吧。但拖着个妹妹,他不得不处心积虑……

    句实话,楚行云长这么大,并没有殚精竭虑地谋划过什么,他喜欢快刀斩乱麻,旁敲侧击、勾心斗角,不很擅长。若论痛痛快快一架吧,他又武功尽失了,两边不是人。

    如今,体内住着个时时想谋权篡位的谢魂,手心里还长着个诡异怵人的掌中目,楚行云轻不可闻地叹了一气。

    “嘿,楚侠客你坐在轿子上,谢也不谢我一声,还唉声叹气的,想干嘛?”

    “你别吵,我在想事情,累。”

    “累就别想了呗,你就这么几天,也想不明白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可是你自己的。”

    “那是我一个人的情况,现在有妹妹……”

    “燕娥也未必是你妹妹,你妹妹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

    “没有。”

    “那这怎么认亲!你走的时候八岁,你妹妹走的时候六七岁吧,这十来年过去了,随便找个女的,也可以是你妹妹呀!”

    “我妹妹准头特别好,时候扔飞镖、投石子,没有失手过。”

    “你不会就凭这一点认亲吧?我句实在话,江湖人,谁准头差了?他们就是捏着你这个死穴!你无法证明一个女的是你妹妹,也没法证明她不是你妹妹。不去管她吧,万一她是亲妹,去管她吧,就掉进他们给你准备的套子里,待会出生入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发现这女的就一陌路人,白瞎你为那伙人卖命。”

    楚行云沉默,好半天,只得在心中回:“血浓于水,我还是有直觉的,燕娥十有**会是楚燕,要是当年……当年不那么优柔寡断,快一步找燕娥求证,也没有今天的事。”

    “要是你当年不进宋家,什么事也没有。”

    楚行云忽然一滞,逼问:“你几个意思?”

    “我知道,楚侠客最是光明磊落咯,不爱步步为营算计别人,但你别怨,要怨,只能怨当初一脚迈进宋府的你自己了。哎,我你脑子是不是有洞,明明有了十阳真气,天地人间,唯你独尊,自由自在地不好吗?怎么就想不开进宋府了?不知道一入侯门深似海……”

    “宋长风……”

    “是是是,宋长风是朵清清白白的莲花,君子得不行。但他只是一个人,你不能把宋长风等同于整个宋家,宋母宋父俩老狐狸还精神着呢。”

    楚行云心中微漾,道:“你不要老跳话,回答我,什么叫当年不进宋家就没事?”

    谢流水正色回:“七年前的侯门惨案,听过没?”

    楚行云心中咯噔一跳,没料到他会提这个,遂而点头。

    “我本来觉得你有望是个局外人,所以不爱跟你什么,想着灵魂分体后,我俩也就各奔东西,你还是少知道点好,要是你一直逼问我,我就骗骗你。可现在楚侠客既然救妹心切,势必要淌这浑水了,一无所知,分分钟是死。在这局里,多练一招武功,不如多知道一条消息。为了我们夫妻利益,对不起!共同利益,我也就不瞒什么了。”

    “骗骗我?这么,你之前讲的,都是编故事?”

    “啧,楚侠客,听重点呀!那是之前嘛,半真半假咯!我现在不正准备对你赤诚相对,喔,我忘了,我们已经对过了。”

    谢流水见楚行云又无语了,赶紧道:“你就当一边坐轿子一边听个书的解闷呗,大可不必全信。七年前,侯门上下两百多口人一夜被杀,这个灭门的侯爷姓穆,我就这么跟你吧,当年,穆家、顾家、宋家、赵家、韩家、李家、王家、薛家,八个族,家家都在这局里头滚着呢,没一个干净货。”

    “薛家?薛是皇族……”

    “临水城,城东薛家二王爷,我还假扮他们的厮闹华楼呢!薛家就是他俩。宋家是你的长风咯,王家是你的展连和宣史,顾家你最近也懂得了,顾家三少、顾雪堂,都算作顾家的。至于赵家,也是你桃花,武林第一美女赵霖婷。韩家是落魄了,实在要个人的话,也就韩清漪了,是个大美女,不知你听过没有?”

    楚行云好似听过,但并不认识这位,示意谢流水继续。

    谢流水顿了一下,又接道:“红蜥、血虫、人蛇,你在人头窟里也都见识过了。这三种奇物具不是中原的,自古以来,由三家管治。滇南顾家血虫蛊,南蛮赵家红蜥毒,南海穆家人蛇变。”

    人蛇……楚行云骤然一冷,人头窟里,壁画上人首蛇身的石刻;下水之后,刻满“杀”字的七水洞,从那又游出了真正的人蛇怪;被怪物牵过的左手,回去便像石刻画预言地那样长出了眼睛;下密道时翻开的书,又是一本人蛇变……他正要再多问几句,却听谢流水道:

    “人蛇最早并非人首蛇身的怪物,而是一种叫人面蛇的鱼。我见过一次,个人觉得那是鱼。身体像蟒蛇类,粗而长,头部是圆柱体,没人的时候,那个圆柱的底面是一层平平的皮肉,但若跟人处在一起,那层皮肉就会开始变化,慢慢地变成那个人的样子,故名人面。乍一听有点可怕,但其实这动物没什么攻击性,好抓得很,吃了还延年益寿,哪天我要走了,就带你去抓一条,让它变成你的样子,我以后好怀念怀念。”

    “……”

    “我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嘛,我养条鱼还要看它给我摆脸色,也忒惨了。这三家天各一方,本来各守各的奇物,也没卵事,可人往高处走,在某一代,这三家的族人都从原本住的穷乡僻壤跑来了中原。中原没这种奇物,他们便靠这玩意儿创出不少奇招奇药,发展成一脉势力,村里人进城,摇身一变成了大家族,谁还想回去,遂扎根于此。鼎盛的时候,江湖都传,三家的人一齐举起手来,能把天也遮住。”

    “所以你讲了半天奇闻异事,这跟宋家有何关联?”

    “我先前跟你过,这场局是由混沌、穷奇、饕餮、梼杌四块凶玉而引。宋家便是那第四个。宋家祖先,是个江湖郎中,半是行骗半卖药……”

    “不对吧,宋家祖上宋子岚分明是武将出身……”

    “那是后来,我的这个郎中祖先,是那个祖上的爷爷。宋郎中跟顾家非常好,从一起长大,同穿一条裤子这种交情,顾家主可能也是心大,什么都告诉他。顾、赵、穆成了大族,自然有摩擦又有联合,他们非常意外地发现彼此生生相克,红蜥吃血虫,人蛇又吃红蜥,血虫又可分食人蛇。既如此,那只要三者同心,就可天下无敌了。”

    “所以……他们联合了?”

    “差不多,某一日,这三家凑头了,定了个三族同盟,内容是什么我不知道,最后结果就是,三家各派了人将某些东西藏在了同一个地方,是什么东西江湖各有各的法,传的神乎其神。”

    楚行云边听边想,心回道:“既然那三种动物生生相克,那么藏起来的是不是家族彼此克制的东西?”

    “我猜也是,既然要联合,那得把诚意拿出来,谁也不要想捅死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之,事后每家都拿了一块玉,四玉拼起来就是指引那个地方的地图。”

    “四玉?”

    谢流水笑了一下:“之所以是四块,就是因为顾家主心大能跑马,什么都跟那宋郎中,本来不关宋家屁事的。玉雕成四凶,也是警戒子孙之意,勿忘当初之誓,背信弃义是要亡的。”

    楚行云想了想,饕餮最贪吃:“……宋家拿的是饕餮玉?”

    “是我聪明的云了。”谢流水着,张开双臂作势要抱他,楚行云正要躲,谢流水却又忽而收了动作,没事人样的继续道:

    “真的,我挺佩服这四家祖先。自家人有什么毛病瞧得一清二楚,故用四凶的反义来告诫。只可惜后代都拂了祖先好意,个个犯戒。顾家——混沌,意为明是非、辨忠奸;穆家——穷奇,意为行得正、坐得端;赵家——梼杌,意为戒骄躁、从谏言;宋家——饕餮,意为勿贪婪、勿妄念。”

    “宋郎中一生无弃于友人,也教育孩子别因顾家对宋家好,不设防,就有非分之想。”谢流水嘲弄地笑起来,又接:

    “然而没有非分之想,那还叫什么人?宋郎中甘心庸碌一生,拿这块玉当个饰品,但他的孙子却不甘心,此人制药天资奇高,绝不愿平庸至死。他利用顾宋两家的世交,搭上了当时的顾大少,顾大少继位家主后,不辨忠奸,将他引为知己。这人便是现在宋府的祖先,宋子岚。”

    楚行云听了好一会,心中仍觉得奇怪:“宋子岚是制药的,纵然是天赋异禀,也跟武将搭不上关系吧。”

    “顾家是滇南顾家血虫蛊,一个制药天才,一个制蛊世家,宋子岚很快研制出一种恐怖的药蛊,叫忠诚引。”

    谢流水看着楚行云,苦笑了一下:“万物皆有利己之心,然而被下了忠诚引的人,万事都是利宋子岚,以宋子岚为生命支柱,誓死效忠。适逢乱世,他手下若有这样一支军队,封爵加功,不是太难吧?”

    楚行云若有所思,谢流水却忽然摁住他脑袋:“楚侠客听我讲完什么反应也没有吗?”

    “你想要我有什么反应,忽然觉得宋家祖先如此作为很不堪?”

    “你还真是朵傻瓜云。”谢流水叹了一声,“你十三岁进宋府之后,是不是一直和宋长风吃住同行……”

    楚行云立刻断他:“你想什么就直,老拿子虚乌有的事做文章有何意思?”

    “可有意思了!”谢流水忽而有些生气,“你就没想过,宋母宋父凭什么让你跟宋长风吃住同行?宋长风是宋家大少爷,你又算什么东西?我无意冒犯,也无意深究你童年是怎么过的,但实话实,你是不夜城出身,将心比心,如果你为人父母,你愿意让这种出身的孩子跟你的孩子天天腻歪在一起?”

    楚行云还来不及反应,谢流水又接着道:“你十八岁出身被扒,流言四起,当时宋长风议亲,你怕影响了他,就主动独门出户,宋母宋父也同意了。那么问题来了,当初宋家招你进来,是为了你的十阳真气,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给宋家挣点脸面。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养你养了五年,你就这么断了关系走了?宋家图什么?做慈善?”

    “谢流水,你想什么,直吧。”

    “忠诚引。”谢流水叹气,正色言厉道:

    “楚行云,锦衣玉食地供了你五年,你每一丝血肉,都是宋家的忠魂。”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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