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狐仙庙4
四处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有那尊鬼狐狸像,楚行云被它看得瘆,谢流水在底下拍了一下他的腿:
“讲了你多少次了,不要老跟这种东西对视,看一眼就别看了。”
楚云悻悻地转过头,等了半天,毫无异动,他心想,这里三个大活人,各个武功在身,难不成还会怕一尊死狐像?即道:
“不如……别管它,我们直接上去?”
楚燕和谢流水都没话,楚行云又往上走了两个木阶,谢流水瞥见那尊狐狸像的头竟缓缓抬起,锁死楚行云。
“你先别动。”谢流水赶紧拉住他,“换我上去吧。”
谢流水爬了几步,结果,那尊狐仙也抬头,盯着他看。
“嫂子,不如,换我来吧?”
“不行,楚燕,头阵很危险,你乖乖跟在后面就好……”
“哥哥,我就爬几步……不危险的……”
谢流水下来,让楚燕上去,楚燕连爬四阶台阶,那尊狐狸却没有抬头看她。
楚行云皱眉凝思,谢流水在一旁戳了戳他:“云云,老实交代,你刚才……是不是在许愿签上写了什么?”
“我……我,我写……”
写,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
这话真肉麻,楚行云可不出口,他不理谢,直接把妹妹抱下来,爬上去,道:“别管那狐狸了,它爱看看去吧,赶紧走——”
三人爬上梯子,楚行云首先钻进洞中,楚燕紧跟着,她一俯身,临到钻洞时,余光微微向后一瞥,立刻吓得发抖……
那尊狐狸,高高仰着头,死死看着他们,突然,咧嘴一笑!
笑容裂到深凹的颧骨,神色极其扭曲。
楚燕整个人被吓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只愣愣地注视着狐狸眼,谢流水赶紧把她的脸掰回去,轻声安慰她:“别回头看,往前走。”
楚燕猛地清醒过来,摇一摇头,继续跟着哥哥。
三人爬进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楚行云又点了一个火折子,四下一照,此处是一个走道,抬头,又是一层梯,通向一层楼。
此地无路可走,楚行云便只好爬上去,每上一层楼梯,左右两边都各有一间屋子,屋门紧闭,且门梁修饰一模一样。一层楼梯有两段,一段九阶,转个身,再一段九阶。转了三层,又是一段楼梯,九级台阶铺在眼前。
楚行云觉得有些不对,是此地楼高三层以上,还是……
他们根本没有上过楼?
谢流水拿出匕首,往墙上刻了一道:“再往上走,看看我们是不是在原地转了。”
三人同行,再爬过半层楼,就发现眼前变了。
第四楼右侧屋子的门是开的,门前,摆着一个火盆,火光跳动。
楚行云离那屋还有一段九阶楼梯,他不敢贸然向前,就隔着半层楼,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他看见,从门里伸出一只惨白枯槁的手,攥着一沓黄纸,往那火盆里一撒。
烧纸钱。
莫非……此地还有人住?并在此时祭奠亡人?
楚行云满腹不解,他爬上楼梯,每上一阶,就离那只手更进了些,他发现……
这只手,布满褶皱,不像是老态龙钟的皱,倒像是……被水泡烂的皱,而且,通体惨白,白得不像活人。
伸手不笑脸人,鬼神也需敬三分。楚行云爬到第四楼,正准备向这屋中人作揖行礼时,突然,他发现,这屋中……
没有人。
只有这一只手,在烧纸钱!
电光火石之间,那只死人手弹射而出,死死掐住楚行云的脖子!
“不得放肆。”
未等楚行云发动内功,忽听屋里传来一声喝止,这只手闻言,恭恭敬敬地松开了楚行云。
屋中走出一男子,身量七尺有余,五月份了,还披着紫皮狐裘,胸前挂着一串骷髅头,不过相貌倒是清秀,青黛远山眉,唇沟美人鄂,彬彬有礼作了一揖:
“抱歉,让阁下受惊了,在下齐天箓,请问阁下是……”
“楚行云。”
“噢!楚侠客,失敬失敬。我是一位傀儡师,这只手臂不过是我调养的傀儡,我在练习操纵它做事,不曾想竟冲撞了你。”
“不,是我们不请自来,多有扰。”
“不扰,赵姑娘让我偷住在此,我成天闲着,你们要是中午来会好些,晚上这里有些阴森,吓着你们了,不好意思。赵姑娘让你们来取东西的吧?她有交代我,请跟我来——”
楚行云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他们身处阴暗,自己吓自己。齐天箓取来血虫拓片包袱,看到楚行云身后站了两位女子。
“给,楚侠客。这两位姑娘是……”
“喔,这是我妹妹,楚燕,这是我夫人,刘沄。”
齐天箓点头致礼,他看那楚燕虽是个姑娘,但好歹是大大方方站在楚行云身边,还跟他还礼。那夫人刘沄就羞过头了,怯怯地躲在楚行云身后,还紧紧抓着夫君的臂膀,好似离了丈夫,天就要塌了。朝她见礼,也没甚反应,只顾缩着身,像一只鹌鹑,那架势,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楚行云身体里才好。齐天箓看了,心中直摇头,想不通楚侠客怎会放着赵姑娘不要,娶这么一个家子气的女人。
谢家子气只管贴着楚行云,他偷偷量着那个包袱,猜里边到底装着什么?一路上无论怎么问,楚行云都不告诉他来找赵霖婷取什么东西。
他以为是跟楚燕的掌中目相关,可现在看形状,里边好像装着四方的硬片,他想不通这跟掌中目有何关系,楚行云又为何不告诉自己。这时,却听楚行云道:“妹妹,夫人,你们先在这等一等……”着,楚行云向齐天箓走近一步,“可否跟阁下单独几句?”
“噢,当然可以,我们到里屋吧——”
两人走进去,谢家子气被晾在外头,百思不得其解。
“楚侠客,坐,我去沏杯茶。”
“不叨扰不叨扰,我就问问这拓片。”楚行云开包袱,“阁下知道这拓片的阅读顺序吗?”
“知道,我已经排好了,楚侠客一张张看就行。”
楚行云点点头,这组血虫拓片第一、二、三幅与神医的一模一样,好多人被推进一个万蛊坑中,最后,只剩一个人活下来,这个人被蛊虫咬的惨不忍睹,简直没有人形,但还活着,从坑中艰难地爬出来……
第四幅,这个人被好多人绑在柱子上,削肉,削的血淋淋。第五幅,这个人又变回了原样。楚行云猜测这大概在画此人的再生能力。接着,第六幅,分成了四个格子,景色分别是春夏秋冬,格子中的人,无一例外佝肩缩背,蜷成一团,状似痛苦万分。
第七幅,也跟神医的一样,画中人半跪在祭坛上,地面绘着顾家的象征:上古四凶兽之一,混沌。
再往下还有两片。第八幅,画中分为三格,三格上分别画着上弦月、满月和下弦月,画中人,无一例外地,又是痛苦地蜷成一团。
最后一片,第九幅,画中人躺倒在地,有人往他身上撒了什么粉末,燃起熊熊大火,烧了个灰飞烟灭。
楚行云把拓片收起,心中悸荡,一时,不上话,缓了一会儿,他才道:
“阁下……是否知道这最后一片是何意?”
“呃……”齐天箓显得有些疑惑,“这张画的挺明显的,这个人被烧死了。”
“我……我知道,为什么要把他烧死?”
“这……这因为他是怪物吧,你看,这前面画的,第四幅,人们把他抓起来,一片片削他,可他还能复原,这不是妖怪吗?所以可能……人们就把这妖怪抓住,然后烧死了。”
“如是这样,那第五幅就可以画他被抓到烧死了,可这第七幅还画了此人跪在一个祭坛上,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阁下可否解惑?”
“这……这我还真不准,不过我知道这祭坛应该是在秘境中,这种怪物必须回到秘境,然后会怎么样……我可就不知道了,赵姑娘只交代我把这个给楚侠客。”
话至此,楚行云也不好再什么,他想了想,不禁问道:“我看阁下姓齐,请问江湖上传的齐家五少齐靖、齐家六少齐柏,是阁下家里的……”
“哦,是是,不过我们齐家也挺大,出来虽都是一个姓,但有些亲戚关系已远了,我只是个旁系,学学这种不入流的傀儡术,跟本家那些正统武学出身的少爷……不太熟。”
楚行云笑一笑:“阁下自谦了,傀儡术隔空纵物,精妙非常,也是武学的一种,不知,庙里的狐狸雕像……是否也是阁下操控的?”
“那毕竟是一路神仙,我哪敢操控神像?狐仙听灵得很,哪天找我寻仇,我可惨了。在下不过是在神像脖子上安了一个机括,用真气操纵那机括,雕虫技,见笑见笑。吓着你们了?”
楚行云摆摆手:“还好。多谢阁下,也请阁下替我谢谢赵姑娘,天色已晚,不便久留,告辞——”
齐天箓送客出屋,还操纵那惨白的死人手冲他们挥一挥。
谢流水跟着楚行云走出去,临走前,冲楚燕使了个眼色。楚燕心领神会,转头悄悄问齐天箓:
“我听,那狐仙有些邪,我哥哥朝它许了愿……我怕我哥哥遭罪,可不可以把这个愿撤回来啊?”
齐天箓笑一笑:“其实这个狐仙还挺通情达理,当天许的愿当天允许反悔,去把许愿纸的纸灰拣出来扔掉就好。不过,过时还想反悔,狐仙就不认了,当时许多大愿,狐仙就找你讨多大代价。”
楚燕听了有些怕,点点头,溜下去跟着哥哥走了,趁楚行云不注意,把这番话一字不漏地偷偷告诉嫂子。
谢流水点点头,下楼梯时,他主动道:“云云,刚才上来时,你头阵,这次我们换换,我走前,你殿后,如何?”
“没必要吧,这里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那个狐狸像其实是齐天箓那个傀儡师搞得鬼。”
谢流水笑:“就是人搞得鬼,才要担心,鬼搞得鬼,反而不需要担心。”
楚行云想了想,齐天箓姓齐,是局中齐家人,却住在这里,看似跟赵家关系也不错,不知在搅和什么,还是心为妙,也就让他开路了。
谢流水快快地走下来,楚燕故意走得慢一些,好让嫂子能走远一点,赶在哥哥下去之前,把狐仙像前的纸灰倒掉。
谁知,谢流水才刚抬起香炉,正要抓出纸灰,楚行云一个翻身,已从殿顶洞口跃下来,喝道:
“你在干什么?”
谢流水无可奈何,叹气:“楚行云,你老实交代,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楚行云上前,捉住谢流水的手,不让他碰许愿纸灰,道:“愿望出来就不灵了,我不告诉你。”
谢流水想了想,忽然手腕一翻,脱出桎梏,出手如电,从炉中捞出纸灰——
楚行云现在也武功具在,反手擒拿,捏住他。
两人瞬间过了好几招,狐仙神像静静地看着他俩。
楚燕在一旁,只觉得哥嫂之间手影翻飞,至于招法,根本看不清。
“好好好,好云云,不跟你斗了。你告诉我你许的什么愿,我就不动这纸灰,好不好?”
楚云死死盯着谢。
他抿了抿唇,别开目光,终是道:
“许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他面前的谢流水没有话,过了良久,他听见一丝轻不可闻的叹息,像洗手作羹汤时冒出的那一缕炊烟,飘进楚行云的心里。
“傻云,你怎么能许这样的愿呢?”
楚行云听了冒火:“我为什么不能许?你清楚。”
“你可以向别的神许这种愿,那会是一种……美好的祝福,成与不成,许愿的时候都是美好的。可是,这狐仙,你听听,传闻多邪,它会把好祝福变成强制的捆条,多可怕,你必须跟我一辈子呆在一块,这狐仙很较真的,你写了一辈子,你就要跟我同生同死,同寿而活,断不可分离。”
“我觉得挺好。怎么,你不愿意?”
谢流水无奈道:“我愿意的很,巴不得就这样。可,你现在觉得好,以后未必呀。唉——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什么了,我练了一门阴阳功,真气变得阴不阴阳不阳的,武学大师,练这门功夫的人,一过三十,就容易变得笨手笨脚,轻者残废重者痴呆,天天流口水,我怕连累你呀……”
楚行云这回真的气到了,他怒极反笑:“阴阳功?好,你,这门武功谁创的?一共几招,真气怎么运行,古今江湖有谁是练这门武功的?”
他本以为会将谢流水问的哑口无言,谁知谢流水对答如流,的条条是道,他差点都要信了……最后,楚行云把包袱开,将一沓血虫拓片摔到谢流水面前,道:
“阴阳功?行,你,这叫哪门子阴阳功!”
谢流水心中一惊,楚行云怎会注意到这个?
“哑口无言了?你今天给我清楚,我为什么不能许这个愿?”
谢流水闭了闭眼睛,最后,无可奈何,他一片片捡起那些血虫拓片,将它们装回包袱里,叹气,终是道:
“我快死了。”
作者有话要:记忆指路标不记得傀儡师是什么玩意儿的可爱可以瞅一眼第三十五回傀儡戏
ps:真的是he,具有普世公认价值的he,绝不是掺着刀吃起来比be还难受的he,相信我呀,前文那么多剧情,最后全都是导向好结果的呀=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