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嘻嘻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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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魂在半空中飘着,像一只风筝。

    这只风筝穿墙逾门,最后飘回来,悬在楚行云身后,戳了戳他:“嘿,我看到了,慕容被顾雪堂扔到二楼最末的那个房间,人没什么事,可能是昏迷了……”

    话音不落,忽听“嗤嗤呼呼”,大风骤起,窗棂摇动,下一瞬,一个蓝影跃上来,一剑轰开顾雪堂的房门,慕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送一记生风掌进去,顿时灌得满堂生风,吹得一枚枚刀片如秋风凋落叶,顾雪堂也不恋战,转起轻功千里雪,就要顺风飘出。

    慕容反手运风,风向逆转:“休走!我丫鬟在哪?”

    顾雪堂紧紧按住脸上的黄金鬼面,他内功不深,易容变声暗器才是他的专长,背地里搅浑水的人绝不可以把自己的真面目露出来,叫别人记住。一股狂风在四四方方的屋里横冲直撞,宛如野牛群发怒,顾雪堂撑着墙,拢了拢袖子,冷冷道:

    “白脸,你再不收手,待会破相毁容成了娶不到老婆的花脸,可别怪你爷爷我没提醒你。”

    慕容“呸”了一声:“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儿!当我孙儿都不够格!”罢,手中风更厉。

    楚行云觉得不妙,顾雪堂虽然内功不济,但他能位列顾家第一堂主,必有其过人之处,他自己武功尽失不好上前添乱,谢魂心有灵犀,已经手捏杏花候在慕容脖颈后,只等事态一变,就将东北少主提溜一下拎起来跑。

    顾雪堂在风中飘摇了一阵,慕容的风越吹越大,突然,顾雪堂两袖一振,随风而荡,霎时间,两群虿蜂涌出,乌麻麻的一片迎头扑来,谢流水捏住慕容,拽过来,往楼下一丢,然后搂住楚行云往下跳——

    两人一魂从三楼直坠而下,看得厅内哗然,谢流水率先落地,一手捞起牵魂丝,一手接住慕容,趁众人大惊时,楚行云替了谢流水,一把抓住慕容,赶紧往后厨跑去。

    谢流水嫌楚行云两脚跑得慢,抖开牵魂丝,像放风筝一般拉着行云飞,众人只见一位白衣侠客拎着一个蓝衣人,在房梁上腾云驾雾,从左到右“咻”地飞过去,钻到后头,不见了人影。

    “哎,你们两个,干什么的!”庖厨挥刀砍肉,喝住他们。

    慕容回过神来,旋风在手,一跃而起,足点庖厨脑袋,带着楚行云跳过鱼肉案几、锅碗瓢盆,立时从后厨的门钻出。

    两人半跑半飞,逃了五条街,才慢慢停下来,楚行云谨慎地瞧了瞧身后,毫无异状,可能是今日顾雪堂手下成婚,大喜的日子不方便捉拿他们,他和慕容心下稍稍安定了一些,此街依桥傍水,杨柳扶风,红山茶明艳夺目,很是醉人。

    正在这时,只听“嗡嗡嗡”刺耳,一只硕大无比的黄蜂振翅而来,慕容抬起手,正准备一记风刀将其劈死,不料,这只大黄蜂陡然变快,猛地飞到慕容脸前,“噗”地一声自爆而亡。

    霎时溅了慕容满脸五颜六色的汁水。

    慕容一愣,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啊啊啊,楚行云!快看看我——毁容了?!”

    楚行云赶紧一瞧,这家伙并无大碍,只不过喷了一脸颜料汁,他低头看了看地上黄黑相间的尸身,又看了看五彩斑斓的慕容脸,轻笑了一声,心想顾堂主真是言出必行,果真叫慕容变成个花脸。

    “你还笑?你还笑?你笑啥啊!快救救我——”

    谢流水本来没笑,听了这话,便站到慕容旁边,“哈——哈——哈——”地大笑,楚行云瞥了一眼谢魂,心道:

    “幼稚。”

    “哎,别这么嘛,我是看楚侠客你想笑,可是呢,你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在慕容面前笑,你看,我这不替你笑了,哈——哈——哈——”

    楚行云看着慕容的滑稽样,听着谢流水的滑稽声,心道: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最后没有忍住,还是弯了弯嘴角,慕容一眼就瞧见了:“楚行云!你笑啥?你笑啥!”

    “没有没有,慕容兄,你没事,待会洗一洗脸就成了。”

    慕容听了这话,赶紧拿袖子来擦,楚行云忽然瞧见了什么,一把拉住他:“等等!”

    “咋了?”

    “你……脸上好像……有字了。”

    楚行云拉着慕容到水边:“你自己看。”

    慕容低头一瞧,只见自己的脸上浮出了几行字:

    丫鬟在顾家主手上,他们已通知令堂拿五百两银子赎人,别来我这撒野,狗吠不止,滚。

    堂主留

    慕容左脸颊一个大大的“狗”字,右脸颊一个大大的“滚”字,楚行云看着又想笑,赶紧憋住,慕容看完,憋了一肚子火,抄起一捧水,抹干净脸,气道:“这个顾堂主啥玩意儿啊!”

    “你那俩丫鬟没事就好……”

    楚行云边边憋笑,谢魂偷偷摸摸溜过来,“啪”的一声,使坏地拍了他一下,行云“噗”地一声,喉咙口憋着的那股劲儿一岔,全笑出来,嘴角眉梢弯弯翘,再遮掩不住。

    慕容气鼓鼓地盯着楚行云看。

    “咳,那个,慕容兄,不是,那个,我……”楚行云一面支吾,一面背过手去,要捏死谢魂。

    谢流水早蹦得远远了,慕容斜眼看着楚行云,最后道:“算了,我改日再找那个姓顾的算账,唉,我闹出这事,我娘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楚行云心中有愧:“慕容兄要是有困难,这五百两我可以先……”

    “不必不必,我慕容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虽然我娘管我严,我身上是没几个子儿的,以前欠你的酒钱只能改日再还了。”

    楚行云如今也是不差钱的人,自然不会计较,慕容朝他一抱拳,道:“今年恐怕不能去斗花会看你斗轻功了,我回屋收拾一番,就此回家挨骂了。”

    楚行云笑一笑,又同他了一番话,才依依辞别,各走东西。

    待慕容走后,楚行云一把揪住谢捣蛋:“你以后给我安分点。”

    “喔。”谢捣蛋窝在他怀里,乖巧地应了一声。

    楚行云心知谢流水是知错就改、屡教屡犯,可伸手不笑脸人,只得将他松开,自己朝前走去。一人一魂穿过一条巷,几枝新碧绦从墙里探出脑袋,光落在绿茸茸的芽上。谢流水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优哉游哉地跟在楚行云后头,忽然,他看到行云踉跄了一下。

    “你怎么了?”谢流水扶住他。

    楚行云只觉整个人昏昏沉沉,顾雪堂叫他喝的那一杯酒,怕是加料了。他靠在谢流水身上,靠了一会儿,发觉自己只是有些晕,好像没有别的症状,若要在酒里动手脚,没必要动这么浅的。

    谢流水伸手,戳了戳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云,楚行云别过脸,不爱理,他不想自己跟软骨病一样赖在别人身上,于是一手搭着谢流水的肩,一手撑着他的胸膛,想要站起来……

    结果身子又软下去,谢流水自然伸手继续扶着他,楚行云毫不气馁,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就奇了怪了,明明神志清明、四肢健全,怎么竟会自己站不起来?

    其实,站不起来,就这么靠着谢流水也不算难受,这家伙没有实体,冰凉阴虚,像靠着一个冰块一样,有时天气热,还挺舒服的。

    但对于谢流水来,可就不舒服了,楚行云身上的每一寸,都太真实清晰。楚行云微微喘气,正要尝试第七次站起来……

    “你别动。”

    谢流水突然出声,止住他。

    “怎么了?”

    “楚侠客,我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

    “不当讲。”

    “好,那我就讲了,你知道,世间万物,我只能碰到你吧?”

    “……嗯。”

    “嗯,所以,我是碰不到你衣服的。”

    楚行云顿时浑身一僵,立马要推开谢流水,谢魂一把搂住他,楚行云还待挣扎,突然听他道:

    “你再这样呆在我怀里蹭来蹭去,我可要闹火灾了,你别动,反正你也站不起来。”

    楚行云没办法,只好靠着他,谢流水半抱半扶着楚行云走,还没走出这条巷,就见楚行云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谢流水轻轻晃了晃他,楚行云皱了皱眉,不醒来。

    谁家的花木高过了墙,明媚的光里,疏影横斜,落在楚行云白玉一样的脸上、脖子上。

    谢流水停下来,看着怀中人,看了一时、半晌、好一会儿……

    最后低下头,轻轻地落了一吻。

    嗯,反正……应该不会被发现。

    谢流水架着楚行云往前走,又走了半条巷,忽然,怀中人醒过来,谢流水看他似乎能自己站起来了,于是将他扶正。

    楚行云站好,接着笑了一下,身子一歪,整个人又倒进谢流水的怀抱。

    谢流水吓了一跳,赶紧捏了捏行云的脸:“嘿,醒一醒!醒一醒!”

    楚行云偏头,靠在谢流水的肩头,双眼迷离,神色欢喜,他伸手去撩谢魂的一束长发,怔怔地看三千发丝从指间划过,像世间最好的丝绸,像十年前那个人的发……

    谢流水看着怀中人奇怪的举动,忽然明白了,顾雪堂给楚行云喝的酒没有问题,是慕容最开始就倒错了酒,他把嘻嘻酒当荔枝酒拿给了顾雪堂,结果被行云误喝,嘻嘻酒能让人看见情有独钟之人,所以、所以楚行云现在眼前看到的,应该是……

    谢魂低头,看到楚行云乖顺地窝在自己怀里,难怪、难怪……

    楚行云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谢流水,接着微微一笑。

    光落在他的额头、鼻梁、嘴唇上,谢流水看得心头狂跳,只感觉楚行云温热的呼吸一点点靠近自己,最后行云附耳轻问:

    “你是不是觉得你吻技很好啊?”

    谢流水顿时耳畔轰鸣,他伸手,想拍醒楚行云,可是莫名其妙地,那只手又安安分分地放下了。

    楚行云一手捏住谢流水的后脖颈,一手捏住他的下颌骨,猛地贴上来,下一瞬,狠狠吻住他。

    攻城掠池、狂风暴雨,谢流水微张着嘴,只觉天旋地转……

    楚行云的吻技……太他娘的好了!简直是出神入化、已臻化境,时轻时重时缓时急,谢流水初时还能回吻一二,过了一会儿只有瞎扑腾的份了,完全跟不上那节奏,最后被吻得七荤八素,全身都要化掉了。

    一吻终毕,楚行云缓缓放开谢流水,谢魂两腿一软,直接跪到地上捧着喉咙喘气:“敢……敢情我以前……都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啊?”

    楚行云歪着头,笑回:“才知道?”

    谢流水大口喘气,以前自己偷亲窃吻时,楚行云都没有回吻,今朝方知吻神在身边。楚行云意犹未尽,又走过来,把谢流水抓起来——

    “等等等等,楚行云……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