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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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地方,那个时刻,我会牢记一辈子!”眸光瞬时黯淡,萧昭文长吁短叹,“当时,我对你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你让我心,别跌入池中,还穆王妃”话到嘴边,我忽而明白,“难道芊芊就是穆王妃?”

    一贯乐观的萧昭文敛起唇畔的笑意,“芊芊是顾太傅的女儿,我从就认识,可惜”

    “顾太傅?难道是被杖杀廷上的顾?之?”

    “你也知晓那件惨事?”

    “我听姐夫过,顾?之是乱臣贼子,撺掇穆亲王反叛谋逆,结果就被”

    乱臣贼子?萧昭文喃喃自语,将这四个字咬得很重,“谁是乱臣贼子,谁心中清楚他萧昭业就是本朝势力最大的乱臣贼子!”

    “这话可不能乱!”我惊愕不已,迅速转移话题,“不知这汤药苦不苦?”

    作为医女来,雅兰可谓心细如尘,听闻我怕苦,她即刻捧上一碟冰糖,“药该趁热喝,可以服用冰糖解苦。”

    见我移转话题,萧昭文呵呵笑了,“原来如此,你还是惧怕他,该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

    “他是神明一样的帝王,是人都会惧怕!”我冷笑一声,“若真爱上他了,那又如何?”

    “如若真的那样,我会嫉妒的。”萧昭文直言不讳,旋即做出亲昵之举,用掌轻拍我的背脊,“今夜,他是不会来的,你我可以共度良宵!”

    “王爷,请放尊重些。”我板了脸,一字一句顿道,“可馨虽是贱命一条,可还不想被他杀掉!”

    “你就放心吧!”萧昭文一脸轻佻的笑意,“他是不会杀你的,这一点,我敢打包票,他喜欢你,舍不得的;再,御医院的烂事已然令他焦头烂额,今天夜里,他绝对不会来这儿!”

    “御医院的烂事?”我有些疑惑,不明白他的所指。

    “你就快点喝药吧!”将药盏推向我,萧昭文故意卖起关子,“既然有医女在这儿,还是由她告知吧,想必她也是清楚的!”

    雅兰听了,战战兢兢跪下,“奴婢不敢。”

    喝完汤药,吃过冰糖,漱了漱口,我冷冷瞥向萧昭文,颁下逐客令,“夜已深,王爷请回。”

    他却不以为然,嬉笑连连,“我若回去,谁人为你讲故事呢?”

    “我不想听!”遂侧过身子,不再搭理。

    “好没趣的女子!”轻叹一声,萧昭文起身告辞,“天色已晚,本王先行一步对了,下次见到皇上时,记得恭喜他”

    恭喜皇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我叫住萧昭文,他已头也不回的离去。

    “?主子。”雅兰一面收拾盏碟,一面悄然言语,“淑妃娘娘身怀龙裔,皇太后命王御医开方安胎,结果煎药之时,不知是何人动了脚,安胎药险些变成堕胎药,御医院因此遭了殃,正在上下彻查,

    鸡飞狗跳呢!”

    “淑妃娘娘有喜?”我怔怔失神,感觉心中有些异样。

    见我半晌没有吭声,秋霜提醒道,“主子,若没别的事,医女要告退了。”

    “哦,好的!”坐直身子,我握了握雅兰的指尖,“记得甄选的那一天,你过我们是真朋友,现在还是吗?”

    “当然!”雅兰答得恳切,“夷人结交朋友,是一生一世的!”

    “既是真朋友,你若遇上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我。”

    “多谢?主子。”她俯身,深深叩拜。

    掀被下床,亲自将她扶起,我温颜笑语,“既是真朋友,我就不是什么?主子记住了,你是雅兰,我是可馨。”

    那盏汤药似乎具有魔力,横流的鼻涕止住了,肿痛的咽喉也不再那么难受。

    今夜,或许能够睡得很好,只要我不想起他,想起他的孩子。

    夜半,三更,半梦半醒之间,有清雅的香气浮动,是迷迭么,是他么?

    锦衾被人掀开,柔软沁凉的雪缎贴上我光裸的肌肤,印象之中,他的里衣正是这种质地。

    “好些了吗?”附在耳鬓,他喃喃低语,“朕现在才来探望你,你不怪吧?”

    并不睁眼,我幽幽笑叹,“请您别用那个字眼,可馨会惧怕!”

    蹙了蹙眉,元尚有些不悦,“你在什么?”

    “听淑妃娘娘有喜,你一定希望是位皇子。”

    “不要恶心我!”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伸出涂有蔻丹的指尖,我点上他蹙紧的眉心,轻轻抚平,“不觉得是在恶心你啊其实,我很难过,感觉有一双无形的大正在操纵某种尖锐的利器在心上钻挖抠剜,那是一种伤,更是一种痛!”

    “你是在羡慕,还是在嫉妒?”他笑了,分外畅快,分外缠绵。

    “都不是。”一双藕臂圈住他的脖颈,我轻叹,“可馨憎恨她,更憎恨你淑妃娘娘能够看着她的孩子出生,你能够看着你的孩子成长;可我姐姐呢,我姐姐再也见不到她的夫君与孩子!”

    “为何总将‘姐姐’二字挂在嘴边?”萧元尚望着我,敛起笑意,“你是你,你是伊可馨;她是她,她是伊可兰你该为自己而活,难道不是吗?”

    “我也想啊,可惜”

    “没有什么可惜的!”他低头,将薄薄的唇凑到耳侧,“若真要为一个人而活,我很希望,伊可馨能为萧元尚而活!”

    “你身畔的女人无数,若每一个都为你而活,那岂不是”

    一时好奇,我不假思索地问道,“哪个她?是凌淑妃么?”

    “她还不配”

    一整夜,我被萧元尚紧紧拥在怀中,他终究还是没有告知‘那个她’到底是谁,我也不敢再问。

    或许,每一个男子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就像昭文,就像元尚昭文心中存着芊芊,元尚心里住着那个不知名的“她”,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渐渐淡忘,反而愈想淡忘,愈牢记得清晰。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翌日清晨,我觉得好了许多,可萧元尚却开始咳嗽。

    明镜妆台前,我一边绾发,一边笑言,“定是昨夜将病气传给你了,宣御医吧。”

    瞧着镜中的我,元尚缓声道,“没事的,还扛得住,若是宣御医,必定就要惊动母后,我可不想听她的絮絮叨叨。”

    正话间,秋霜进殿禀报,“主子,医女送药来了。”

    “来得正好。”元尚笑道,“可馨,将你喝的药,赏我一口就行。”

    瞥了他一眼,我嗔道,“是药三分毒,岂能胡乱服用?”

    秋霜躬身撩起珠帘,示意雅兰送药至内室。

    见她端药进来,倚在锦榻上的元尚轻声吩咐,“倒一碗给朕。”

    一个“朕”字,似乎将雅兰唬住,她扑通跪地,战栗道,“您,您是皇”

    不曾料想雅兰会吓得浑身发颤,我慌忙起身,将她扶起,“你怎么怕成这样?”

    “不,奴婢不是怕皇上,而是”倏地一下,她再次跪地,一连叩了几个响头,哭得难以自抑,“皇上是天子,是神明,奴婢的父亲含冤受屈,无处可诉啊!”

    听闻此语,元尚冷下一张清俊的面庞,质问我,“她是何人,怎么又哭又闹的?”

    雅兰的举动实在令人不解,我只有实话实,“她是落选的秀女,似乎是永宁宣抚使的女儿。”

    永宁宣抚使?元尚拧了拧眉,好像想起什么,冷声质问雅兰,“你是来告御状的,是为了纳吉乌恰?”

    深深叩首,以额触地,雅兰哭得仿佛泪人,“皇上,我父亲死得很冤枉,求您为他做主。”

    “永宁之事,朕是知道的。”元尚漠然言语,“纳吉乌恰不但售贩私盐,还滥征赋税,鱼肉边民,蜀州刺史曾几次警诫过他,他却置若罔闻,一意孤行不是朕想杀他,而是迫不得已。”

    泪水好似滂沱骤雨,纳吉雅兰凄然悲泣,“就算我父亲有错,也不能”

    不等完,元尚喝断她的话语,“纳吉乌恰是永宁宣抚使,理应起到表率作用,朕信任他,才会让夷人自治朕给予他自治的权力,不等同于让他目无法纪,反叛谋逆!”

    “皇上,我父亲是被人陷害的。”

    “关于这件事,朕不想再提。”元尚蹙了蹙眉,“你退下吧!”

    “可馨,你会帮我的。”雅兰转而面向我,一路跪行至跟前,“我父亲真是被冤枉的,他对皇上最最忠心,绝不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求求你,帮我向皇上讨个人情,我的哥哥还在牢狱之中,判

    了斩监候,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求求你,求求你!”

    凄惨的哭声仿佛一柄重锤,一下一下击打心房,我也失去过至亲至爱之人,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可可我也爱莫能助啊!

    “皇上。”缓步来到元尚身侧,我幽幽言语,“可馨知晓,本不该哀求您。”

    冷冷抬眼,他正色道,“你知道就好!”

    “为了父亲,雅兰行到这一步,可谓极为不易”

    “你想什么?”元尚隐有怒意。

    俯下身子,在他脚边跪下,我极为恳切,“性命攸关,可馨请求皇上重审此案。”

    不知是否因为雅兰的事,而得罪了萧元尚,一连几天,在秋华宫不见他的身影。

    一天天的,日子还是要过,我早已习惯这等清心寡欲的生活,只要有那些名家的书帖为伴,就不会寂寞,更不会无趣。

    立在书案前,秋霜一边研墨,一边唠唠叨叨,“主子,您也真是的,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冲撞了皇上。”

    已然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埋怨了,我铺开雪白的宣州贡纸,压上书镇,又在砚中蘸了蘸笔,依旧是临王羲之的兰亭。

    见我默默无语,丫头又,“其他妃嫔不是练舞,就是习琴,可您倒好,成天只会写写画画,若长久如此,终究是会疏远皇上的凌淑妃怀有身孕,皇上又频频召幸芳嫔与蕙嫔,过不了多少时日,她

    们迟早会有喜的,升上妃位还不是一瞬之事!”

    临帖,原本是为了陶冶性情,谁知身畔竟站着一只聒噪的雀,我缓声念起“兰亭集序”中的句子,“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曲水流觞?

    忽而,想起萧昭文,一时心神恍惚,倏地起笔,在轻似蝉翼的宣纸上随勾勒描绘

    深深院落,青青修竹,幽幽兰草依稀还是旧日时光,他与我共同赏过的美景佳境。

    “主子,别画了,您的衣袖!”

    秋霜的话语将我纷乱的思绪迁回,这才发觉宽大的广袖拖在砚台里,上好的妆花缎被香墨沾污了一大片。

    “可惜了,可惜了!”我淡淡哀叹。

    以为我怜惜衣裳,秋霜巧言安慰,“这没什么可惜的,转眼就是新年,依照惯例,皇上会赏赐珍宝绸缎的。”

    “不是可惜这身衣裳。”搁了紫毫软笔,我朱唇微启,“而是可惜了这幅画,那样清雅幽静的阆苑,再也瞧不见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秋霜得一点儿没错,的确不该为一件被墨迹沾污的衣裳惋惜――隔日,皇上赏赐各色绫罗绸缎,命尚服局为各宫各处的妃嫔监制过年新衣。

    无论是民间,还是深宫内苑,穿新衣似乎是新年的必备仪式。

    这日午后,秋霜引我去尚服局,选看新鲜的衣样及花样。

    见我去了,尚服局的薛奉御一副谄媚的嘴脸,选取几匹贡缎,毕恭毕敬呈上。

    一幅幅华美绚烂的织品在面前展开,我暖声笑问,“这是江南的云锦?”

    “正是。”薛奉御应道,“?主子真是识货,这是雨花锦,还有金银妆,全都是稀罕之物。”

    “一品红太艳,海棠色太媚,茜色又太娇”一边瞧,一边自语,“我不喜欢这些,另选几匹素锦青纱就行。”

    “这,这可不好办啊!”薛奉御含笑言语,“这些都是皇上特地选给您的,若是”

    不等完,只听娇滴滴的媚声由里间传出,“她不喜欢,我喜欢分给我的货色都瞧不上眼,不如将她的换给我。”着,一妖俏女子转过屏风,款款而至。

    “玉贵人,这可不合规矩。”薛奉御劝道,“皇上赏赐的云锦,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消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