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白魄磷6
“当啷”一声。
楚行云心吊到嗓子眼,骤然间寒光闪过,白魄磷被一道匕首弹开,炸在地上,躲开了展连。
刀,瞬息被烧化,成了一股黏稠灼热的铁水,委落于地。
谢出手救了展连,转头得意地瞧着楚行云,还自作多情地抛了个媚眼。
楚云本来是想感谢他几句,见了他那媚眼,翻了个白眼,转头不理他了。
人蛇大军很快意识到不妙,被那些□□炸了的同伴再也活不过来,它们纷纷发出阵阵尖锐的哮声。展连本是闭眼等死,去发现白魄磷拐了个弯,错过了,心觉可惜。楚行云看到他控制不住,全身发抖,不一会儿,求生的兽性战胜了求死的人性,嚎叫一声,转头跟着人蛇群跑了。
山洞里,“王宣史”和“展连”被五花大绑。
楚行云看着他们和友人一模一样的脸,心中发憷,他一边给“展连”包扎伤口,一边问:“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算是什么?假王宣史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
“展连”摇头不话。
“你出来,王家已经没了。”楚行云想了想,捏他的软肋,“眼前这个王宣史是假的,你不想找到真的王宣史吗?把一切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帮你。”
“展连”的眼睛亮了一些,等伤口包好,他缓缓道:“我不太清楚怎么回事,我抓着王宣史……”
“你确定自己一直都抓着他?”
“没有、没有……”假展连摇摇头,神色懊悔,“我有点渴,到水边,然后……”
接下来的情况“展连”翻来覆去不太清楚,楚行云猜他是失去了意识,时间应该不长,只有一会儿,但足够将真假王宣史掉包。假展连再醒来时,还在溪边,身边仍有一个昏迷的王宣史,于是自然而然地继续带他逃,他看到人蛇大军攻来,想到局中各家也会进入白魄磷山洞,便先下手为强,谁知,王宣史已不是王宣史了。
旁边的“王宣史”幸灾乐祸地看着,一言不发。
楚行云在心中思索,人蛇在水中非常快,而且丛林里水道交错,可能有近道,比起他们用轻功在地上跑要快的多,莫非真的是人蛇展连在背后掉包的?可他是如何让假王宣史活过来的?
假王宣史是死了的,王家灭门那夜,他亲眼看到了尸体,胸膛一片血,死不瞑目……
如何能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生而可以死,死而可以生,生生死死,循环不灭……
楚行云突然想到了人蛇壁画,他一把抓过假王宣史的左手,摊开一看:
手心处,有一个血红的眼睛。
“你放开我!放开我!滚——”
假王宣史朝他啐了一口,谢流水把他的头扭过去,让他那泡口水吐到别处,“王宣史”不过他,气得乱麻,死命挣扎。
楚行云觉得浑身发冷,天底下真的存在死而复生的事吗?如果真的存在,为什么谢流水在局中那么多年,没有复活他的娘和妹妹?
过往种种诡异之事浮于心头,楚行云的目光在“王宣史”和“展连”之间逡巡,假设,“王宣史”就是秘境里复活的诡异东西,那“展连”又是什么东西?
楚行云冷冷地量着他:“现在你什么也没了,吧,你到底为什么假扮展连?”
“我没有假扮展连,我就是展连。”
楚行云觉得一阵烦躁:“你分明不是!”
“为什么不是!”假展连怒吼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这样?为什么啊!我已经……我已经这么努力了,我到底哪里不像展连了!为什么你们不接受我!”
谢流水偷偷扯动牵魂丝,暗暗把楚行云拉离这个疯子,楚行云又问了一次:“王家灭门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了多少次,真的不是我!你们把王宣史还给我,还给我好不好?没有他我就要活不了了,会死掉的……会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是展连,我是展连的……相信我……”
“展连”又发疯,楚行云一阵头痛,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他伸手敲晕“展连”,让他好好休养。
此时,宋家人大摇大摆地洞口进来,将洞中的白魄磷包带走,临走前,又瞅了一眼,道:“没什么东西了,我们走吧,这么多天都在这转,什么时候才能到秘境中心!楚侠客,那两人你看着处理了吧。”
楚行云对假王宣史假展连感情复杂,又恨又怜,常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反过来将,有时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可启东启震的意思,是要他杀干净。
倏忽之间,心头恨意掐死了那份怜,楚行云咬紧牙关,丹田处十阳隐震,他伸掌扣住“展连”的天灵盖,,心中愈加恼火:为什么要把我的友人害死!为什么要把王家害成这样!
“楚行云!”
谢流水叫了一声,楚行云像被喊醒了,他突然收回手,可那股恨意又攫住他,下一瞬,楚行云已拔刀出鞘,封喉剑横在“展连”脖子上,旁边的“王宣史”高兴极了,他双手被绑着,背在背后,脸上浮出看好戏的神情:
“杀啊,快杀啊!就是他害死了你朋友,你犹豫什么?弄死他!”
楚行云握刀的手轻轻颤抖,正要抽动,突然手腕一痛,谢流水紧紧抓住他:
“楚行云,你想清楚了,你真的要杀他们吗?”
楚行云脸上又浮出迷茫的神色。
谢流水放低了声音,轻声诱导:“你回忆一下,刚才启东他只是把这两人处理一下,可能是指处理一下伤口,他俩应该知道不少事情,还是留着对宋家比较有用吧,你呢?你仔细想想看……”
楚云歪着脑袋,拼命地想。
谢流水默默地看着他,服下忠诚引的人一切言行都要有利于宋家,换言之,让他们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有利于宋家的就好。
但实际到底对宋家有没有用,谢流水心中微笑,这个就不好了。
楚行云照谢流水的思路,想了一会儿,觉得谢的真有道理,于是把刀收了。
“真乖。”
谢流水瞧楚行云那听话的样子,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云的脑袋。
宋家在山洞底下分发白魄磷,以后的路也要靠这火铳抵御人蛇,当然,给自家分得最多。
王家按分队,属于薛家领头的五画队,所以“展连”和“王宣史”归为肖虹管。反正这俩累赘落不到宋家队里,启东启震也不管他们死活。
肖虹拿了王家的绣锦山河画,也觉得王家灭门事有蹊跷,要留下这两人。这俩就被绑着上路,由林青轩看守。
几家人按照地图行进,越往秘境深处走,就越疲惫,帐篷等大件行李都丢失地差不多,晚上只能露宿,山中瘴气、连天暴雨、泥泞沼泽,野兽毒蛇,一点点磨掉人的斗志。
他们进入了中岛大裂谷。
裂谷中很大,每日都暗无天日,死气沉沉,放眼望去是莽莽森林,林木大的夸张,比楼房还高大,抬眼望去看不到天际,人在其间,就像几只蝼蚁,有人而生一种敬畏与挫败。
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先前几次已经少了不少手下,一支疲惫而全无斗志的队伍扔在不断地行进着,地图在手的家族还好一些,地图不在手的家族不由得心慌意乱,每天就像木偶般听凭对方带领,这样真的能到达目的地吗?
还是在什么鬼主意,想领到别处去先下手为强?
猜忌像瘴气般在嗯队伍中肆虐,其间不间断地起矛盾,明枪暗斗,外要对抗秘境凶险,内要防内鬼,防队友,楚行云每天疲惫不堪,谢却如鱼得水,每天都很开心,楚行云有时奇怪,问他:
“你成天高兴个什么劲儿?队里这么乱……”
“乱?乱才好,不乱不成局嘛,你能想象我们这几家人一团和气有有笑地在秘境里?那不是春游嘛。”
“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谢流水凑过来,抱抱他:“云云害怕了?没关系,秘境不可怕的。”
楚行云倒不是害怕,他觉得迷茫,像跌进了无知的无底洞,他什么都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样的东西在等着他,难以用常识预想,他很想撬开假展连和假王宣史的嘴,但他们就是闭口不言,尤其是假王宣史,十分憎恶他,憎恶一切与王宣史相关的东西。
行进了很多天,终于有一日,他们翻过一座山,忽然,眼前映入了一个村子。
秘境里……真的有人!
局中各家精神一震,心中惶惶,什么人,生活在秘境里?
启震装出很害怕担忧的样子:“唉,怎么办,这里怎么会有人呢?不然,楚侠客你去看看?”
楚行云也觉得有些不妙,但这种不妙在启震开口后就烟消云散,他无端地生出一种胆大来,那不过就是一个村子,去看看也没什么,就算有什么,为了宋家,也在所不惜。
谢流水听到他心中所想,心中难受,他照例要跟着,可是前方不知会如何,这几天楚燕已经醒来了,状态不是很好,谢流水拍拍她:“哥哥和嫂子要去前面那个地方,可能有点危险,你待会偷偷溜去顾家好不好?就那个……个子那个家伙,赖在他旁边,他可能会你骂你,但应该不会赶走你。”
从来楚燕都是点点头,很乖顺的,可这次她左左右右地摇头,像一只拨浪鼓:
“不去。”
谢流水故意板起脸,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怎么能不去呢?不听话了?”
“不听话,我不去。”
楚燕伸手拉住楚行云的袖子:“我……我想跟哥哥呆在一起。”
楚行云蹲下来抱紧楚燕,他再次翻看她左掌心的眼睛,心中难受,假王宣史也出现了跟楚燕一样的状况,可那家伙死也不肯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去过哪里。
楚行云想起有关人蛇的壁画,生者将手掌摁在人蛇身上,向他们祈愿,代价是长出掌中目,要变成人蛇。但若是死者,摁在人蛇身上祈愿,能起死回生,但仍会长出掌中目,最终发病,还要回到秘境……
回来干什么?回来继续把手掌摁向人蛇?然后再出秘境……
那这出去的又是什么东西?
甚至最开始死而复生的时候,复生的就是那个人吗?
楚行云觉得脑子很乱,如果楚燕的掌中目和假王宣史的掌中目情况一样,那她到底是死而复生了,还是死了,然后新生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哥哥?”
楚燕见他拉着自己的手出神,轻声叫了他一声。才、
楚行云怔了一下,回过神,立刻将妹妹抱进怀里,不管如何,他都会让楚燕好好活着的。
三人先前走,踏进了那个奇怪的村子。
这个村子与外头也没什么分别,溪田野,阡陌交错,好一派世外桃源。
“有人吗?”
楚行云叫了一声,很快,右侧的木屋开了,走出一个垂髫童:“你们找谁?”
楚行云吓了一跳,他转头量着这个女孩,穿着得体,字正腔圆,非常正常,与普通村民的童并无分别,非常正常……
也非常诡异。
楚行云有点发冷,秘境与外界是封闭的,长期在这里生活并发展成村落的人,应该有自己的服饰,甚至有了语言,就像那些岛上的土著,啊啊呀呀地话,怎么可能会与外界一模一样呢?
“哥哥们迷路了,姑娘,可不可以进你家里休息一下呢?”谢流水保持微笑,蹲下来道。
“好。”
姑娘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很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屋,还端了糕点,楚行云没敢吃,楚燕见哥哥嫂子都没动手,也不吃。
“姑娘,你家……还有别人吗?”
“有啊,有我娘,还有我姥姥,你看,那是她们的画像……”
楚行云顺着看过去,全身发麻,画中两个女人,分明就是姑娘的脸。
她娘是她,他姥姥也是她。
楚行云干笑了两声:“你跟你娘长得真像啊。”
“不是像。”姑娘眨了眨眼睛,两个羊角辫甩去甩去,一脸天真道,“我就是。我姥姥是我娘,我娘是我。”
楚行云头皮一炸,这句话什么意思?谢流水适时地转移话头:“那你爹呢?”
女孩摇摇头:“我没爹。”
楚行云猛地想起在秘境外围,那群无公无母的石猴,没有公母,却能繁衍至今……
他一下子站起来,向屋外走去。
“大哥哥,你要去哪啊?不留下来吃饭吗?”
姑娘拿着一把刀,案板上有一只鸡。
楚行云径直走出去,谢流水回头摆摆手:“不扰啦,哥哥们要回家了。”
他们带着楚燕一溜烟跑出去,楚行云稍稍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那个女孩拿着刀,就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们,眼神里不出是什么意味。
“都了多少次,不要回头看,你就是不听”谢流水扣住楚行云的脑袋一阵摇晃,很不满,楚行云只好点头认错,下次改正,按个女孩让他心慌,但他像像还是先回大部队,这里的情况。
两人走在田野上,谢流水却显得很自在,楚行云越看他越不对劲:“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看到这些都不害怕?”w
“你觉得诡异是你没经历过,要是你看过了类似的,就不害怕了,秘境只是有时间所不存在的东西,可你要是乐于自欺欺人,那就一点也不可怕……你看韩清漪,她想复活亡夫,上赶着来秘境里,这不听开心的?”
楚行云隐隐觉得谢流水又在计划什么事情了,可他偷听心声却一点也听不出,谢流水想的太深,不让他听见,楚行云心中急切,却也无可奈何。
谢流水心中也不像表面上那般自在,他想到忠诚引就一阵头痛,一定要让楚行云脱出重围他,而且这段时间组好不要跟宋家有什么冲突,省的他们给楚行云下什么命令,要是让他来……
要是让他来杀薛家、杀自己,那该如何?
两人走在田埂上看不远处溪流潺潺,田园风光下,却生活着这些不懂是不是人的人,谢流水看着,跟他道:“你看,生活不就是这么回事,你总是纠结真不真假不假,可他们不都生活的好好地,与世隔绝,活在这里,也没碍着别人的事。”
楚行云总觉得他似乎已有所知,甚至有所暗示他可他一时听不出来,谢流水走向前去,看到一个人拿着锄头,笨手笨脚地在锄地,
此人对着阳光,汗流浃背,他抬起头,擦了擦汗,就在那一刹那,楚行云看清了他的脸!
楚行云整个人僵在原地,根本不出话,这个人是……
王宣史!
“王宣史!王宣史!”楚行云冲向田野,拉住他的手,王宣史像吓住了一般,立刻睁开他:“你是谁?你干什!”
楚行云冷在原地,那个女孩的话重新提醒了他,娘是自己,姥姥也是自己,眼前这个王宣史是不是真的?
王宣史吓了一跳,甩开他后继续种田,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楚行云听到他那熟悉的语气,看他嘟起的嘴,鼓起的腮帮子,眼熟得很,他死死拉住他:“王宣史!你不认得我了?”
“你是谁?你放开我啊!”
“怎么回事啊!”
闻声走来一位大人,看到楚行云狠狠皱眉:“你干什么!你从哪里来的,你不是我们村里的!出去出去!”
随着这一声喊,像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们纷纷开屋子,严阵以待地瞧着楚行云,同时间,村口的局中各家也耐不住,齐家和顾家率先进来了……
两波人马撞了个正着,互相看着,渐生敌视。
“你们来干什么!你们是谁?来我们村做什么的!”
肖虹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眼前的村子,一头雾水:“地图写走过这个村子就可以了。”
薛家的孙师爷赶忙迎着笑脸出去:“大家误会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就是经过这个村子,走一条路就好,绝对不会扰你们的,你们放……”
孙师爷放心二子还没讲完,就听肖虹大叫了一声:“王宣史!你……你怎么在这!”
肖虹立刻叫人,把“展连”和“王宣史”押上来,谁知,很快有个部下捧着两截断绳,来报:
“回肖大人,王宣史和展连……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找啊!”
下属低着头,不敢话,秘境这么大,逃走了哪里还找得到?
“找不到是吧,找不到好啊,反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宣史,给我把他抓过来!”
肖虹一口咬定眼前这个王宣史自然就是逃掉的那个,好好拷问他,自然也会知道展连在哪里,众人也这么以为,楚行云上前要拦,谢流水却拉住他,对他摇摇头。
薛家人多势众,而且听令肖虹,怎么回来听他一个宋家人法号司令,出去只会搅和事情。
两拨人起来,肖虹他们窝藏包庇他们抓到的敌人,村里人却觉得他们是外来侵略,都改赶走,越来越多人拿着刀赶过来……
启东启震见局势不妙,赶紧下令先溜,楚行云想带上王宣史,不要让他加入战局,结果脚尖一转,跟着宋家人走了……
好在谢流水知道他的心意,他转头把王宣史抓过来,带着一起跑。
顾家先是在一旁观战,顾雪堂量着这个村子,量着看起来跟他们一模一样的人,这些村民完全没有野人的样子,也没有落后部落的感觉,村里用的锅碗瓢盆,竟然跟外面也差不了多少。
他心中正疑惑着,突然肩膀一痛,旁边的顾恕不停的拍他。
顾雪堂有点不耐烦:“又怎么了?”
顾家第一坛主顾恕也算见过不少风浪,可他此时满脸惊恐,他指着一个拿锄头攻击的村民:“你看那个人!你看,快看!”
“我看了!到底怎么了?”
顾恕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境,道:“顾家以前不是进过一次秘境吗?有个叫顾敏的从秘境里生还,还写了一本记录册。。”
顾雪堂皱眉,顾恕此时提这个,他觉得有点不妙:“所以?”
“我爹是医师,这人从秘境里生还,可惜伤势太重,送到我家时已经不行了,最后全身溃烂而死……早就死了……”
顾恕指着那个人,大声道:
“可他……他就是顾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