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第一回合尹盈盈就赢了，陆枫喝掉一杯酒，给尹盈盈出题：“讲一件你最高兴的事情。”

    尹盈盈想了想，：“最高兴啊，最高兴有一回去漂流，也是喝了好多好多的酒，不过都是啤酒，天气热得不得了，人都快晒脱了皮，那天的鸡翅很好吃”

    尹盈盈将头靠在沙发上，沙发上扔着那堆抱枕，抱枕绒面又松又软，靠在上面真叫人懒洋洋的。

    陆枫问：“后来呢？”

    “后来没有了。”

    陆枫笑：“你这个不算，讲出来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不能算。”

    尹盈盈：“那个时候以为是最高兴的事情啊。”

    仿佛有点唏嘘的样子，其实都已经过去了，还一直以为，时光那样美那样好，会一直停驻在记忆里的样子，那是他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带着她出去玩，把她介绍给他自己的朋友，尹盈盈当时就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第二次尹盈盈又赢了，陆枫给尹盈盈出题：“讲一讲你最喜欢的人。”

    尹盈盈瞪陆枫，陆枫哈哈大笑：“别这样瞧着我啊，谁叫你赢的。”

    尹盈盈讲自己的外婆给陆枫听，还是很的时候，时候我父母忙，顾不上我，就把我送到外婆那里，我自己一个人被关在家里，外婆去上班了。

    结果自己打翻了开水瓶，半边身子全被烫伤，自己哇哇大哭，连嗓子都哭哑了。

    最后还是隔壁的陈婆婆听见了，才喊人来翻窗子开门，把我送到医院去，后来在医院里，我第一次看到外婆的眼泪。

    那样的一个坚强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只不停地叫着我的乳名哄我，“盈盈，别哭啊盈盈。”

    其实我外婆那会儿比我哭得更厉害，医生上药的时候，她哭得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内疚，那样伤心，那样无助。

    “爸爸也只有我，所以我尽量地让自己快乐，让自己过得好，因为那样她才会高兴。可是一直到最后我还是没能做到”

    尹盈盈低下头去，里是一只越瓷酒杯，古朴的杯子却有最美的釉色，“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时候外婆教尹盈盈背陆龟蒙的诗，背出来后可以得到奖励，其实也只是两块五香香干，但那时候零食少，一块香干尹盈盈可以吃上大半天，越嚼越香。

    院子里的朋友都很羡慕尹盈盈，因为她的外婆很疼她，会花半个月的工资去杭州给尹盈盈买一条最漂亮的新裙子，还会托同事从上海买巧克力糖回来给尹盈盈吃。

    尹盈盈曾经是最骄傲的公主，哪怕没有父母陪伴着，可是外婆也给了尹盈盈最完整的疼爱，尹盈盈也曾经是外婆最大的骄傲，任左邻右舍谁提到尹盈盈，都会夸赞：

    “陆老太太家的那个孙女儿啊，又乖又听话，成绩又好。”

    尹盈盈考取那所大学的时候，整条巷都轰动了，连河对面的人家都晓得，陆老太太家的那个孙女儿考取了最好的大学。

    酒厂的工会还特意奖励了尹盈盈五百块钱，钱虽然不多，但外婆高兴极了，因为尹盈盈的优秀。

    可是这一切，这一切的努力，其实都没了用处。

    陆枫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外婆现在呢？”

    “不在了。”那样痛苦的事实，隔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没有障碍地出来，轻描淡写，就像是终于认知了那个事实，“是脑溢血，两次中风，去得很快，没有什么痛苦。”

    眼睛里终于蒙上淡淡的雾气，尹盈盈拈了两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又酥又脆，仿佛毫不在意：“再来再来。”

    这回终于是陆枫赢了，尹盈盈慢条斯理喝了一杯酒，在灯光下，眼睛亮得像是有波光在流动：“你要讲一讲你最爱的那个人，不许撒谎。”

    陆枫：“没有。”

    尹盈盈不干，吐槽道：

    “骗人，骗人，怎么会没有？里都有写，花花公子心底永远有一个秘密的最爱，所以才变成花花公子，快八一八啦，我也就听听，听过之后，我担保立刻马上就忘掉。”

    陆枫笑：“是真的没有。”

    他的神情有点恍惚，嚼着花生米，又喝掉面前的那杯酒，其实不该陆枫喝，因为陆枫划拳赢了。

    尹盈盈觉得陆枫有点醉了，所以只是笑，陆枫也只是笑：“如果我编个故事骗你，你也不知道对吧？”

    尹盈盈很大度地让步：“那讲一讲你喜欢过的人也行。”

    陆枫仰着头想了半天，才：“我时候，其实也不了，十五六岁，喜欢过一个人，是同班的女孩子。”

    尹盈盈拍：“哎，陆枫，这个好，这个好，青春之恋，那时候的喜欢才是真喜欢，最单纯。”

    “可是那时候很骄傲，从来没有对那个女孩过，就只远远地注意她，还怕被她发现。”

    尹盈盈听着哧哧地笑：“我真想不出来，你这种人还会暗恋别人。”

    陆枫也笑：“有点傻吧，后来有次我跟我最好的一位发喝酒，两个人都喝高了，到这档子事，连他都十分惊诧，因为连他都不知道我喜欢过那个女孩子。”

    听完之后，尹盈盈只觉得好笑，原来向陆枫这么完美的人，也会有这样青春的暗恋时光，继续好奇地打听道：“哎，陆枫，那你当时怎么不告诉她啊？”

    陆枫微微一笑，低头转着那瓷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汁，浓郁如蜜，芬芳扑鼻。

    三十年，大概是只有岁月这样久，才酿成这样的香醇，那些堆积的心事如果发酵，也会慢慢酝酿出这种辛涩的香辣吧。

    饮进的时候并不觉得，然后慢慢地如一线，从喉至胃，又难过又好受，灼热的感觉慢慢渗开去，会有微微的眩晕感，也许那就是命中注定。

    “因为她不爱我，”陆枫听到自己的声音，“所以，我永远也不会让她知道。”

    那天晚上实在喝了太多的酒，到最后两个人都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

    尹盈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沙发上，身上倒还盖着一床毯子，屋子里暖气正上来，睡得人身上暖烘烘的。

    陆枫睡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他大约昨天也实在喝高了，竟然没有回房间去睡。

    陆枫连毯子都没盖，就伏在沙发上，一只还垂在沙发边，身上一件真丝衬衣早已皱得像咸菜，胡乱枕着一只抱枕，怀里还搂着另一只抱枕。

    陆枫向来最修边幅，哪怕穿着睡衣也能气质倜傥，这样睡着看起来十分滑稽，仿佛换了个人。

    尹盈盈轻轻脚地起来，陆枫睡得很沉，最后尹盈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叫醒他。

    厨房里还散放着昨天的碗碟，尹盈盈打开洗洁剂把碗碟统统给泡上了，又煮了一锅粥，正忙碌着，忽然觉得光与影的细微明灭，一回头，原来是陆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