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抱怨
敏锐的察觉到夏蝉刻意压制的痛苦,颜菖蒲心下轻叹一声,起身从柜里取了上好的金疮药,递给夏蝉道。
夏蝉本欲推拒,却是颜菖蒲一再坚持下,只得收下,谢过恩之后,便退下了。
送走了夏蝉,颜菖蒲再度回到敞开的衣柜前,视线落在柜子底层的一个红色缎面的锦盒上,里面藏的并非是金银珠宝,而是一盒神奇的药物。
那盒药物是当年居住在山林时,竹飞研制出来的,确切点,应该是竹飞一时好玩,研制的,至于有没有功效,因为当日季林带她离开山林时比较匆忙,所以她并不清楚,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她更是无从知晓。
闭上双眸,深吸口气,笼于袖中的双紧握成拳,待得双眸再度睁开时,颜菖蒲内心已经下了决定。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就拿身体赌一把吧,若是赢了,便是扭转乾坤。
弯腰,打开红色缎面的锦盒,将里面只有鸡蛋大的玉瓶取出,藏于袖中,颜菖蒲便神色自如的将衣柜的门关上,回到梳妆台前坐下,静待太医的到来。
所谓虎毒不食子,她相信,薛谨之即便恨她,也不会牺牲自己的孩子。
夕阳一点点消失,最终天际泛起天青色,颜菖蒲却始终坚信太医会来。
果不其然,当天空彻底被黑色遮盖时,透过敞开的窗户,能够远远的瞧见,笼香阁的门被人打开,有数盏宫灯快速往主卧移来。
呵呵!笼香阁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颜菖蒲笑着站起身子,从袖袋中取出那玉瓶,拔了塞子,倒出两粒红色的药丸,毫不犹豫的吞服下去,然后步伐坚定的走近床榻。
已经收拾包扎过的夏蝉,帮着颜菖蒲将外衣脱去,并且伺候她躺到床上,一颗心却被悬起,毕竟,她心里清楚,自家主子并非真的怀孕,若是太医一到,把脉过后,事情必定会败露的。
躺在床上,伸故意将一头秀发弄乱的颜菖蒲给了夏蝉一个安心的眼神,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便觉得腹部绞痛不已,光洁的额头很快便布满了冷汗,原本略微有些红润的脸眨眼间便苍白无比。
心下苦笑,原来这药的副作用竟是腹部绞痛,这下可好,她连痛苦都不用装了。
瞧着颜菖蒲痛苦不堪的模样不像是假装出来的,夏蝉顿时被吓得面无血色,惊慌失措的抓住颜菖蒲的,大声喊道:
“姑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好痛,真的好痛,啊”
身子在床上扭动,痛苦万分的颜菖蒲只是按照本能,叫喊不已。
“姑娘,你再坚持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来,太医马上就来了。”
夏蝉正哭喊着,楼梯口的屏风出转出几个人来,正是慕容君塞、瑶珠、以及两名太医,却不曾见到薛谨之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听着颜菖蒲呼天抢地的嘶喊声,慕容君塞急得朝两名太医吼道。
太医不敢有所怠慢,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前,一人伸搭脉,一人察颜观色。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两人交换了下眼神,面上均露出困惑棘之色,皆不敢急着妄下断言。
二人在宫中行医数十年,很多疑难杂症都遇到过,似颜菖蒲这般情况的还是头一遭。
单从脉象看来,确实怀孕两月了。然奇怪的是怀孕两月的女子,哪经得起体内排山倒海般紊乱脉息的折腾,照常理而言,早已流产了。
深宫之中,不乏有嫔妃为了争宠,借助药物,制造假怀孕的现象,若是他们拿捏不准,错了话,怕是当真祸从口出了。
“两位太医,我家主子究竟怎么了?”
见两位太医迟迟不出声,以为事情被拆穿的夏蝉心下一惊,面有焦急之色道。
“是啊。你们两倒是话啊!是好是坏,总得一句啊!”
误以为事态十分严重的慕容君塞脾气本就有些急躁,此刻更是难以沉得住气,生怕颜菖蒲有个三长两短。
两名太医再度交换了眼神,好似达成共识一般,由其中一名太医开口道:
“回良妃娘娘的话,颜主子确实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之所以会腹痛如绞,想来是吃坏了肚子。臣给开副药,调理调理,应该便会没事了。”
闻言,颜菖蒲与夏蝉均暗自松了口气。
“那你快点开药方抓药啊。”
慕容君塞吩咐罢,便近身坐到床边,伸握住颜菖蒲略微有些冰凉的,出言劝慰。瑶珠则随同两位太医下楼取药。
然片刻工夫,刚下楼的瑶珠便要匆匆跑上楼来,不待慕容君塞问话,便出言道:
“姐,楼下的门被反锁了,奴才等人根本无法出去。”
“怎么会这样?”
见慕容君塞面露怒色,一旁的夏蝉慌忙走到她身前,跪倒在地,俯首道:
“良妃娘娘请息怒,这是我家主子的意思。”
慕容君塞面露狐疑之色的将视线落到颜菖蒲布满汗水的苍白容颜上,见她点了点头,眉目间越发困惑不已。
“妹妹,你为什么这么做啊?太医若是出不去,是没法子给你抓药的。”
气若游丝的颜菖蒲根本没有气力回答慕容君塞的话,夏蝉忙忙解释道:
“良妃娘娘有所不知,自从我家主子被褫夺夫人之职后,往昔那些平日里嫉妒夫人的人,总是变着法的给我家主子罪受。奴婢若是猜的没错的话,我家主子突然腹痛如绞,想来定是跟送来食材的那些宫女太监脱不了干系。而今,若是让外人知道我家主子怀有身孕,即便这次有良妃娘娘相救,能够保住胎儿,也难保往后会被奸人所害。恳请良妃娘娘,答应奴婢,守住我家主子怀孕的秘密,保她母子平安吧,求良妃娘娘了,求求你了。”
瞧着夏蝉忠心耿耿的样子,慕容君塞面上的怒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赞赏。
她慕容君塞虽然性子耿直,好似什么事都不在乎,不关心,但宫里所发生的事,她却是清楚明白的紧,而今似夏蝉这般甘愿与主子同甘共苦的奴才,已经少之又少了。
“本宫倒是能确保本宫的人能够守住你家主子怀孕的秘密,只是皇上那边,本宫怕有些难。”
“皇上乃是聪明之人,接二连三失子,必定已经知道后宫嫔妃的把戏,奴婢相信他定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的。”
“菖蒲妹妹有你这么个灵的侍婢,也算是她的福分了。”
“多谢娘娘夸赞,奴婢愧不敢当。娘娘既然已经答应了奴婢的请求,奴婢这就带瑶珠姐姐下楼去给我家主子抓药。”
礼毕,夏蝉起身,引着瑶珠下楼。
“妹妹,你再坚持一会,等药熬好了,喝下之后,就会好了。”
泪眼迷离间,看着慕容君塞有些模糊不清的脸,颜菖蒲心下不由升起一丝罪恶感。
一直以来,她总是一再的利用别人对她的关心,为的只是呈一己之私。
现在的她,其实已经和当年的太后,现今的谢思琴、公孙蓉儿没什么分别了。
闭目,不敢再看慕容君塞诚挚的双眸,颜菖蒲紧咬牙关,承受着体内一波又一波的痛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片刻,夏蝉里端了碗药,急急匆匆而来,跟在其身后的则是瑶珠。
慕容君塞本欲亲自给颜菖蒲喂药,然夏蝉一再坚持,加之瑶珠从旁规劝,只得作罢。
喝罢苦的要命的药,其实疼痛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少,然为了不让慕容君塞起疑,颜菖蒲硬是强忍着疼,不让自己呻吟出声,打起精神,让人瞧着感觉好了许多。
“奴婢多谢良妃娘娘出相助,而今我家主子喝了药,需要多做休息,待得身子康复,定亲自感谢娘娘的大恩大德。”
虽放心不下,然瞧着颜菖蒲确实面露疲惫之色,慕容君塞怕打扰她休息,只得笑着与颜菖蒲告别,带着瑶珠去了。
夏蝉慌忙跑到窗前,两扇窗户间的缝隙,看着慕容君塞与瑶珠出了笼香阁,金粉将宫门关上,方转身急奔回床边,满面焦急之色道:
“姑娘”
不待她把话完,颜菖蒲忽地翻身趴在床沿边,“哇”的一下,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顿时吓得夏蝉面色苍白如纸。
耳畔夏蝉焦急的呼唤声渐渐变得有些模糊,就好像置身与空旷的山野,有人在山顶高喊,声音听着飘渺遥远,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的颜菖蒲唇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极力深呼吸,让剧烈跳动的心慢慢趋于平稳,气息微弱道:
“夏蝉,我,我没事。柜,柜子,药。”
依着颜菖蒲所言,夏蝉起身跑去打开柜子,翻出一只瓶,跑回床前,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塞入颜菖蒲嘴中,然已没力气吞咽的颜菖蒲根本无力将口中的药丸吞下,急得夏蝉除了哭与催促外,再无别的法子。
颜菖蒲心里别谁都清楚,若是吞不下药丸,只需再过一炷香的时辰,她的命休矣。
难道她当真命绝于今日吗?
缓缓的合上双眸,自重生以来,首次,她选着了静待死亡的到来,因为她已没什么可做的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一道急切浑厚的嗓音突然响起,随即,便听得夏蝉似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的浮木一般,急急喊道:
“拓跋公子,姑娘她吞咽不下口中的药,她吞咽不下啊,怎么办啊?”
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将颜菖蒲安置妥当,拓跋君豪回首望着夏蝉,面色阴沉道: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是不是她的病又复发了?”
惧于拓跋君豪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寒气息,夏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并未急着出言解释,而是神色复杂的静默片刻,方开口道:
“拓跋公子,姑娘不让奴婢告诉你,你还是等姑娘醒了之后,再问她吧!”
夏蝉是什么样的人,拓跋君豪心里还是清楚的,就算自己现在用剑指着她的喉咙,想来也得不到什么。
“那你好好照顾姑娘,我这就去请回纥国师。”
“拓跋公子,你别去。姑娘遭了如此大的罪,可千万别让她功亏一篑。你放心,姑娘吞下那药丸后,应该会平安无事的。”
夏蝉伸紧紧的抓住拓跋君豪的袖子,慌忙道。
拓跋君豪神色复杂的看夏蝉一眼,又将视线落在床上的颜菖蒲,见她呼吸平稳了许多,神色也安详了许多,虽然犹自不放心,但怕坏了颜菖蒲的好事,最终勉强点头答应了
是夜,明月高挂,云淡风轻。
昭阳宫中,瑶珠正伺候着慕容君塞就寝,忽听得院内太监来报,皇上驾到,慕容君塞慌忙将脱了一半的衣物穿戴上,带着瑶珠去往前厅相迎。
因着慕容君塞喜好骑射,所以与旁的嫔妃宫所不同,她的宫所布置简单大方,除了几副万马奔腾的巨幅画作外,便是各色弓箭。
薛谨之双负于身后,正在一幅万马奔腾的画作前,好似在欣赏,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便转身而望
“臣妾参见皇上。”
令慕容君塞平身,薛谨之并未落座,漆黑深邃的双眸注视着她,语声听不出任何情绪道:
“太医她确实怀孕了,她,还好吗?”
摇了摇头,眸光暗了暗,慕容君塞语带同情之色道:
“不好。”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久不见薛谨之有何反应的慕容君塞心下犹豫片刻,最终试探性道:
“皇上,臣妾虽不知菖蒲妹妹究竟犯了何错而被幽禁于笼香阁,然臣妾听家母过,怀孕的女子还是需要多出外走动走动的;心境开阔了,食欲便会增加,对胎儿是极为有利的。”
视线捉摸不定的迎上慕容君塞诚恳的双眸,薛谨之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方平静道:
“从明儿个起,你有空就多去笼香阁走走;还有,朕只需她每月出笼香阁三次。”
“多谢皇上开恩。”
由衷的为颜菖蒲感到开心,慕容君塞喜上眉梢道。
“朕只是念在她身怀龙嗣的份上而已,待得她诞下麟儿,便不能再出笼香阁。”
好似为了掩饰什么似的,薛谨之冷冷道。
慕容君塞虽然平日里粗枝大叶,大大咧咧,然毕竟出身官宦世家,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当下也没再多嘴些什么,心下则另作思量。
只要菖蒲能够顺利诞下麟儿,母子天性,血浓于水,皇上又怎会忍心将幼子硬生生从生母中抢走?
“你早些休息吧,朕走了。”
该知道的已然知道,该吩咐的也已经吩咐,薛谨之语毕,便大步朝外走,慕容君塞与瑶珠俱是屈身行礼相送,直至瞧不见薛谨之的身影,瑶珠方有些抱怨道:
“姐,之前欠颜姑娘的人情,帮她请太医,我们已经还清了,你又何必再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