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双姝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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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奇玉?

    楚行云闻之一动,这玉当时从李家那具会爬的尸体里掏出来,交到宋长风手上,后来李家灭门案由朝廷命官特派审理,穷奇玉也应作为证物上交,如何竟能失窃?

    而且,这声音……听着还有些耳熟,他往墙边靠了靠……

    谢流水正好睡在墙侧,楚行云挤过来,就把他压进怀里,谢被挤醒了,他有些虚弱地靠在楚行云怀里:“楚楚,怎么了?”

    “嘘。”楚行云指了指墙,“你听——”

    楚行云抱紧谢,两个人挤在墙角边,偷听,听到隔壁传来一声骂:

    “操!我早就过!甭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穷奇玉偷到手,妈了个巴子,一群人犹犹豫豫,不肯动手,现在可好,给人抢先了!谁抢的?”

    “哥……这个还没查清楚,只知道应该是有局中人假扮宋家官兵,偷走了玉。李家灭门案震惊朝野,宋家和王家巴不得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圣上特派官员查案,他们马不停蹄地就去交接了,事情也都挺顺利的,可后来,朝廷的人发现这块穷奇玉是假的,事情才捅了出来。宋家大少宋长风难辞其咎,现在宋家正乱成一团呢。”

    楚行云一听,心提起来,局中多少事,宋长风毕竟不知情,不知他眼下如何了。谢握了握云的手,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写:齐靖、齐柏。

    楚行云再听那声音,回忆了一番斗花会。果然不错,其声正是齐五少齐靖、齐六少齐柏。听他们这意思,穷奇玉失窃内里还有不少门道:

    “朝廷的人怎么会分辨穷奇玉的真假?”

    “哥,当然是有局中人指点了。顾家复仇派五月初五暗杀宋家失败,这不,就想了个折腾人的事。”

    “这么,这玉失窃,跟顾家有关?”

    “也未必,顾家可能只是在顺水推舟。五哥,穷奇玉本是穆家的东西,七年前,侯爷穆家被灭门,全族无一活口,穷奇玉也不知所踪。可李家灭门案时,却被有心人拿出来,跟血虫袋一块藏进尸体肚中,到了晚上,血虫破袋而出,充满尸体内部,尸体一动一动,自然有人觉得不对劲,最后剖开尸肚,就发现了穷奇玉,当时很多人都在场,朝廷命官一旦知道手中的穷奇玉是假,再稍稍探就会知道当时那事,人人都觉得这玉藏在尸肚里,非比寻常,宋家大少掉包重大证物,现在被停职查办。”

    楚行云听宋长风只是被停职,没有生命危险,心下宽慰,抱住谢,继续偷听,只听齐五少齐靖道:

    “顾家这招可真阴,宋家现在乱成一团了吧?”

    “是,现在朝廷要宋家交出真正的穷奇玉,宋家上哪找去?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顾家正一旁看好戏呢。不过反正急的不是我们家,管他作甚。我隐隐查到,宋长风手下的一位叫管斌的,似乎被人掉包顶替了,至于何时掉的包,何时偷的玉……就实在查不着了。”

    齐靖恨恨地拍桌:“早该先下手为强的!”

    “可……五哥,老爷子过李家案牵扯复杂,李家主是朝廷之官,案子如何,都由朝廷去管,咱别跟着瞎掺和……”

    “这也不掺和,那也不掺和,那咱家干脆就出局甭混了!”

    “哥,你别急。在这种时候夺穷奇玉,想必是要去秘境的,局中只有各个家族才对秘境这般上心。局里本有八家,李家、穆家灭门了,就剩六家,宋家、王家、顾家、韩家、赵家、薛家。

    “我们齐家没偷玉,宋家也不会自己害自己,王家当时跟宋家一块儿办李家灭门案,巴不得朝廷赶紧派官下来查,他们好跟这案撇清关系,偷走穷奇玉,朝廷责备宋家,王家在这事上同气连枝,能落得什么好?薛家,薛王爷,最怕干了什么引起他皇兄注意,凡是明面上跟朝廷挂钩的,一概避嫌。至于顾家,他家跟宋家血海深仇,若是有机会掉包宋长风手下的官兵,我看也不会去偷什么玉害宋家,直接一刀结果了宋大少,岂不更快哉?”

    “这么一排除……偷玉的要么是赵家,要么是韩家?”

    齐六答:“赵家更可能些,赵家家主赵霖婷,极擅易容变脸。五哥放心,韩家赵家,我都安插了人手盯着。”

    “嗯好,你初出茅庐,看人的眼光未必行,你,用了哪些人?”

    楚行云听得隔壁的齐六咯咯笑起来,似是极为开心:“哥,我虽然年纪,不过干这事还算行,韩家那边派的是我们自个儿的人手,赵家这边……哈哈,赵霖婷那几个叔叔辈早看她当家不顺眼了,希望借这次机会除掉她,无需我们费一兵一卒,他们主动把赵家的各种秘密往外兜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呀。可笑那赵霖婷,一介女流之辈,辛辛苦苦坐上家主,机关算尽,被家人卖了也不知道。”

    “呵。”齐五少齐靖冷笑一声,“竟会有这样的家族,真是可笑。”

    “多得是,韩家早几年也是因家族不和才落魄的。一个族那么大,各人往各处施力,哪能不败呢?”

    “你这次做的不错,我们家那几个旁支,听话最好,若不肯听话,给点颜色瞧瞧,别以为是一家人,就可以蹬鼻子上脸。”

    “五哥的是。那我就不久留了,今夜子时,我还约了赵安见面。他会把赵家的消息报给我。”

    “哦,赵霖婷的叔父?”

    “对。”

    “等等,你在赵家有多少报信人?”

    “十来位。”

    “这么短时间你就能弄来这么多?我看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你写一下他们的名字,我再派人查一查,万一这赵家有备而来,暗中传假消息误导我们。”

    齐六一想,五哥的有道理,也就把名单拟了,递给他:“五哥,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齐靖点点头。

    楚行云听着,齐六似乎从窗跃出去了,但不知为何,声有两下,隔壁屋内就剩齐靖一人,照理,该收拾一番睡觉了。但等了一会,却没听见任何动静,十分怪异。忽然,谢流水凑过来,道:

    “隔壁没人啦。”

    楚行云皱眉:“怎么会?”

    “那个齐六前脚刚走,齐老五就从另一个窗子走了。”

    “为何?他不放心他弟弟吗?”

    谢流水笑了一声:“你真是朵傻云。”他抱住楚行云,“你想想,这个齐靖,一看到出卖赵霖婷的赵家叛党名单,就急火火地走了,‘他’还能是谁呢?”

    “赵霖婷……本人?”

    谢靠在云怀抱里,听着楚行云一下一下的心跳,满意地笑了笑。

    局中局、戏中戏。

    赵霖婷飞跃在山野间,趁夜色穿行,她一把撕掉人皮`面具,捏着手中这一张长长的名单,冷笑一声。

    等着,一个都别想跑。

    山村店里,楚行云搂住谢流水,玩他的头发,把细软的发丝缠在自己食指上,颤上好几圈再松开,看谢的发梢着卷儿,分外有趣。

    谢流水拉过楚行云的手,十指交扣,楚云很不满,挣脱出来,继续要捉弄他的头发。

    “好了别玩了,我看你一个二十三岁的大男人,跟三岁孩一样。哎,楚三岁,你是要带你妹妹去秘境的吧?”

    “嗯。”

    “那你也不为自己算算?四凶之玉和绣锦山河画都是地图的一部分,谁有的多,谁筹码多,你一没玉二没画,两手空空,你去什么秘境?去了也是任人宰割。”

    楚行云两根食指上阵,捉住谢的两撮发丝,编一个揪揪,漫不经心地答:“你不也没有。”

    “我虽然没有,可别人会给我送来啊。”

    楚行云皱了皱眉,谢流水竟然还有交情这么深的人?

    “谁啊?”

    谢流水瞧云的样子,噗嗤笑了一声,把云云捉进怀里:“你看过人蛇拓片了,生掌中目的人最后会去到一个岛上。你去狐仙庙前也走访过这里的渔村,那人,无归村的人朝狐仙许愿,结果失踪的家人回来了,可他们自己的手心却长出掌中目,到后来,一夜之间全都乘船出海,再无踪迹……”

    “你是,秘境就在藏在那片海中?”

    “具体在哪,我可不知道,要看地图怎么。不过去秘境肯定要从这里出发,最后几大家都会派人带着筹码,离开原本的势力范围,聚来沙城。这宝贝嘛,不好得,更不好守,越是到最后,越是好抢呀,怎么样,楚楚,跟我去做强盗如何?”

    “你想偷谁家?”

    “筹码有一百的人,你拿他三十,他还不会跟你拼命,不过筹码只有四十的人,你拿他三十,他就要跟你鱼死网破了。我们偷嘛,肯定是偷筹码最多的那家,顾家,最好能偷来斗花会我们赢来的那一幅绣锦山河画,这幅是出口,扼住出口,就没人敢在秘境里跟你拿乔了。”

    楚行云立刻从他这话里听出端倪,微微皱眉:“跟我?不是我们吗?你不跟我一起?”

    “我用什么身份跟你一起?”谢流水笑笑,“谁去秘境还带着一位断腿的夫人?”

    “那……你可以假扮我弟弟。”

    “为什么是弟弟啊?我比你大四年呢。”谢流水拍了拍楚行云的脑袋,“来,乖——叫一声谢哥哥听听。”

    楚行云翻白眼。

    “不然,叫流水哥哥也行。”

    “……你肉不肉麻。”

    “我成天叫你行云哥哥你都不嫌……”

    “那是你自己要这么肉麻,我有什么办法。”楚行云抱住谢的头,“不许转移话题,,你不跟我一起吗?”

    “我们不要一起行动,这样分散在两股势力里,互相才好照应。你去秘境,最好跟着宋家的人,但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有什么筹码。等顾家的人到齐,我们就去把他们手中那幅斗花会的绣锦山河画掉包。等进了秘境,各家都会探清楚谁手中都有什么,到那时,大家都会以为出口的画在顾家身上,会拼了命地抢,你拿着真画,没人知道,一定要压到最后再这张牌。而我嘛,我就混进薛家的人里,当一个跟班,你见到我,要装作不认识,看到什么,也都不要管,我会有分寸,信我一次,好不好?”

    楚行云忽然从他这话里听出了点苗头:“你……你要走了?”

    这家伙要换一张皮了。

    不要这一张刘沄的皮了。

    不能再扮成他夫人了。

    楚云紧紧捏住谢流水:“你又要去哪?”

    “你别担心,我混进薛家也需要一点时间,分身乏术,不能来扮刘沄了,不过,每张皮都要有始有终,否则会引人生疑,赵霖婷不是让你帮她群架吗?到那时,自会发生一场意外,楚夫人刘沄身亡……”

    楚行云捂住他的嘴,不想听他什么死不死,亡不亡。

    谢流水顺势,舔了一下他的手心。

    床头,烛光微暗,火舌舔着长烛芯,拨拨地响。

    “你,别在这……”

    “我就舔一下,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喔,楚楚是不是在期待我做点别的什么呀?”

    “没有。”

    “真的没有?”

    楚行云转过身,噗地一下,吹灭蜡烛,不想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谢流水窸窸窣窣地钻过来,像地鼠洞,在他背后很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楚白猫被扰得受不了,转过身,一口叼住谢地鼠,抱抱他。

    此时此刻,夜已深,四处是化不开的漆黑,唯有城中赵家灯火通明。

    赵霖婷坐在上首,端着一盏茶,静静地品,极品铁观音,香。

    “这么晚了,还召我们一大帮人过来?赵霖婷,你刚当上家主,就这般对待长辈?我们几个可都是老骨头,不比得你年轻、貌美。”

    “哈哈,叔父错了,我们赵家主已经不年轻了,全天下呀,恐怕都找不出几个二十多还赖在娘家吃喝的姑娘。”

    “谁的?我们家主可是看上别人了,当年不是非楚侠客不嫁吗?可惜呀,人楚侠客看不上,娶了个断腿女人也不娶我们家主,可见,长得好看也没用,得会来事儿。”

    “霖婷,不是姨母你,姨母就是想劝劝你,你看看,你这么大一个姑娘家,也就别挑了,找个老实人就嫁了吧,成天在局里跟这群男人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多累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赵霖婷笑道:“早点儿嫁人,好把赵家这份家业让出来,别占了诸位的茅坑,是吗?”

    众人沉默,阴着一张脸。

    叔父赵安道:“既然你把话开了,那我们也就不瞒了,实话,你一个女人,篡谋家主之位,还有没有廉耻之心!赵家从祖先至今多少代,从来没有这样荒谬的事!”

    “赵家大半的产业,都是上一代家主,我父亲赵煜明留下的,我来继承,难道有错吗?何来篡谋一词?”

    “赵霖婷,你若是男儿身,堂堂正正继承家业,我们这些老骨头半句话没有!可你是吗?人有天命,既然生成了姑娘,就该有点姑娘的样子,听叔父的,好好嫁人算了,否则,可就别怪几位长辈对你不客气。”

    忽然,从门外进来十几人:

    “禀告家主!从这些人屋中搜出可疑信件——”

    一沓沓信雪花似的往下落,全是与齐家的往来书信。

    赵霖婷看着,什么话也没有,她轻飘飘地扔下一张纸,白纸黑字:

    “这是齐家六少齐柏写的名单,诸位看看,和你们信件中的字迹,一不一样啊?”

    “赵霖婷,就算这字迹相同,你想做什么?你别忘了,赵家多的是人不服你。”

    “叔父所言极是,赵家多的是人不服我,听令于你……听令于你私通齐家,出卖自己家族,多少代先人守下来的东西,到你们手上,就全拿去卖!叔父,你看比勾栏院的妓`女还要能卖!”

    “赵霖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叔父话!叔父只不过是一时被齐家人蒙蔽,才会……”

    “一时蒙蔽?出卖家族的叛徒,现在也敢这样辩解了?”赵霖婷笑了笑:“我本想着,大家是一家人,就算我是女的,当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现在看来,只有我还念这亲情。”

    赵霖婷:“叔父,您这么老了,不会不知道按赵家家法,背叛家族是什么下场吧?”

    “我知道,又如何?你敢杀我不成?”

    “得好!”赵霖婷站起来,道:“我不仅要杀,还要将你分尸,给所有人看看,叛徒是什么下场!”

    叔父赵安仰天大笑:“赵霖婷,你不过就是一光杆司令,你又能怎么样?我看你找谁来杀我!我这里这么多人,手一挥,还有更多的手下来,难道你还能都杀光了?”

    赵霖婷微笑:“对,都、杀、光。”

    话音刚落,忽然之间,门、窗、地缝、墙角,乌泱泱地冒出无数红蜥蜴,密密麻麻,像洪水般灌涌而来,张开利嘴,向除赵霖婷之外的人,咬去……

    赵家红蜥,齿带剧毒,嗜好食人,听令家主。

    赵霖婷故意不让红蜥把人咬死,只咬到半死。叔父赵安被咬得缺筋少肉,简直快没了人形,像一团血糊糊的肉,躺在地上,他的两侧脸颊皆被咬烂,另一只眼,从眼眶到眼珠,被红蜥活活啃光了。

    赵霖婷挥一挥手,红蜥停了下来,她没看地上的人一眼,她看着门外,那一群不敢进来的手下,那些人看看地上位高权重的叔父赵安,又看看上首的现任赵家主,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门外的,还愣着做什么。”赵霖婷轻轻道,“我要将赵安分尸,你们都没听见吗?”

    地上的赵安指着她,大叫:

    “赵霖婷!你不得好死!我们一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有几个手下,提着砍刀,斗胆走进来……

    赵霖婷微微垂下眼,看着地上那一滩滩活烂人,手下人举起刀,她突然拦了一下:

    “噢,我忘了,我们赵家的蜥蜴,嘴儿都挺,剁成块块儿,可怎么吃得进去呀,来!把叔父拖下去——”“

    赵霖婷吹了一口茶,道:

    “给我剁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