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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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韵薇停住了步子,没人话,一时只有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啪嗒声。

    景冬没有抬头,他感觉着秋韵薇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牙齿不自觉地咬在了唇上,他终于开了口,“不用看,是,是那条狗。”

    景冬的声音闯入秋韵薇的耳中,让她的心颤了一下。

    是那条黑毛白花,咬了她,她找了许久没有找到的狗?

    可重点是,景冬的反应,他知道那坑里是什么,他阻止她去看。

    这是她们家的后院墙,并不是路边,很少有人会走这里,就是秋韵薇自己都没往这边走过。

    谁会在这里杀狗?还杀成那样的惨像。

    “你是没见着那孩用刀子给老鼠剥皮的样子,上都是血”秋韵薇倏然想起来福利院时候听到的那位姓周的大姐过的话。

    福利院的人话不好听,秋韵薇不喜欢,也早都抛在了脑后,可这个时候那些早就抛在脑后的话却又想了起来。

    雨滴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可这片天地却像是凝滞住了,时间也一下被拉长了,景冬没有听到秋韵薇的声音,指紧了紧。

    他的唇微动,对秋韵薇道:“我做实验。”

    他很想再点什么来补救。

    可却找不到应该什么。

    然后便听到了秋韵薇的一声叹息,秋韵薇这个时候也不要往那处走了,而是道:“先回家吧。”

    秋韵薇是一时不知道要什么好,看着低垂着脑袋的景冬,心情一下很沉重,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棘事。

    景冬终于抬了头,攥着秋韵薇的腕也微松。

    他心底依然是不安的,不过此时也终于能关注到了其他——刚才他往前跨了一步,挡在秋韵薇的面前,也走出了那把雨伞的遮挡范围,可现在他依然没有被淋雨,那把雨伞一直稳稳地撑在他的头顶。

    而撑伞的人却是被淋了。

    景冬又将雨伞往秋韵薇那里推了推,可却并不是往她身边靠近。

    秋韵薇却是没想那么多,拉了景冬一把,又重新变成了拥揽的姿势,雨越下越大了,“赶紧走。”

    以为孩子一点都不用操心,现在才发现需要操的心大了。

    可那能怎么办,孩子有哪里不好都得想法子教他啊,也不能扔了。

    景冬又重新被人揽着,心中恍惚想着原来她还愿意靠近我的,非常不安的心也回落了些。

    若是等会儿她骂他惩罚他,也可以的。

    秋韵薇走了两步,才一下想起来还落了一个人,刚才心情波动太大,把秦先生给忘了。

    人秦先生还一直在淋雨来着,而且她打的还是人家的伞。

    秋韵薇很不好意思,但是看了看景冬,呃,这伞还是不能给秦先生遮,只能道:“秦先生我们快点回去。”

    到家的时候,最狼狈的其实是人家秦泽,浑身都要湿透了,裤子膝盖上还有泥巴,衬衣也紧贴着肉。

    至于秋韵薇自己,她虽然也被淋了,可她没淋那么久,而且还穿着外套,只要把上衣外套一换就行。

    至于景冬,他在见到秋韵薇之后,就没有再被淋着,不过还是被秋韵薇催着去换身干的衣服。

    而秦泽他虽然身上很狼狈,但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就如同西装革履一样淡定平静。

    家里没有男士的衣服,无论是她的还是景冬的都不能给他凑合一下,秋韵薇赶紧给他的是毛巾还有吹风,以及纸巾。

    “你把衣服头发吹一下,我去熬点姜汤,等下再送你回去。”

    秦泽道:“我可以用下电话吗?”

    秋韵薇道:“当然可以,随便用。”完便去了厨房里。

    就是在厨房中的时候,又有些走神,景冬这孩子

    愁。

    回神的时候发现水烧好了,正要伸,又被人拽住了袖子。

    “烫。”

    矮了她许多的人正抬眼仰头看着她,眼神中显着心翼翼。

    景冬还是忐忑的,他觉得她生气了,不高兴了。

    “哦。”秋韵薇刚才晃神中差点就直接用去拿砂锅。

    景冬取了垫布给秋韵薇,又将三只碗放在桌台上。

    看起来可乖可乖,秋韵薇边往碗中倒着姜汤,边心里沉甸甸的,他们家这个表面看起来乖的,要比别人家调皮的孩子还要难办。

    现在秋韵薇意识到了,教育是个大课题。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

    景冬在偷瞄中,便注意到了秋韵薇的愁眉不展。

    本来不该被她发现的。

    景冬心里也有股闷闷的情绪。

    他知道他不想看到她不高兴。

    秦泽收整了一番,依然看着狼狈,喝了碗姜汤后,秋韵薇站起来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秦泽道:“我打了电话,等下会有人来接我。”

    “这多不好意思的,今天净麻烦你了,我送你回去就行,应该的。”

    秦泽却道:“天晚雨大,你等下还要回来,路上不安全。”

    他这一也是,不过他这人可真是个贴心的好人。

    秦泽并没有在秋韵薇这里坐太久,也就是十多分钟,接他的人便到了,秋韵薇将他送走。

    秦泽坐于车上,回头看着秋韵薇进了门。

    这次遇见秋韵薇是个意外,可这个意外却让他沉闷了好些日子的心情一下敞亮了起来。

    秦泽以前是一点都不信一见钟情这词的,可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信了。

    有种寻寻觅觅许久,终于见到这人,内心都在叫着欢喜的感觉。

    而且越见越喜欢,只是他克制久了,所有的情绪都能被锁在表情之下,他不想吓着人。

    可这份他一个人的喜欢在发现秋韵薇有孩子有家的时候,便给他狠狠泼了凉水。

    因着这个,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沉闷的,心中有着钝疼的感觉,总在想若能早点认识她就好了。

    这样的感情经历,放在秦泽身上非常的不可思议,当然他身边的人也没有一个知道这么短的日子,他一个人就走过了那么波折动荡的感情路线,就是知道这位秦家新的当家人,这些日子气势越发压抑迫人。

    秦泽转过身,黑色幽深的眸子此时多了分松快。

    他今天意外进了她的家,而且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家里并没有男主人的痕迹。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希望的苗苗噌噌往外冒,前些日子的沉闷一扫而空。

    只是在想起她的那个孩子的时候,才轻皱眉心,那样的问题孩并不好办,也是个很危险的存在。

    她在苦恼着的吧。

    在秦泽走了之后,秋韵薇便和景冬做饭吃饭,可却是没有以往的欢快轻松了,今天的屋子里很安静。

    安静的让人心慌。

    吃完饭之后,秋韵薇终于对这件事开了口,“真的是做实验用的?”

    景冬沉默,过了会儿才道:“有用它做实验。”

    在秋韵薇的注视下,又慢慢低了头,“它咬你。”

    “那——,那也不能这样。”

    景冬却不认为有什么不能的,他也不觉得这是件多么大的事。

    秋韵薇抬起景冬的头,又重复了一遍,“不能这样的,你今天做的事不对。”

    可秋韵薇却一时不知道要塞什么大道理,“就算它咬了我,也不能做到这样。”

    “我带你去生物实验室去看,人家做实验不是这样的。”

    秋韵薇依然愁眉不展,深恨自己不是教育学家心理学家,怎么她都觉得不对。

    “瞒着我,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对的?”

    “以后不能做这样的事了。”

    没有训骂,秋韵薇的教育实在太软绵绵,可往日都是笑颜明亮的人此时满脸苦恼,却让景冬心里面压抑的慌。

    “嗯。”景冬这样应了一声,就算要做,也得百分百确保不能让她发现。

    “你怎么找到那狗的,它咬没咬你?”又过了会,秋韵薇这样问。

    没想到秋韵薇突然会问这个,景冬的心里面好像被人注入了某种软涨的东西

    景冬道:“没有。”

    秋韵薇:“真没有?”经过今天的事,乖孩子的话在秋韵薇这里的可信度打了一个折扣。

    “嗯没有。”

    秋韵薇摸了把景冬的头,“去洗澡睡觉。”

    可秋韵薇自己却是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日,景冬便看出了秋韵薇昨日休息的不好,他抿了抿唇,这一刻开始有一点觉得自己做的不对起来,让她这么烦恼,是他做的不对。

    去上学之前,景冬拉着秋韵薇的道:“我以后不那样做了。”

    “那男子汉要到做到,去上学去吧。”

    可得了孩子承诺的秋韵薇,心中却是沉重没减,这次的事不是能轻描淡写过去的事,一件事中反映出的她需要注意的事很多。

    粗暴的打骂没用,得让孩子从心底里意识到有些事是不对的。

    秋韵薇带景冬去生物实验室,便也真想办法去联系了,现在她认识的人也多了,像张大夫,还有她给景冬卖发明的那两大厂家商人,他们都认识的人广,能给秋韵薇联系到让参观的实验室。

    秋韵薇便带着景冬去了,参观完之后,路上跟景冬话,“看人家做实验用的最多的是不是白鼠?”

    “当然不是白鼠就没有猫狗高贵,也有用其他动物做实验,可那都是为了有目的科学研究,咱们实验时候的操作都是必须的,绝对不能虐杀它。”

    “就像咱们吃鸡鸭鱼,就一刀杀了就好,咱们是因为用它当食物,它们填饱了咱们的肚子,咱们应该感激的,那些做实验的动物也是,要尽量减轻它们的痛苦。”

    “要是有人打景儿,景儿是不是也疼,它们会疼的。”

    秋韵薇了很多,不知道的有用没用。

    不过回到家,这几日都在给景冬各种道理,总怕哪里没好。

    “景儿不是想成为科学家?什么叫科学家呢?妈妈觉得科学家是为大家造福的,让大家生活的更好。”

    “他们做实验的时候其实也有很多约束,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要遵守规则,哪行哪业都一样。”

    “就像他们做实验,不像景儿想的,想用什么做就用什么,要是用一些动物,像猴子之类的要审批,随便拿来用绝对不行。”

    秋韵薇的苦口婆心,也的杂乱,她想让他珍视生命,她想让他有同理心,她怕他会触碰法律道德底线。

    秋韵薇的很多,而景冬对她的话从来都很耐心听。

    秋韵薇希望他能真的听进去,并记牢。

    “若是没有规则,失去了底线,那就太可怕了,你能想人类也变成实验体吗?”

    “就像若是我走在路上,忽然被某个人拉走做实验,我怕疼,想想就可怕。”

    一直乖乖听的景冬对秋韵薇的话虽然能一字不拉的都记下来,可却听的很平静。

    只是此时却眼神一下变化,心脏也一下被揪住,秋韵薇的话在他那颗运转极快的大脑中瞬间转变成影像,对任何画面都无感的他,第一次认识到残酷这个词。

    景冬一字一句道:“不要这样。”

    “不会,不可能。”

    不要拿这个做比,不可能的,他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那棕色的眸子都开始转墨。

    在景冬这里是压根就没有同理心存在的,因为他不怕疼,也不怕死,疼便疼了,死便死了。

    所以于他再多其实并没用。

    可当秋韵薇拿他自己做比的时候,他终于产生了一种叫愤怒的情绪,那样的事他不允许发生。

    或许不能叫同理心,可终归某一处开始有了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