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夜话
和马停芳商量完事情,又一起用过晚膳,赵齐才回转。
回去的途中,听林祥起众人送太子妃许多动物,堆满了院落。赵齐觉得好笑:“她还喜欢这些毛软的家伙?我还以为她只爱那些又大又奇的鸟兽呢。”
林祥凑笑:“少夫人爱极那猫儿,一直抱在怀里。”
“是么?”赵齐来了兴致,想到郑宜抱着猫儿的模样,眼中漾满笑意。
他脚下如风,很快就到了院落。
院子里的下人见主子回来,全都屈膝福礼,赵齐理也不理,直接迈进东厢。
郑宜正在剥栗子,刚出锅的栗子香喷喷热腾腾,上面已经被下人割出口子,但剥起来依然很麻烦,还烫。郑宜剥一会,就要捏耳朵散热,一颗栗子剥得七零八落,而且她剥完了也不吃,就放在那,弄得满屋子都是栗子的香气。
赵齐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看着她黑乎乎的双失笑片刻,接着坐下跟她一块剥。
他剥得可比郑宜快多了,但吃得更快,将之前郑宜剥出来的栗子吃了个溜干净,气得郑宜直瞪人。
赵齐嘿嘿笑,又剥一颗塞到郑宜嘴里。
“猫儿呢?”赵齐环顾周围,方才进院子时他就瞅了,别猫狗兔子,连根毛都不见,林祥不是众人送来很多兽么,怎么不见?
郑宜已经找到窍门,纤指翻飞,很快就剥出一颗橙香的栗子,她将栗子投喂到赵齐嘴里,才道:“送到隔壁院子了。”
“嗯?”赵齐抬眉,她不是很喜欢吗。
郑宜没有继续剥栗子,而是奇怪地看他一眼。
赵齐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指扫了扫鼻子尖,问:“看我做什么?”
“你不记得了?”郑宜拿帕子擦了下,继续:“幼年时,我偶然捡到一只猫,你抱了一会,就一直打喷嚏,我问过大夫,这种情况是兽皮毛刺激鼻腔,因人而异,有人无碍,有人却受不住。”
从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养过皮毛软软的兽。
赵齐:
一阵静默过来,赵齐猛地扑过来,将郑宜抱在怀里,一颗心仿佛泡在蜜水里,氤氲出来的甜蜜,都快把他熏晕了。
他真是太开心了!
原来霜霜那么早之前就关心他啦!
被人这样长久的惦念关怀,原来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赵齐感动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搂着郑宜一直摇晃。
和郑宜在一块久了,总有这样那样不期而至的惊喜,令赵齐心头酸软。
“霜霜。”赵齐将郑宜死死扣在怀里。
郑宜稍稍挪动身体,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回应对方:“嗯?”
“你那个时候就心悦我么?”温润如玉,一向胸有成竹的太子殿下有点点脸红。
“你觉得呢?”郑宜反问回去,“那年我才八岁,而且殿下对我很凶。”
闻言,赵齐不禁失笑,也对,那时他可是很凶呢。
“那你为什么关注我?”赵齐微微低首,蕴满星光的眸子专注地看着郑宜。
赵齐这个人看似温柔,其实很难看透,他将心思藏得极深,对人对事,自有一套行事准则。而且因为幼年的经历,遇事总喜欢探究因由,追根究底,疑心重。
但是,他有一个非常好的优点。
——宽厚!
他知人心之不可测,却依旧愿意给予最大的谅解。
简而言之,就是,我怀疑你接近我的目的,但只要你没有做错事伤害我,我就容许你接近我。
也正是因为此,新婚之初,郑宜才一再撩他胡须,逼迫与他。只要不触碰底线,他就不会因为些许事,些许个人喜好,去驳她颜面。
因为他宽厚,所以郑宜一再撩虎须;因为他心思藏得深,所以郑宜步步逼近。
郑宜要的不是仅仅是他一视同仁的宽容,还有独向她敞开的心扉。
“原因很简单。”郑宜无意隐瞒,“这是母亲的希望。”
“哦,这么,霜霜原来不是因为心悦我,才关注我。”话时,赵齐嘴角挂着淡笑,看不出情绪。
郑宜看他一眼,有些话不是很想。
但是认真想了一会,还是觉得试一试,如果这么可以成为无话不谈互相理解的夫妻,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你觉不觉得,你对人的要求太高?”郑宜拿之前赵齐喜欢过的女子举例,“比如于佩、齐氏,一定要人家心无旁骛,单纯无心。”
郑宜觉得赵齐是一个内心太过纯粹的人,对人的要求高到极点。
“高么?”赵齐都已经快忘记这两个女子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何至于如此呢。”郑宜提起自己被过继一事,“母亲过继我,也未见得心思纯粹,也曾打骂忽略于我,难道只因她心思不够纯粹,就将她后来我的一切好都否认么。”
“那是你值得。”赵齐语气认真,“因为你足够好,换成另外一个人,未必得你母亲喜爱。”
“是啊,因为我足够好。”郑宜忽然抬眸,目光炯炯发亮,“只要我足够好,足够优秀,足够强大,自然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既然已经得到想要的一切,又何必去追根究底,探究他人对我好的初衷。”
“阿齐。”郑宜语气柔软,“任何事情都是相互的呀,要求别人对你纯粹,你也要对人纯粹,既然你自己都做不到,又何必苛求于人。”
赵齐俊眸一深,低声重复:“对人纯粹”,继而失笑,“你得对,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却要求别人,实在不妥。”
“你明白就好。”郑宜语气平静,“既如此,你派人盯着老四就足够,不必盯着我。”
赵齐愣了一下,有些恍惚:“你、知道了?”
“怎么能不知道?”郑宜看他一眼,眼神纳罕,“我有多聪明,你又不是不清楚。”
赵齐没忍住笑出声:“自负。”
郑宜哼哼两声,对他不满,“老四异常之处太多,单拿出来一两件事不妨,但串联在一块就显得居心不良。先是突然冒头,接着撺掇太后回宫,又将程七的师父接到京师,然后送猫给我,这么明目张胆,深怕别人看不见。”
赵齐沉思:“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有什么可担心的。”郑宜浑不在意,“他身边并无可用之人。”而且脑袋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最后一句,郑宜没出口。
其实,郑宜挺怀疑四皇子的精神,觉得他可能得了癔症。他似乎一直生活在自己的臆想里,对现实中确定的事实视而不见。
譬如古道婆,稍稍打听一下,就知此人医术稀疏平常,他居然全不在意,反而一心一意相信她可以治好自己的腿疾。
而且,他似乎被人给剥离开,对于针砭时事以及民生方面,见解独到。但若是真去执行,又纸上谈兵,浮于表面,仿佛只是见过、听过,将别人的思想见解拿过来用,并不曾真正理解。
难道是有高人在身边,教他如此行事?
郑宜想了片刻,怎么都觉得不通。便将此事放下,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用费心思量。
——
如赵齐这样的人中龙凤,只是稍稍点拨,思想就瞬间通明,不过是夫妻两个夜里了会话,他就仿佛想通了许多事情一般,放下包袱,话行事更为自在随心。
赵齐捧着郑宜,在她嫩白的脸颊左右亲了一口,心里满是欢喜,自言自语:“我的霜霜真是天底下第一等伶俐人儿。”
郑宜叹气:“你才知道啊。”
赵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