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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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君的本心尤为重要。

    林信的本心便是他那一颗石头心,要他一大碗的心头血,是十分损伤仙身的事情。

    顾渊帮他将伤口包扎好,见包扎的白布里不再渗出血迹,便将玉碗端出去给华莲菩萨,然后回来看看林信。

    几日几夜的不眠不休、神经紧绷,又取了一碗心头血,林信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使不上力气。

    顾渊进来时,他正趴在案上休息。

    顾渊仍旧在他身后坐下,抱着他的腰,把他扶起来,怕他压着伤口。

    林信察觉到他回来,连眼睛也睁不开,便问:“好了么?”

    顾渊道:“已经给华莲拿去了,他正在炼化,你去了也插不上手。”

    “嗯,那好。”

    再给他渡了一些灵力,林信稍微好转,睁开眼睛,想要看看窗外。

    但是他与顾渊在洞府之中,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便问:“天黑了没有?”

    顾渊答道:“还没有。”

    “我还应了奴,晚上要回去的。”

    “你歇一会儿,快天黑的时候我带你回去。”

    “好。”林信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顾渊怀里,“我歇一会儿,天黑之前叫我。”

    “好。”

    洞府里很是安静,没有点蜡烛,所以连烛花炸开的噼啪声也没有。

    但是外边仿佛又下了雪,积雪将树枝压垮,发出轻微的响动。

    顾渊把林信揽在怀里,扣住他的手,往他体内输送灵力,将他周身经脉都游走过一遭,好让他舒服一些。

    顾渊垂眸,目光落在林信的面上。

    他二人的身高只差了一个额头,或许是因为林信的时候过得不好,他长得瘦弱一些,成仙之后也是这样。

    他躺在顾渊怀里,歪着脑袋,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顾渊的衣上。他偶尔不安地动一下,衣料相摩,有簇簇的声响。

    顾渊伸手,拿起放在案上的龙鳞。

    那龙鳞上沾了血,林信的血,还有他自己赤金的龙血。

    龙鳞被匕首划了两道,也只是两道浅浅的白痕。

    顾渊握着龙鳞,将鳞片上的血迹拭去,不自觉用拇指划过龙鳞的边缘。

    匕首不能损坏龙鳞,但是他自己能。

    他微微失神,便将鳞片边缘弄缺了一个角。

    正当此时,林信从他怀里惊醒。

    顾渊用手指按住缺口,不让他看见,又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后背:“怎么了?”

    林信的额上都是冷汗,他喘了口气,心有余悸:“我梦见魂灯倒了。”

    顾渊将龙鳞放进他的襟中,把他扶起来:“那就去看看。”

    石壁隔开的洞府另一边,华莲菩萨端坐莲台,周身四盏魂灯,明明灭灭。

    林信只看了一会儿,不想扰他,便转身离开。

    向广乐老祖辞过别,他要先去把奴接回来。

    与顾渊并肩走在云廊上,一时无话。

    顾渊心地护着他,怕旁人冲撞,引得他心口的伤口又不好了。

    神界与仙界的通道就在斩仙台附近,顾渊怕他看见斩仙台又难受,便刻意挡着他的视线。

    林信推了他一把,无奈道:“我又不是这么喜欢哭。”

    顾渊没有话,仍旧护在他身侧。

    奴被林信托给江月郎与孟君照顾,此时他们应该在月老的天喜峰。

    林信到时,奴恹恹的,趴在地上,面前摆着一个瓷碗,碗里鱼汤还是满的。

    江月郎与孟君二人,一人拿着毛线球,一人拿着咸鱼布偶,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去哄他。

    看见林信过来,奴才有了精神,从地上爬起来,哒哒地跑到他的脚边,用脑袋拱他的脚。

    林信想把他抱起来,但是被顾渊拉住了。

    怕他碰着伤口,顾渊帮他把奴抱起来,与他了两句话,才把奴交给林信。

    奴温温顺顺地趴在林信的手中,不敢乱动。

    从天喜峰出来,顾渊对林信道:“去我那儿?”

    怕他回了无名山山脚下的宅子,又想起蛮娘与两只猫。

    林信点头应了。

    *

    西山云宫,林信抱着奴坐在檐下,顾渊将热过一遍的鱼汤放在奴面前,又煮了一碗放了药材的甜汤,塞到林信手里。

    林信没什么心思吃东西,顾渊看着他饮了半碗甜汤,最后见他实在是吃不下去,便催他去睡一觉。

    其实仙君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才是寻常。

    但是林信不同,林信贪吃爱睡,不饮不眠才是不寻常。

    他抱着被子坐在榻上,怅然若失地看着帐子顶,叹了口气。

    顾渊将奴抱来,就放在他身边。

    大约是顾渊又嘱咐了一遍,奴很心地避开林信的伤口,只是虚虚地靠在他的身边。

    林信从云被中伸出手,顾渊会意,顺势在他面前坐下,然后握住他的手。

    林信缓缓道:“我与阿姐相识这么些年,她待我一片真诚,比我在人间的亲生姐姐待我好。”

    顾渊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我知道。”

    “我历情劫时,她怕我冷着,要给我添衣裳,冒着雷劫要去地府寻我。她给我做点心,教我绣花。”林信停了停,“但是我亲手凑了嫁妆,背着她,把她送给怀虚。”

    他想要收回手,却被顾渊扣住了手指。

    林信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自诩机灵,却连这种事情都看不明白。”

    “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

    他二人扣着手,奴也凑上前,用前爪拍拍林信的手。

    顾渊捏着奴的后颈,放在他的腿上:“他年纪还,还要你照顾。我不会照顾他,没有你,我们两个就要死了。”

    奴很配合地“喵”了一声。

    林信低头看看这只的黄狸猫,伸手摸摸他额上三道白纹。

    “睡吧。”他轻叹一声,抱起猫,往里边挪了挪,对顾渊道,“这几天你也不好过,神界仙界来回跑,一起睡一会儿?”

    “好。”

    顾渊起身,解了衣裳。

    林信抖落开云被,奴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上。

    外边又下起了雪。

    顾渊侧躺在榻上,看着林信一手搭在奴的背上,然后闭上眼睛。

    一时无话,也不知道对方睡着了没有。

    良久,林信忽然道:“圆圆啊,我有点冷。”

    中间还隔着一只猫,顾渊伸手抱住他与猫,又伸出脚,勾住林信的双脚,好让他暖和一些。

    奴呼噜了一声,把脑袋埋在林信的肩窝里。

    顾渊也吻了吻他的额角。

    他枕手侧躺着,面对着林信,一手搭在他的腰上。如林信从前拍奴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林信,哄他睡觉。

    冬日夜长,林信慢慢地就睡着了。

    顾渊盯着他出神,一见他在梦中皱眉,便稍坐起来,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查探他本心石头的状况。

    金色的龙盘在石头身边,用尾巴拍拍他,把石头也哄睡着了。

    龙尾试探着拂过石头的树杈手。

    *

    要让魂灯长明,需要四十九日或八十一日的炼化。

    养魂是及其艰难的过程,不能一步踏错。

    林信这几日,每日都早早地起来,把奴送到朋友们那边,然后再赶去天均峰见华莲菩萨。

    斩仙台上一时情急,被他拉来护持魂灯的胡容,也没有任何怨言,日日早来。

    这日傍晚,结束了一日的炼化,林信与华莲菩萨了两句话,与胡容才走出洞府,便看见顾渊抱着奴,在外边等他。

    胡容看看林信,再看了一眼顾渊,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向林信作揖:“仙君,告辞。”

    林信朝他挥挥手:“明天见。”

    当日在斩仙台上,怀虚的残魄所的话,胡容也听见了。

    他方才想问一问林信,又觉得不是时候,便没有再问。

    林信走到顾渊面前,接过奴。

    奴近来瘦了不少,但是只要看见林信,就很精神。

    他去向师祖辞别,广乐老祖让他喝了一碗补药,然后看看奴,问道:“近来谁帮你带他?”

    “我的一些朋友们。”

    不过林信的朋友们,也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奴便有时跟着这个朋友出去狩猎,有时跟着那个朋友念书。

    有的时候顾渊也带他,不过顾渊这人无趣得很,他就盘腿坐在那儿,身边放一碗鱼汤。奴饿了就吃,闲了就在他背上扒拉着玩儿。

    实在是错误的育猫方式。

    广乐老祖道:“明日起就不要麻烦你的朋友们了,你把他带过来,师祖帮你带。也省得你到处麻烦朋友。”

    “好,谢谢师祖。”

    过了一会儿,广乐老祖试探着道:“你二师兄近来在管孔雀一族,他们原先那个少主孔疏,好像与这件事有所牵连。”

    “我大概猜到了。”林信点点头,“从前有人冒充顾渊向我要东西,那些法器宝物,孔疏用不着,但是怀虚用得着。他二人关系好,大约是怀虚向孔疏许诺了他成神之后的什么好处,让孔疏帮他顶了。”

    林信道:“我抽不出身去查这件事,具体情况,还要请二师兄处置。处置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怀虚的洞府请二师兄先不要动,阿姐和猫的东西还在里边,我想收拾一些。”

    “好。”广乐老祖顿了顿,又问,“你仙界神界来回跑,会不会麻烦了些?要不就在师祖这儿住下?”

    “不用了,谢谢师祖。”林信垂眸,“我在路上走走,能舒服一些。”

    “等你阿姐的事情安置好了,师祖带你去后山钓鱼。”广乐老祖拍拍他的脑袋,“你在想什么?”

    林信默了默,轻声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怀虚这种人,能够差一点儿就成神?杀妻证道怎么会是飞升的法子?”

    广乐老祖叹了一声:“天道无情。”

    “我不明白。”林信抬眼看他,不自觉加重了语气,“有情为何不能修成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