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鞭打
楚璃,你这惑乱人心的妖精!
若有下一次,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璃并不知她无意中的举动令上官烨疯了狂,她穿好衣服回身而看,平日习惯挂在脸上的那抹轻松笑意不见,少有的正色:“今日,我算是还了你一个新郎身份,和一个洞房花烛,我没有对你食言,婚约,我如期给你了。”
上官烨讥笑不言。
她理着衣衫,不抬眼地道:“我算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爱便爱,嫁给你便跟你洞房花烛,我骗过你,同样尽力保你,对你在意的人我尽量留一条后路,能做到这些,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着向上官烨淡淡扫眸,嗤然冷笑:“别摆着一副被我欺负的模样,你也很舒服的,对么?”
冷然的笑容挂在眼角,一转身便又满目忧伤,“下一次我再来,恐怕是大局定下的时候了。”
她无聊地想,这中间必然要相隔很久,不知上官烨会否想她。
反正,她会想他的。
她不再留恋,提步走出牢房,踏进幽长逼仄的通道当中。
目送楚璃的身影离去,眼见看守再次将铁门闭合,上官烨直将喜袍紧紧握皱。
楚璃,你最好盼着我这辈子永远不能离开这里。
否则,你一定会后悔自已的优柔寡断,和廉价的仁慈……
行至通道中段,宴尔疾步迎上,神色匆忙:“殿下,长公主来了。”
“又是她,”楚璃放下刚整好的袖口,不知是不是在嫌楚凤颜管得太多,她重重甩袖,刻意制造些响动来,“幸好我刚办完要事,不然她一来,全搅和了。”
今日天还没亮,楚璃便跟宴尔她有件要事需来秘牢一趟,宴尔对主子向来忠诚,凡事无不尽心尽力,对主子的决断自然是鼎力支持,为防止误事,宴尔连楚凤颜那头都没去报备,两人直接来了秘牢。
此刻,宴尔见主子一脸憔悴,却眉眼渐宽,可见主子办的那件“要事”虽苦,但结果肯定令主子满意了。
“殿下英明。”
“嗯。”楚璃淡定点头。
字音刚落,耳旁“呼”的一声,一道疾快的破空声传来!
宴尔听声拔剑,拧身回转的同时向不明物斩去。
“嗖——”一道软鞭缠上宴尔手中的剑,当宴尔看清来人,忙低头赔罪:“属下不知是长公主,请公主恕罪!”
楚璃顺着这条鞭看去,一双清冽的眼睛正死死地盯住自已。
“姑姑怎么有空过来?”
“你做为准新娘还有时间走开,我为什么没空过来?”楚凤颜着抽回软鞭,再次出手朝她身上扫去!
楚璃不闪不避,手一抬便抓住鞭梢,对峙道:“今天是大日子,姑姑最好不要如此戾气,属下们看着,让我难看您脸上也未必光彩,时辰快到了,这单戏可不能黄在我们手上,你给了那么多铺垫,还不是想要替身彻底将上官烨取代?今日的婚事,你必定是乐见其成的。”
楚凤颜狠狠抽鞭,楚璃却抓得愈紧。
“大婚日你来这里做什么,用不着我多此一举重复,我对你百般忍让,没想到你还是屡次让我失望,离开男人你活不去了是么,你到底……”
楚凤颜话刚到此,宴尔忙禀道:“长公主莫动怒,殿下来此是有要事处理,请您体谅。”
“要事?”楚凤颜讽刺地挑眉,长长叹了一声,侄女的脸皮,可真令人叹为观止,“是啊,殿下身份尊贵,不管做什么,都是国等机密的‘要事’。”
楚璃不遑多让,“既然姑姑明白,可以让路了么?”
“可以。”楚凤颜挣挣软鞭,等楚璃一松手她便收了回去,但她不过是虚晃一招,趁楚璃不备,她一鞭抽去。
这一鞭结结实实在楚璃的手臂上,只一鞭便抽烂她单薄的袍袖,破烂的衣衫下,一道血痕清晰可见。
楚璃紧咬牙关,痛呼声被死死地关在嗓口,平静地在伤处看了一眼,“你够了没有?”
“楚璃,今日我非要醒你!”楚凤颜犹不解恨,提起鞭子欲再次抽,宴尔见状跪上前拦住:“殿下有孕在身,请长公主原谅她的莽撞,万万不能再动手了。”
“你倒是老实!”楚凤颜暴躁地踢开宴尔,咬牙低吼:“怀孕了不得,倒是可以去做‘要事’!”
宴尔忙为楚璃话:“殿下带孕操劳已是辛苦,长公主切不要再雪上加霜了。”
瞧宴尔为她尽好话,楚璃心里蛮过意不去。
看来他直到此刻,还不知那件“要事”究竟为何事。
更不知“怀孕”一事有多荒唐……
“那她可真是‘操劳’!”楚凤颜现在与侄女相见成仇,满腹怒火无法发泄她岂能甘心?她愤而推开宴尔:“奴才,今日我要教训这个不知所谓的侄女,我看你们谁敢插手!”
“公主……”宴尔无奈地退至一旁跪下:“请公主息怒。”
秘卫中无人不知,楚凤颜是先皇指定的密令执有人,在下任帝君没有着落之前,楚凤颜便是秘卫的最高长官,权力凌驾在楚璃之上。
主人发话,谁敢有半句异议?
看守们闻言纷纷跪倒,方才还吵嚷不堪的通道,顿时静得过分。
只剩下凶残的鞭声,和受罚人时不时溢出齿关的痛苦声。
单薄衣衫承受不住凌厉的鞭,被划开一道道血口,破开的衣衫下,她娇嫩的皮肤应声而绽。
楚璃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人,以前被父皇宠着,之后有太傅惯着,何曾被人如此鞭笞过?但身上辛辣地痛着,心里却坦然地很,似乎有些负担终于被她放下,此刻她只是一个因为错爱而付出代价的普通人。
她不后悔大婚日来这一趟。
对她而言,大陈重要,她对上官烨的承诺一样重要。
为了家国她将上官烨禁锢秘牢,为了爱,她跟楚凤颜翻脸,并甘心承受上官烨的怒与杀意。
这些,都是上官烨曾经为她承受过的冰山一角。
鞭的疼痛并不能让她清醒与害怕,反而会使她的倔强越发清明。
十一鞭后宴尔再看不下去,拼死挡在楚璃面前,替她挨了第十二鞭,忍痛道:“哪怕长公主要将属下砍头属下也认了!以私而言殿下是您的晚辈,但她毕竟是您的上官,望您不要太盛气凌人,若您再不收手,属下以死相谏!”
楚凤颜自知该到此为止,尽管余怒未消。
她犹不解恨地扔开鞭子:“要不是看在你对楚家如此重要的份上,今日非要残了你!”
只是因为她重要……
“楚家,还是楚家啊,”楚璃忽然放肆苦笑,鞭的疼痛下她可以忍住不哭,这句“对楚家如此重要”却让她濒临崩溃!
一切为了楚家,一切为了大陈,只因她姓楚,便一生都逃不出了么?
她必须舍弃自我,去迎合所有关于楚家的利益,只因她是楚家的公主,天生背负着使命!
“我本该相信,冰冷的皇室没有情,没有……”她呢喃着谁也听不清的话,一阵眩晕感袭来,她半跪着虚弱的身子,颤抖的手苦苦撑着,才不至于倒下。
低垂的视线中有人从身边走过,她强撑气力:“姑姑,我过的话您是不是忘了?”
楚凤颜停下脚步。
她的方向正是关押上官烨的地方。
“我过,不许您动上官烨!”楚璃气虚乏力,几乎在用尽全力嘶吼:“现在我给您多加一条,不许您接近上官烨,不许踏进秘牢一步!”
“楚璃你竟敢命令我!”楚凤颜恼羞成怒,回身后一把提起楚璃前襟,愤然道:“你翅膀硬了是么,你翅膀再硬也是我侄女!”
楚璃抓住她腕子,强行将她的手从自已身上剥开:“我不想再第三遍,姑姑可以试试,若你再往里走会发生什么。”
“怎样?”
楚璃抽起一道冷笑,嘴角的浅辙阴寒至极:“你同样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代价会是你最看重的东西,上官烨是我的底线,除了我,谁都不可以碰他,我没有耐心一次次提醒你,望你自重。”
“好啊楚璃,你蹬鼻子上脸了!”楚凤颜失望地推开她。
楚璃不以为是道:“我的地位本就比你高上一筹,何来蹬鼻子上脸一?”
言下之意,蹬鼻子上脸的另有其人!
楚凤颜怒极反笑,“好,好得很。”
“是的姑姑,”楚璃腰板笔直,不再威胁或阻拦,反倒让出一步,好死不死地道:“现在姑姑可以进去了,你想做什么,都由你。”
楚凤颜生性倔强,最受不得刺激,楚璃越是威逼,她越是想看看动了上官烨会如何!
她冷狠的眼光从楚璃身上一划而去,然后抬脚便进。
宴尔在一旁急得冷汗直冒,生怕两人要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他明白,两位殿下无一善茬,楚凤颜真敢进,楚璃真敢毁,不弄到两败俱伤,绝对收不了场……
楚璃背对楚凤颜,不带一丝感情的暗眸凛凛生寒,苍白的手紧攥成拳,青筋毕现。
走到第四步时,楚凤颜没预兆地停下脚步,不甘又无奈地折身返回。
“大婚日闹得什么劲,还不给我回去准备,你想让所有你看笑话不成!”
着,楚凤颜背着手率先离去,脚步异乎寻常地飞快。
楚璃望着姑姑的背影半晌,待她身影不见,才不疾不徐地点头:“是。”
……
国公府惊现刺客!
大婚日太傅大人遭遇刺杀!
婚期前便开刀杀人,婚日见血不吉,大陈国迟早血流成河!
国公府动乱传出后不久,坊间热哄哄地议论开来,各种恶毒的话相继传出。
“这可怎么了得,皇室后继无人,咱们的主心骨太傅大人又受了重伤,多么好的一张脸,毁了呀!”
有人惋惜道:“就算公主不嫌弃,堂堂太傅今后以面具示人,到底是落了下乘,府里有人传出话了,不仅脸毁了,太傅的右手因为伤到筋骨,大抵是……哎!”
“好端端的盛典,血腥气太重,太重啊。”
“……”
老人家们三五成群地聚着,直到一个声音喝来——
“太傅过道,清街!”
接着一队侍卫在前开道,所到之处,整条大街上的行人无不退避三舍。
等清街完毕,一辆八匹马并驱的奢华马轿,缓缓从街上驶过。
马轿中,替身上官烨将手心的汗擦在膝头上,再不安地握起。
他与死亡擦肩而过,对于一名合格的秘卫来,死亡不可怕,怕的是他死后身份曝光,毁了主子的全盘计划。
他当场击毙一名刺客,而另一名刺客拿睿夫人做屏障,混乱中逃过一劫,渗入御林军中的秘卫已火速追索,希望能将那人灭口。
之所以灭口,是因为那名刺客兴许发现了他一个漏洞。
就在他本能一般,接住那半柄向他袭来的玉如意时,他露出了破绽。
他用的是右手。
既然他代替上官烨,难免会有代笔的时候,而他的字迹与上官烨相差甚远,极易被人看穿,于是才想到“废掉”右手的伎俩,实际上,他毁脸是真,废手是假。
做为一名行走在黑暗中的秘卫,手比脸重要太多。
他接下半柄玉如意的举动,便是暴露了他右手完好的事实。
尽管当时事发太急他出手疾快,国公府内人员并未瞧见,但当时的下意识动作,不见得能瞒住直面他的刺客。
若叫那侍卫逃了,兴许会是一个隐患……
怡凤宫大殿,众人惶惶不安。
无忧与苏沫后至,到时,楚璃还未从那边回来。
阿年其实隐隐猜到楚璃去了哪儿,但这种事他哪敢出口,秘牢重地他也不得而知,寻都没处可寻。
无忧则坐在桌前喝茶,平静的表面下,心中翻涌激荡。
一口茶下肚,无忧正要提壶添茶,却碰着一只绵软纤细的少女素手。
触感微凉,无忧怔了怔,抬头看去。
苏沫俏皮地笑道:“公子不用着急,殿下用不了多久会回来的,她哪忍得下心,一声不响地把这烂摊子交给我们?”
无忧忙收回手,她手上的余感仍在。
从前在前锋山,苏沫花样百出地对待过他,爬他床,腿压在他的脸上,更甚者对他投毒下药,彼此间可荤素不忌。
而今身份不同,环境不同,却连碰一下手都不那么自在了。
无忧显得有些尴尬:“我不急的。”
“不急么?”苏沫忍着笑,提提空空如也的茶壶,“不急您一口气喝那么多茶做什么,大早上的,又不是真的渴了。”
“是么?”他还没意识到,原来他已喝下了整壶的茶。
他正要回话,忽听见殿前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回来了。”苏沫先一步迎去。
阿年怕引起恐慌,忍着没出声,眼睛红透,俊白的脸憋得一片惨青。
昨晚服侍殿下入睡时她还好端端的,怎么去一趟秘牢回来,便脸色煞白像个活死人,掩在披风下的手还沾着点点血渍,想来情况不妙。
宴尔见无忧、苏沫还有一干宫娥太监在殿上,顾虑之下没有第一时间相告原因。
等扶楚璃走进内室,阿年退下不相关人员后,才轻手轻脚地将主子身上的披风揭开。
满身的鞭痕,触目惊心!
“我的殿下啊,您这是怎么了!”阿年“哇”一声哭出声来,抱着楚璃的胳膊心痛地道:“是谁那么狠心要对殿下下如此重手,她怎么狠得下心呢!我们的殿下已是如此乖巧了,到底是哪个心狠的啊!”
他明知是楚凤颜也顾不得了,恨不得要将那位心狠手辣的长公主狠骂一顿,以解主子心头之恨!
“别鬼叫了,”楚璃心烦意乱地推开阿年,看向被他挡下的无忧,却见无忧双目深沉,面露痛苦。
见到楚璃投来的目光时他转头避开,那一瞬,眼角闪过晶莹亮光,是眼泪在光下的折射。
“我帮不上忙,先下去了。”无忧哽着声音,向苏沫吩咐道:“你留在这儿照顾她。”
“等等兄长!”楚璃见他心疼,心里一阵暖洋洋的,“你不用担心,我混账惯了,什么苦没吃过,这点伤不碍事的。”
无忧扯起一个比哭还苦的干笑,算是不枉费她一番慰藉的苦心,“知道了。”
苏沫不忍再看,秀长的眉拧成两条弯曲的乌线,“殿下一大早消息音信全无,这会又伤成这样回来,大家心里哪还平静得下,您大风大浪没怕,我们可都在担心着呢!”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楚璃哭笑不得地自嘲,“下我一定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不便叫太医,阿年赶紧提来备用的药箱,无忧向楚璃点头示意,而与宴尔一道走出内室。
不时有人来报,太傅的迎亲队伍已到达宫城。
苏沫见楚璃一身的伤,她擦药都不知如何下手,若再出宫去公主府劳顿一圈儿,也不知会不会给她折腾出毛病来,心急地问道:“怎么办?”
“好,”楚璃倒嫌苏沫太过紧张,“我元气大伤,确实不能过多劳累。”
“元气大伤?”苏沫想到了别的。
阿年插嘴:“可不是,殿下见太傅一回便要元气大伤一回……”刚到这儿,阿年忙自堵嘴巴,犹怨自已多话,不轻不重地给了这嘴两巴掌。
“原来殿下去见太傅了,原来……”苏沫本就不是正经人家姑娘,山匪窝里长大,什么荤话都听过过,比较爱往歪处想,起先还以为想错了,不料楚璃却给她递来一个意有所指的眼神,并认同地点点头。
苏沫难以置信!
“你以为这点儿伤,就能让我变成一只软脚虾?”楚璃伤神扶额,风凉话道:“我我活得累真不是矫情,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苏沫翻她一记白眼,继续给她伤处擦药,怨念地道:“欺负我没有男人。”
楚璃抿唇暗笑,似有了坏点子,怕被苏沫瞧见了不给她得逞,她一换脸色,呀哟咿呀地喊痛:“你瞧我这样子如何当新娘,等我从公主府回来,怕已是尸体一堆了,好郡主,不如你替我?”
一同侍候的阿年暗自侥幸,幸好主子不是让他来替,于是站着话不腰疼,得瑟道:“殿下难得开口,郡主就替了吧。”
苏沫冷眼扫去,你个死太监!
转头不情愿地跟楚璃道:“替倒可以,可万一被揭穿,如何跟人们交待?公主太傅的大婚日,可不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