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还未话, 眼尖的关已经先于所有人一步认出了那团动物，失声惊叫：“猪猪！”

    那人手里抱着的竟然就是昨天越狱的雕灰荷兰猪, 它全身都是血, 被半包在一张旧旧的毛毯上，有气无力地半抬着眼。

    开宠物店以来还是头一回遇到伤势这么严重的宠物，一群人连忙围上来, 连来人长什么样都没关注。

    “猪猪怎么成这样子了？”

    “快，快放下, 我们看看！”

    受伤的猪被放在台上，由疗养师来为它诊治。风之谷虽然不是宠物医院, 但也出售急救药品，疗养师也有相关资格证，做个简单止血不成问题。

    一查之下, 发现它的伤口都是皮外伤，细细的, 看起来惊悚, 但没有伤筋动骨。不够这么多表皮伤肯定很疼, 疗养师就给它敷止痛药、消炎药, 防止它发烧感染。

    围观太多，许卯卯无法接近, 但能通过细微的能量波动判断这只猪情况还好, 于是暗暗放下心，卧在一旁盯着，心里也是不解, 这老鼠精怎么伤成这样？

    专业的人员料理猪猪，沈钰把目光放在来人身上。当他把视线转移到他脸部时，心里莫名有些不适。

    这人长相平平无奇，是一张毫无记忆点的脸，除了黑眼圈有点重，上眼皮浮肿。沈钰不会看相，但这人的相貌令他感到不太舒服，一种怪异、厌恶的感觉袭上心头。

    那男人没看他，一双三角眼紧紧盯着卧在一旁的许卯卯，目露微不可查的精光。见那猫乖巧安静，似乎很温顺的样子，就大着胆子伸出手摸了上去。

    啪嗒。

    一把卷纸在男人的手上。

    沈钰面无表情道：“别碰我的猫。”他连这个男人的皮肤都不想碰，直接拎了一卷纸在他手上。

    那男人动作僵住，眼底闪过寒光，但沈钰的表情更让他不寒而栗，虽然对方淡淡的，气势却不容忽视。

    男人只能讪讪缩手，三角眼睛游移着，嘴里道：“抱歉，我见它生的可爱，就想摸摸……”

    沈钰冷哼，把许卯卯抱在自己怀里：“你管好自己的宠物，少惦记别人的。那只荷兰猪正在疗伤，你怎么不过去看？”

    布偶猫疑惑地抬头，它的铲屎官一向待人很温和，从来不会轻易冷言冷语，今天这是怎么了？

    许卯卯心里不解，若是平时他不会放过在其他人面前买一下萌的机会——为了喜爱值。但面对这个人，他却一点要讨好的意思都没有，那人嘴上着可爱，但自己竟完全没有获取一丁半点喜爱值。

    动物都是比较敏感的，就算不借助铃铛，许卯卯也能凭直觉判断他对自己绝对没有多少善意。

    面对沈钰的质问，男人顿时不吭声，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手是收回来了，视线却依然没移开，带了点贪婪的意味。

    这点贪婪被沈钰捕捉到，顿时眯起眼，只觉脑海中有什么闪过，快得捕捉不住。

    关眼圈红红地走过来问：“先生，你的荷兰猪是怎么受伤的？昨天它还来我们店玩了，我们喂了它一点吃食，本来想养在笼子里等主人来领，结果半夜监控显示一群老鼠把它救走了。”大概是怕他不相信，关还主动道：“我们有监控的，绝对没有虐待您的猪。”

    关冒失是有目共睹的，但人很勤快，又热情，所以沈钰没炒掉她，不过眼下不由得暗骂一声：这只猪！

    果然，下一秒，那个男人挑挑眉，借题发挥了。

    “原来是你们搞的鬼，你们没看好它，让它被老鼠咬！”男人道，“我这只猪是散养，平时在外面吃吃玩玩，晚上一定自己回家，原来是你们锁了它才没能按时回。”

    “你、你怎么这样！”关气到了：“这些伤根本不是咬伤，伤口都很锋利，是被利器割的！”

    “这我不管，以前散养没有事，你们一关就有事，责任在你们。”

    其他人一听，手里闲的都过来跟他理论起来。这男人油盐不进，完全不听他们的解释，固执地表示自己的散养方式没错，错在他们昨天关了那只猪一下。

    天知道荷兰猪这种动物已经是完全驯化，脆弱的肠胃根本适应不了野外生活，散养成这样本就是错的，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应该马上纠正这种喂养方式。

    沈钰冷冷地听着自己的店员跟那男人理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别吵。”

    众人一愣，个个安静下来。

    “你想怎么样？”沈钰面无表情问，“算碰瓷？我保证这里的监控会作为有效的证据，反告你骚扰，你想试试吗？”

    男人一僵，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不用看了，哪个角落都有，你接下来每一句话我们都会收录到。”沈钰口气有些嘲讽，“所以话请掂量点。”

    许卯卯和店员们在心里纷纷竖起大拇指，沈钰这威胁人真是威胁得不动声色，却十分有效。

    男人眯起眼，果然是不吭声了。他刚才确实想一箭双雕，讹一点钱，不过现在显然已经不能做这种算，何况他真正的目的不是钱。

    他口气弱了下来：“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这时候，荷兰猪的伤口已经全部处理完，疗养师心地抱过来，道：“它的情况不严重，但是得精心养一段时间，不然毛发恢复不好。”

    男人皱起眉：“我可没时间照顾它，你们这里不是有一个什么疗养中心吗？”

    呵，原来是这个疗养中心的主意。

    关怒道：“你要是不想养直，我们还有宠物救助站，专门照顾遗弃动物的。”

    沈钰抬手阻止她出言不逊，冷道：“可以，去前台办理手续。”

    入住疗养中心有指标，以这只荷兰猪目前的状况，确实有入住资格。关怒气冲冲地给那男人办了业务。

    签完字，交完极少的一部分钱，那男人对自己带来的猪很冷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接近许卯卯。

    但碍于沈钰在旁边，那冷冷的眼神，让男人的动作仅仅止于围观。努力几次无果后，不得不消撸猫的念头。直到离开风之谷前，他仿佛才记起自己带来的宠物，去逗弄了一下那只荷兰猪。

    蜀黍怪在他手中微微发抖，因为他正在摸后腿的金属环，警告之意昭然若现。

    “乖，”男人着这个字，却一点亲昵的意思都没有，低声道，“三天内。”

    蜀黍怪：“唧。”

    离开店前，他心有不甘地看向沈钰，对方表情冷淡，怀中的猫安然睡着。目光贪婪地在它脖子上逡巡一圈，这才迈出门口。

    走出不远，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最近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弄得他也十分心焦。他手中掐出几个手决，似乎在卜算着什么。

    沈钰那张冷冷的脸在眼前浮现，片刻后他脸色一白，冷汗淋漓的，不敢再在附近逗留。

    店里，店员们愤愤不平地表示要追查荷兰猪受伤的原因，搞不好是一起虐宠事件，沈钰没有参与话题，而是陷入沉思。

    明明仅是一面之缘，固然有些不愉快，但莫名让沈钰感到很在意，他觉得脑袋有点疼，怀疑是之前的后遗症所致，就去办公室休息。

    陆陆续续又迎来客人，店员们总算是安静下来，接待的接待，扫笼舍的扫笼舍，不再讨论那只受伤的猪。

    许卯卯这才慢慢踱过去，那只猪原本趴着养伤，见他过来，很紧张地爬起身，一双黑溜溜的绿豆眼睛写满警惕，嘴里装模作样学着荷兰猪的叫声：“咕噜噜……”

    “喵~”鼠兄，我已经认出你的原型啦！

    蜀黍怪：“……唧？”

    “你是耗子对吧？”许卯卯抬爪子拨拉着笼子，“别怕，我不吃老鼠，但你接下来要是撒谎，我就把你当皮球踢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的伤一点都不重。”

    能量波动那么强，明显P事都没。当然许卯卯不会真踢它，只是莫名其妙混进一只老鼠，他身为猫，自觉有责任把事情调查清楚。

    所以他虎起脸，威胁都重了些。

    蜀黍怪：“……”

    这猫，不好糊弄啊！

    “，昨天来我们店是不是来混吃混喝？”

    蜀黍怪：“……唧。”是_(:з」∠)_

    “我就知道，”许卯卯看它似乎老实，口气没那么严肃了，关心地问，“身上的伤呢？”

    蜀黍怪决定博取它的同情心：“偷东西吃，主人的。”

    许卯卯吃惊道：“他不是把你当宠物养吗？”

    “我原形太丑，他已经不怎么喜欢我了，这几天都没喂我呢，只好自己出来偷食物。”蜀黍怪叹道，“我肯定要被遗弃了，人心就是这么险恶。”

    许卯卯无语地想：你是只老鼠而已，那个人当初能养你都觉得是奇迹了，老鼠本来就不属于宠物品种。

    其实他也怕老鼠，但这只是成精的，身上干净，许卯卯就大着胆子跟它聊了几句。

    越聊，就越有些同情它，这只老鼠似乎过得挺惨的，自己不够吃的，还要养外面一群鼠弟。

    后来许卯卯趁着店员不注意，偷偷拿了几颗鱼干给它吃。荷兰猪只能吃素，但耗子啥都能吃，果然，见到鱼干的蜀黍怪迫不及待地嘴巴一张，狼吞虎咽地吃了干净。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猫。”蜀黍怪诚惶诚恐道，眼睛放在他脖子上挂着的袋子，心里默默叹气：可是我却要偷你的东西。

    许卯卯其实对它一点都不热络，但看它整天被关喂猪草，就好心地分了一点鱼干而已，就被这只鼠给感激上了。

    “唔，你伤了就回去吧，以后别偷东西，你主人就不会你了。”许卯卯苦口婆心劝，有些滑稽地想着：自己一只猫，居然要教育一只老鼠不能偷东西，而不是就地正法，也是很积攒功德了！

    蜀黍怪用力点头，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丑丑的花瓜子，递给他。

    “猫先生，见瓜如见我，以后你见到鼠族直接报上我的名字就可以横着走！”

    接过瓜子的许卯卯一脸懵逼：我本来就可以横着走啊，你是对猫有什么误会……虽然我很怕老鼠，但老鼠也怕我。

    本来要婉拒瓜子的美意，可蜀黍怪挺坚持的，只能当面收下，放在脖子上的袋子里。

    蜀黍怪眼睛一亮，顺势问：“你脖子上的是什么呀？”

    许卯卯最近警醒着呢，一听它问就连忙按住袋子：“不能告诉你。”

    这猫真的很不好糊弄，蜀黍怪只能转移话题。

    许卯卯又：“你在我们这里好好养伤，不要让弟半夜来救你，会让人类起疑的，我们身为混在都市里的妖兽要低调。”

    蜀黍怪眨眨眼睛，听懂了他的指点之意，顿时有些感激，默默懊恼自己居然要偷它的东西。偷人类的食物它没有多少愧疚感，因为那是鼠类天性，就跟老虎要捕杀兔子，生存法则罢了。但建立友谊感情的话，就觉得对朋友下手很过意不去。

    蜀黍怪陷入挣扎，不偷吧，那个人不会放过自己；偷吧，又很对不起猫先生。

    它拼命地转动着自己不甚灵光的脑袋，突然想到了绝妙的主意，决定先把那东西偷走拿去交差，等自己解下脚铐获得自由，再偷回来。

    ——

    下班时，许卯卯见沈钰没有出来，以为他在忙活，谁知进去一看，他伏在办公桌上盹儿。

    把他叫醒时，沈钰还有些神情恍惚。

    看清许卯卯后，他紧紧抱住了猫，语气似乎很庆幸：“你还在。”

    许卯卯一头雾水：“喵？”

    “我做了个梦……”沈钰喃喃道，他似乎有点明白那些乱七八糟的梦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