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摊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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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上官北整个一怔,诧异地看向楚璃,“真的?”

    楚璃撇开脑袋,不回。

    “千真万确!”阿年见上官北乌云密布的脸色转晴,这才露出讨好的微笑,缓缓松开上官北的手,谄媚地拍拍他袖子上根本没有的灰。

    上官北听闻这事,刚才挂一脸的怒气尽都不见,绽开爷爷般慈爱的笑容,低声询问:“你真的怀孕了?”

    楚璃不大甘心地答:“嗯。”

    “这是天大的喜事啊!”上官北遂叫身边侍卫去喊大夫。

    经大夫诊断确定楚璃有孕后,上官北乐得手舞足蹈,几度失态,他再铁血、再坏,也不过一个普通老者,盼望着儿孙满堂,心心念的上官家孙字辈眼见有着落了,哪有不兴奋的道理?

    当下连声念了三个“好”字。

    见上官北的喜悦并无掺假,楚璃心上的石头缓缓落地。

    “父亲!”

    楚璃闻声皱眉。

    声音落地上官淳疾步走进国公府,越过楚璃后直奔上官北,揪着上官北滚金袍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道:“父亲啊!您我最近是怎么了,接三连三地出事,这乐坊才开张几天,竟然!”

    他视线一转,才“发现”楚璃在当场,急急地告罪道:“殿下您没事就好!不然我可就万死难赎了,乐坊有我出资,安全方面本应尽责,却因为我管理不当,让刺客钻了空子,实在有罪啊!”

    楚璃早有所料,上官淳失手必会来此一遭,还好她早一步来国公府跟上官北提起此事……

    不必她发言,上官北一把拂了草包儿子的手,恨恨道:“你个混账,捣鼓那个破乐坊,害殿下险些在里面出事,还好她全身而退,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是是,儿子这就去教训乐坊那帮人……”不等上官淳完,但听“啪”的一声。

    一只虎掌狠狠抽在上官淳的脸上:“畜生!”

    上官淳叫这巴掌地一懵,骨头一软便跪在地上,“父亲……”

    字音未落,上官淳眼前又一黑,第二记耳光再次落下,一左一右,对称均匀。

    “爹……”上官淳心照不宣,默默忍下,稍稍侧首,勾子般的目光暗扫楚璃。

    又是因为你,贱人……

    上官淳是个极识时务的人,坚持认错,死不悔改,为了不被老子活活死,痛哭流涕地求道:“儿子知错了,儿子管理无方,害殿下遭遇危险,就是死也不为过,但请看在儿子知错的份上,您饶了我吧!”

    一想到孙子几乎不保,上官淳便后怕地不行,两个巴掌哪能解他心头之恨,忍怒向楚璃道:“你看,怎么发落这个混账。”

    明着以“管理无方”的罪名治上官淳,实际上却是罚他行刺一事,楚璃反正将处置权交给上官北,以此来麻痹并讨好上官家,自然不会不识相非得狠治。

    但,这口气不出不快。

    “念在我并无损伤的份上……”楚璃偏开脑袋,跟身边的阿年冷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没见国公大人抽巴掌手疼么,你个奴才不去代劳,是不是在等我给你紧皮子?”

    阿年眼睛一亮:“哎!有事奴才服其劳,奴才领命!”

    上官淳:“……殿下我……”

    “啪!”

    上官北忙将头转了开。

    阿年倒真舍得,左右开弓扇地“啪啪”的。

    但上官北也不好多什么。

    一连十几个巴掌完,上官淳本来流畅的脸部线条已然尽毁,肿得宛如猪头,血丝混和着唾液一并从他关不住的口中流出,瘆得人头皮发麻。

    阿年捧着因扇人而惨红的右手,一脸委屈地回楚璃身边复命,“殿下,奴才手疼。”

    “阿年受苦了,”楚璃秀眉直立,心疼地对着他伤手呼了两口气,“等回宫后取了玉露膏擦一擦,放你三天假。”

    “谢公主殿下!”

    “猪头”上官淳听言,眼白子一翻倒了下去。

    阿年:“奴才没用多大的力啊?”

    ……

    国公府大厅,楚璃扶着腰肢慢慢坐下去。

    “殿下莫不是动了胎气?”上官北心头一紧。

    “无防的,大约是在乐坊逃命时,动作大了点,闪着了,但刚才大夫不是把过脉了么,无妨的,回宫后我注意歇息就好。”

    上官北再次气不一处来,“上官淳那混帐,来人,把他给我……”

    “算了国公,”楚璃气也出了,预想中的效果也已达到,目前讨好上官北才是要紧,“今后您注意看着他一些,别让他再闹动静即可,我这点惊吓没什么的。”

    “难得你深明大义,我们上官家要有福了。”以前上官北没觉得楚璃如此乖巧懂事,还不止一次动过除掉她的念头,现在他后怕地不得了,幸好杀招她都躲过了,不然他上官家要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不,他跟上官烨的关系怕是也要随之崩裂。

    幸好啊,现在,他既得好儿媳,乖孙亦来报到,没什么比这个更加圆满了。

    “您有个好儿子,是我有福了。”楚璃不吝夸赞。

    上官北想到一事,茶入口一半时问道:“对了,婚期已重新定下,关于封王的事还没有定论,不知殿下是何意?”

    眸子微凛,楚璃嘴角微微一动,再抬头时满面遗憾。

    “唉,那件事我一直不敢,”她为难又自责地道,“虽然国公以及百官晓得五王当年是被陷害的,可是……”

    她顾顾左右,“我私下里跟你交代了吧,其实天禄阁那场大火,损失远远不止记录在册的那些物件,还有……我从太庙中发现的可证明五王无罪的先皇手札,也一并……”

    她不忍再,懊恼地摇了摇头。

    “手札被烧了?”上官北惊讶之余面上露出丝丝庆幸来。

    当年构陷五王大案,牵连者甚广,上官烨服上官北,不借用“先皇残害五王”一事动楚璃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当年大案中有上官家的身影。

    手札被毁,结果将是无忧封王遭遇困难,朝廷无法重启复审程序,亦不会因那桩旧事而牵连到上官家,动其分毫。

    这两者皆对上官家有利。

    上官北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那么重要的东西被烧了,委实可惜啊。”

    “我有罪,我揭开那事,却未给那事善终,是我的无能,这事儿我都没敢跟太傅,要是让他知道我犯下如此大错,定不饶我了。等我们大婚后,再具体谈谈封王的事吧,哎,我有罪……”

    “你也不想的嘛。”上官北默默喝茶。

    意外觉得今日春茗,真是好喝地紧。

    怡凤宫,偏殿。

    上官烨凝视楚璃,轻轻啄在她的嘴角的笑涡上。

    墨眸中笑靥如花,神采飞扬。

    “你怀了我的孩子?”他捉住楚璃的手,不知要如何才能压下心中激荡的兴奋。

    楚璃但笑不语,将一勺药塞进他口中。

    平时苦到他几欲暴走的药,此时喝在嘴里,意外地甜。

    “何时的事?”

    楚璃反而绷着脸,怨他太过健忘,“我哪记得。”

    “这是我受伤后得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乖阿璃,你辛苦了。”

    楚璃敷衍地笑笑:“我只是呼应你的辛勤耕耘。有了孩子以后,你要对我加倍的好才是。”

    上官烨长臂一勾,将她的身子整个糅进胸怀,“会的,我拿生命来爱你们,保护你们。”

    她伏在上官烨肩头,连一丝敷衍的假笑都不再给予,面无表情地应和一声:

    “好。”

    接下来三日,楚璃相继收到南部奏折,指南部上官家门生抱团违法乱纪,为祸一方,奏折进入楚璃视线,留中。

    然后她将这些奏折包送去国公府,只道大婚将近不宜大兴牢狱,然后便无下文。

    谁不知上官北是个护短的性子,门生下有人生乱,了不得杀鸡儆猴,但当楚璃起大婚时,上官北连杀鸡儆猴的算也给弃了。

    不过这恰恰是楚璃希望的。

    早在上官烨乘船南下,动机有二,一是为了楚璃,二便是要亲自南下,去铲除南部部分祸群之马,却因堰塘一行闹得太大而不得不提前收场,南部的事不了了之。

    距离大婚之期,还有二十日。

    上官烨近日身体好转,除了精神有些欠佳外,其他的好转不少,可以像平常那般上朝议事,批阅奏折,与楚璃一道四处转转。

    到底伤得太重,他特别容易感到疲惫,但为了不失太傅威严,他并未将弱的那一面示人。

    “南部先派人警告,暂时压住他们的气焰,等大婚后再动手,”上官烨高傲负手,眸子清冷,“那帮畜生,我一个不留。”

    楚璃轻牵他手,温柔道:“你大伤初愈,不要那么大戾气,这事我跟国公商量过,暂时先放着再。”

    上官烨将她的手反手握住,觉出她手微凉,他双手紧扣,“上次要不是你屡出事端,我顾虑你安危,南下一行我早将他们清除,哪里会给他们时间粉饰太平,拖拖拉拉至现在,他们按捺不住正好。”

    “先别气,可不能让那帮混账气坏了我的新郎官,”楚璃将他往旁边一挣,亲昵道:“正事先放放,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儿?”上官烨希冀地问道。

    楚璃顾了顾随行的叶成与尘湮,坏笑:“一个方便你我二人相处,又十分刺激的地方,太傅修养这么久,一点都不想的么?”

    上官烨脸色微变,心内如猫在抓挠,脸上却是正色:“不许乱来,你怀了孩子……”

    “不乱来,我只服侍太傅舒服就好。”楚璃曲起指在上官烨衣襟上一勾,上官烨便仿佛失去了魂魄,讷讷地跟上她的步子。

    “属下告退。”叶成赶忙躬身退避,临行前将尘湮一并拉了走。

    这些日子以来,尘湮日日见楚璃与上官烨眉来眼去,他们每一句欢声笑语,每一个亲切动作,像一把顿刀子,狠而缓慢地从她的伤口上滑过。

    她不同于一般奴婢,但她毕竟不配与主子争欢,对于她这种身份而言,妄想即是罪过。

    “走了。”

    走了……

    可是尘湮无法忘怀上官烨,若要断了这份牵念,除非有一个人走了……

    她回眸望去,只见上官烨在楚璃牵扯下,渐渐走离她的视线。

    ……

    “到底要去哪儿,阿璃?”上官烨随同楚璃,一路跑地进入御花园后山,钻进了一间假山洞中。

    上官烨自诩对上州内外了如指掌,随手可将整个皇宫地形入图,各大殿宇,各间宫室,各条道路,连一些很偏僻的道都可铭记于心。

    可是奇怪,他从未来过这间假山洞,亦未在图纸或其余文献上见过它的存在。

    山洞外窄内阔,滴水泠泠,意想不到的别有洞天。

    “太傅,你还记得么,”楚璃这才松开上官烨,招展着双手,像一只刚从笼子里逃脱的金丝雀,跳着,笑着:“十一岁那年,我因为不堪负重累累功课,偷偷跑出南书房,侍卫找了我两个时辰未见。”

    “滑头精,原来你藏在这儿了。”上官烨见她一身轻松,像普通人家活泼的少女,不禁心间一宽。

    这是不是她真正的模样?

    八年,他时不时会想,与他相识至今的阿璃,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儿。

    然而经年累月,不得其解。

    此刻的她,让他再次想起这个困扰他数年的难题,可是此时此刻,他明明只从她身上看到了“自由”二字,再无其他……

    “太傅。”

    一声“太傅”将怔愣的上官烨唤醒,“我在。”

    “其实,这里并不是什么机密之地,只因为在这煌煌宫禁当中太渺,所以它并不起眼。它看起来如此平平无奇,却有一个美妙的爱情故事,”她愉快地背着手,征询地向上官烨问道:“你要听么?”

    上官烨点头,但凡她的,他都愿意洗耳恭听。

    她和悦一笑,刻意将话咬得字字清晰,“二十多年前,曾有一对璧人因这间山洞结缘,那位少女第一次入宫,在假山群中迷路,她也是胆大,不曾呼叫内监接应,而是自已摸索着,藏在了一处假山褶皱当中,等内监们找到她时已是次日。那时天将明,少女趴在假山当中,睡得正是香甜。”

    上官烨笑道:“心够大。”

    “是啊,她是一个风样的女子,”楚璃接着道:“那件事后,便有人凿了这间山洞,为的是,当那位少女再次迷路时,还有个地方可以去。少女得知有人为她做了这事,感动之余,约男子来此秘会,那一见,两人便再也挪不开眼,索性衣带渐宽,共赴一场云雨。”

    “你他们多潇洒,想爱便爱,想睡便睡,想娶便娶,哪像我们?僵持多年,忍耐克己,爱不得恨不得,连走在一起都要铺垫八年。”

    上官烨提步走向她,但他每进一步,她便要往后退开一步。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还怀了我们的孩子。”

    “上官烨,你知道那对男女是谁么?”她的笑容变了味道,苦涩难挨。

    上官烨神色痛苦:“我只想知道,你如何才能摆脱过去的枷锁,如何才能真正地快乐起来。”

    “那对男女主是我的父皇母妃,他们就是在这里怀了我的太子哥哥,可我的哥哥不见了,”楚璃苦笑,身上的枷锁如何能摆脱,这么多年她早已被上了烙痕,这些东西如影随行地跟了她八年,她逃不开,甩不掉,连自已我麻痹都做不到。

    她像疲惫到了极点,眼底漫上一层红血丝,整个人如同掉进一个怪圈里,挣扎不得,“上官烨你告诉我,太子哥哥他去了哪儿?”

    上官烨垂眸不语,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

    “事情过去太久了,不要再用太子失踪的事来折磨自已,”他的嗓音微有沙哑,伸出手想去抱抱她,可在刚碰到她肩膀时,她突然出手!

    上官烨对楚璃完全不设防,根本没想到她会对自已下手,当他有所反应,惊觉她狠招逼近时,为时已晚。

    “砰!”

    一掌重重击在上官烨心口,将他击得猛往后回撤数步,大伤初愈后的身体禁不住重创,身子堪堪稳住,心房里又是一阵绞痛!

    伤的痛,比不上她出手时的那种决然,给他带来的疼痛。

    他一直放在眼皮下呵护的姑娘,他致死也要守护的孩子,如今在他最爱之时,期望与她牵手一生之时,将他的幻想一掌击碎。

    比起天恩寺中受到的伤,这一掌不过尔尔,但这痛却是那日的伤无法比拟的。

    她何击碎了他的希冀,连他的心,也一并裂地粉碎。

    山洞内一片灰暗,只有洞口那儿有些许亮光影映过来,正巧在楚璃的脸上。

    此刻的她狰狞,坚决。

    “上官烨,你耳目通达天下,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她固执地问道。

    虚与委蛇八年之久,今日她要跟上官烨摊牌,不再存在什么猜忌顾虑,所有的猜疑,都将直白地坦承在各人面前。

    不管会有怎样的结果,走这一步她势在必行!

    上官烨眸光低暗,只觉得痛,无言以对。

    “你们杀了他。”

    她的轻描淡写,这个结论,她纠结了八年才敢直面,她一直以为,只要未见尸体,太子哥哥便还有活着的可能,于是她用这个谎言,骗了自已八年。

    上官烨面露痛色,沉声地道:“我没有杀他。”

    “不可能!”楚璃涣散的目光陡地锐利,锋芒直指上官烨,“你们上官家若不杀他,谁会对他动手?太子哥哥若不死他为何不露面?他怎么忍心让我一个女孩子独自面对你们!上官烨,别再装成一副情圣的样子,这些年我过得够了,我每天醒来都要庆幸一遍自已还活着,然后再面对你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