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斗花会7
后来,这事儿便传到了齐五少耳朵里。
齐家老五齐靖,天资上佳,从被送上山学武,一出师下山,便听此事,当即暴跳如雷,把二哥的厮丫鬟一并抓来,挨个审问,他们当年齐二少被楚行云毒了一顿,走路都走不好,腰痛腿痛屁股痛,坐也不能坐,站也站不好,怕楚行云怕得要命,听了个姓楚的都要绕道……
初时,齐五少还没多想,可又听了听传言,楚行云和宋长风、楚行云和齐二少、楚行云在不夜城……流言不堪,真假难断,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齐五少越听越觉得此人心术不正、男女不忌,搞不好有断袖癖,再一回想二哥的状况:腰痛、屁股痛、走路奇怪……顿觉五雷轰顶,这哪是被了,分明是被……强`暴了!
齐五少怒火中烧,愤恨难平,虽然此事是二哥先让人传风云流言,主意馊了点,但他也是为了大哥好,想让大哥干掉宋大少好抱得美人归,何错之有?铁定是楚行云想报复二哥,又见二哥相貌堂堂,遂起色心行奸`淫之事,二哥身为男子,出了这种事也不好张扬,只能落牙齿和血吞,告诉别人只是挨了,但从此心中留了阴影,见到个姓楚的都怕。齐五少越想越气,敢这么欺负他的家人,他发誓要把楚行云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谢流水站在湖心亭内,脑内是楚行云的自白,耳畔是齐五爷的对话,到底,这事就是个不清的误会,就算挑明了楚行云没有行不轨之事,但他也毒了齐二少,一样可恨。何况齐家最近加官进爵,势力滔天,何惧一个丧失功力的侠客。
楚行云听了却有些奇怪:“齐家最近加官?你跟我灵魂同体,从何听?”
“嗯……局里有个买卖消息的茶楼,你另一面出来时我就去那探。”
楚行云无奈,他没有行云的记忆,遂问:“你探到什么了?”
谢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悠悠道:“我不告诉你。”
“……那齐家为何加官?”
谢流水盯着齐五少道:“我们在李府地下那晚,顾三少拿雪墨和别人做交易,可惜被我们来了一出真假雪墨给搅黄了,当时飞出一只红蜂玉念蝉,这是大内奇物,所以我们怀疑顾三少的交易对象很可能是当今皇帝的势力。试想一下,你想和一个人做交易,可不知这人可不可信,而且第一次交易就突发异变,此人想再次交易,而你也确实很想要交易的东西,你会怎么做?”
楚行云皱眉道:“先观望,再彻查此人?”
谢流水耸耸肩:“天高皇帝远,所以齐家就成了这只观望的眼睛,监查局中动向。他家七个儿子,只有老五老六习武,所以江湖事都由他俩一手掌控。人家飞黄腾达,才不怕你这孤身光棍呢。俗话的好哇,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就是力量大,两人搭配、干活不累,你要不要考虑……”
楚行云道:“不考虑。”
谢流水撇撇嘴,坐到棋盘上,一手支腮瞧着齐家哥俩,齐六少似乎还理智些,听完二哥的事依然神情自若,只听他道:“五哥,这个楚行云固然可恶,可我们此番前来,为的是绣锦山河画……”
“怕什么,楚行云现在是顾家眼中钉,我齐家肉中刺,我们两家先合力把他弄死,再来争个高下。”
“可是五哥,顾三少此人反复无常,就怕他作壁上观,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齐五少听此似也有所顾虑,不再话,齐六趁机补道:“五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一定要为二哥讨个公道,但明日还是先按兵不动,且看看楚侠客如何?他若真武功尽失,表演赛上一败涂地,自有宗师和盟主收拾他,又何需我们动手。”
齐五少默认了,两人如此商定,各自离开。谢流水也从湖心亭中飘回来,潜伏在草丛中的胖子起身,楚行云屏息凝神,躬身欲追。
突然,那胖子手指微动,一粒黑药丸向后抛来,眼见就要落地,楚行云立即退开,谢流水捂住他口鼻,下一瞬,黑丸落入水中,骤然间,发出“呲呲”声,水起白沫,沫上生烟,眼前霎时迷蒙一片,待到烟消雾散,那胖子早就消失了。
楚行云心有不甘,这次斗花会,除了明面上的顾家、齐家,暗地里还有不少人,本来可以借机揪出一个,偏生被他跑了。
“你也别老想跟踪别人了,想想你自己吧,明天那表演赛到底如何?”
楚行云想了想道:“你去盟主和宗师那瞧瞧,看看他们言谈间能不能透露点什么,我去找慕容作帮手。”
“那你准备编什么借口去找他帮忙?”
楚行云顿了一下,最后摇摇头:“实话实吧,事到如今,再瞒也瞒不住了。”
两人分头行动,楚行云先前找慕容帮忙,却又怕连累慕容,总不敢让他知道太多,如今终于和盘托出,不过灵魂同体太过惊悚,有关谢魂的事楚行云还是隐瞒了,只了他武功尽失和妹妹一事。慕容听此大惊,他为人仗义,听了这话更乐意帮忙。到了傍晚,谢流水终于查明赛道地点,在斗花会围山赛场的东北角。
一处绝壁,高耸入云,楚行云和慕容抬头仰望,仰之弥高,望之弥艰。
慕容愣愣地拍了拍楚行云:“咋整啊?”
楚行云心下未定,此处是未开的赛场,行事不可太招眼,他和慕容假装散步,隔着一段距离,慢慢地绕着绝壁走一圈,同时,谢流水飘过去,查看绝壁各处。
乌金西沉,月上柳梢,两人一魂商议了许久,敲定了明日每一个行事细节,才回去各做准备。
第二日,九曲廊桥红亭尖,武林盟主跃立而上,宣布道:“各位,今日斗花会赛程有变……”
话未完,周围乌泱泱的观众登时像点燃的爆竹,劈里啪啦炸开了花,盟主不得不气沉丹田,千里传音:“大伙儿都很热情啊!千里迢迢来一趟不容易,所以我们今年特地新增了一场赛,证冕赛!由上届桂冠楚侠客出赛,他将在绝壁登天峭施展踏雪无痕,绝世轻功,先睹为快!”
观众的满腔怒火顿作心花怒放,他们来就是为了看精彩纷呈的武学奇术,本来要熬到第三轮才能见到楚行云,今日竟可一睹风采。不多时,人流汇成洪水,以猛虎下山之势向绝壁登天峭涌去。一时间,草丛、灌木、树林,无一幸免,全被密密麻麻的人占领。此时离开赛还有一段时辰,想站的,寻树倚靠,想坐的,找布垫臀,蹲趴躺卧,无所不有,满山遍野,人声鼎沸。
顾晏廷正悠哉地坐在一棵杨木上,一手食指抚着爱鸟黑百灵,一手端着单筒千里镜,观望着远处的绝壁峭,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峭下一只斑鸠看,随口问身旁人:“都安排好了吗?”
“回三少,都妥当了。只是……”
“有话直。”顾晏廷转了转手中的琉璃镜,视野微移,看见了斑鸠旁的楚行云。
“三少爷,您坚持楚侠客身边有……鬼,可若这世上真有鬼魂,那我们如此行事,会不会遭……”
“喔?你害怕了。”
“不不不,三少爷,属下只是……有些疑问。”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又没死过,怎么回答你?何况我们也没干坏事,只是见到一个被厉鬼缠身的可怜人,我们帮他超度一下厉鬼,何错之有?不仅没错,还是一桩大功德,你是不是呀?百灵兄。”
顾晏廷张开手掌,露出手心里的麦粒,百灵一啄一啄,点着头。
“三少爷,我们这次和看不见的东西交道,您不然还是退避一下,万一那厉鬼反噬……”
“放心,我和楚侠客交过手。”顾晏廷一边喂鸟一边用千里镜观察楚行云,“那东西不像鬼那么……虚无,倒像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兴许只有楚行云可以驱使它,不过我们用符咒也可以到它,你不必太害怕。句实话,我是不大信鬼神之的。”
临近开赛,顾晏廷紧盯着楚行云,竭力想找出那个看不见的人,只见视野中的楚行云蹲下来,捡起一块石子,抛了抛,石子飞起来……
下一瞬,视野中的飞石遽然变大,突地袭来!
“该死!”顾晏廷立刻移开眼球,偏头闪躲,“啪”地一声,千里琉璃镜被飞石砸了个粉碎。
此时,远处的登天峭前,谢流水飘下来,见楚行云正望着身后,遂问:“怎么了?”
楚行云瞥了一眼树林,微微一笑:“没什么,吓跑了一只乌鸦。”
谢流水疑惑地瞧了瞧林子,没瞅见乌鸦。他们所处一块鹰嘴岩,最边缘是一块抻出的长石,像人邀展的肢臂。楚行云上前一步,站了上去,迎向众人,此举顿如石投湖,激起千层浪,呼喊尖叫,络绎不绝。
他抬头,是万仞峭,低头,是万人喧。脚下人头攒动,眼前绝壁静立。千呼万唤,于四面八方响动,震彻云霄。
昨日未敢近查,今日登临,方生出一些忐忑,楚行云所站之处与登天峭之间还隔了一道深涧,云烟叆叇,望不见底。若是不慎坠下,随即跌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你准备好了吗?”谢流水问,楚行云现在就是一介凡人,此时他要登天,谢有些担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楚行云捉住谢魂的手,拿开。昨日他与谢流水、慕容都商议过了,能想到的细节全探讨了,一切按计划行事即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楚行云镇定自若地朝前走去,望着眼前的绝壁登天峭,心中也不再生畏了。
直到他听到一声:“倒——”
遽然间,崖壁顶端出现数十口大炉,骤然倾倒,烧红的铁水喷薄而出,飞流直下三下尺,铺满了整个绝壁。
满目赤色朱砂血,红星迸溅,热气袭人,千仞绝壁流滚铁,万丈渊涧生紫烟。楚行云怔在原地,难以遏制的惊惧裹挟四肢、冰冻心脏,叫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忽见登天峭顶端,有一大炉上伸出一根玄黑竿,竿上挑着一朵红宝石杏花,在铁水瀑前晃动。
“诸位请看,这便是今年新增的证冕赛,选手只要使用轻功摘得那朵宝石杏花,便判为胜。”
没有判为败的情况,输,则是死。
楚行云看着眼前滚烫的铁水,它们源源不断地飞泄而下,坠进深渊里,化成一缕轻烟。武林盟主转过身,对他笑了一下,伸手邀道:
“楚侠客,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