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龙德市以浚江为分割线，被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西、南昏暗，东、北明亮。

    因为龙德临海具江，所以在海岸经商的便利被发掘出以前，也像其他南方的临海之地一般，内陆耕作、江海捕鱼兼为百姓营生。

    龙德西面连通省会、南面接壤临市，省道、高速接城而过，这样地利若在北方城市早已是城市发展的中心。

    但在世界贸易成为经济居重的今天，因为浚江与龙德海港的存在，龙德市的西面反而成了这座城市的郊区。

    南面因为曾经工业和生活的遗迹，也成了已经拆迁或即将拆迁的废墟。

    倒推四十年，生活和工作在这片废墟上的市民和工厂的工人们绝想不到，那时根本就是一片农田荒地的城北，会因为铁路和场的兴建，成为这座城市新的工业基地。

    他们更不会想到顺着浚江奔流入海的方向走过去，会有今天这般炙可热的局面。

    浚江从城市的西南方向进入龙德，在东南方向临近海岸的地方改向，兀的向东北方向激流入海。

    就在河道改向处为基点，河岸以东与海岸形成夹势之地，是赶着城市膨胀发展高速期，新建起的东海岸新城。

    这里代表着这座海港城市的未来。

    河岸以西有早年就看准城市发展趋势的商人们建起的商街、区，有这座城市所有的政府构。

    与崭新的东岸建设相比，西岸在这边已经稍显陈旧。

    但现在这里才是龙德市的中心。

    亦可看做是为龙德市未来彻底转型发展建设完成，而准备的缓冲区。

    顺着浚江再往北走，先是正待改建的浚江旧坝，然后新建而成的逊江大桥。

    逊江大桥完成落成才过数月，就已经显出了它对这座城市的重要性。

    及至此时，明月高悬。

    浚江犹如一条奔腾的暗龙只闻其声，不见其身。

    而逊江大桥又如束龙之环，倚着南北两向的车道，在全市延伸出无数条盘蜒辗转的车流巨龙。

    此时抛开客卧不，只看这日夜繁忙不停的车货流动，那就是龙德的根本！

    车货分三路。

    一路自北面新经济区起，直至城市最东北角的龙德海港。

    新经济区那边能够连通全国的铁路、空运使龙德海港成为国家经济的重要隘口。

    另两路中，一路转上省道、高速散及各地，还一路便消化在龙德市的各个角落里，维持着城市的运转。

    这两路便潜藏了这座港口城市黑暗下的另一面。

    它们的起点源头，就是邻在龙德海港南边的“老码头”！

    将近凌晨，十二盏二十米高的照明灯塔完全照亮了老码头仓储区。

    东、南、北开三面大门日夜不停都有货车出入，这里是龙德市里没有日夜之分的几处热闹场地之一。

    之所以西边通车流，是因为这里连着那条供养着“老码头”各家堂口近百年的老商街。

    这个时候，“老码头”里还没睡的人都只会关注那些养活着他们的车货，没人会在意那道将商街与仓储区隔开的青石砖墙。

    更不会在意砖墙北面尽头处那座陈旧荒废的破水塔里，依稀闪着灯光

    “你还挺会找窝的。”

    卓霖掀开窗帘一角，用望远镜扫视着整个仓储区。

    他已经在这间位在水塔最高层的房间里呆了大半夜，整个仓储区的地形都已经烂熟于胸。

    “王瞎子会在店里打地洞，我也得在外头找个清静的地方。”

    狗子着，从床边的破木箱里拿出包干脆面和矿泉水扔给了卓霖。

    卓霖接在里，把矿泉水夹在腋下，啃着干脆面道：“老码头的人现在是真懈怠了，这地方以前都是24时都有人望风的！”

    “望风？”狗子拍了拍屁股下面单薄的木板床道：“没见过望风的，我是跟着豁嘴发找到这个地儿的，一直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一个灯泡，一张床，一个破箱子，这破地方有什么风好望的？”

    “那你肯定是坏了豁嘴发的好事，他跟王瞎子可是‘老码头’最出名的一对”卓霖不再下去了，对着儿子老子终归不太地道。

    “出名的老色鬼，我都知道，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你不用不好意思，你刚才望风是怎么回事？”狗子满脸轻蔑的瞄了卓霖一眼。

    卓霖席地坐了下去，拍了拍旁边陈旧青石和红砖杂列的墙道：“龙德这地方没那么消停，早年间闹水匪就没停过，‘老码头’以前也没不像现在这么消停，这个水塔解放前是座碉楼，破四旧的时候被砸了，后来又添了砖重建，再建成碉楼肯定不行，所以‘老码头’的人就修成了水塔的样子，安排人在这上面望风。”

    “嘁，现在‘老码头’都跟了水匪的姓，还用来防谁？也就是豁嘴发没事儿爱来这儿‘打野战’，我连着扔了两条死狗之后，连他都不在来了。”提起如何抢占了这个“地盘”的旧事，狗子颇为得意。

    “豁嘴发的堂口专收保护费，后来开了保安公司，在‘老码头’这么多堂口里也算是兵强马壮，横杆子的一路人马。

    他跟王瞎子臭味相投，才不跟你一个孩子计较，你以为那些把戏能在这些人面前使？

    如果你爸没有背着你跟那些堂口打招呼，这地方你占不下来！”卓霖缓声道。

    “我没爸，而且你也别再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听着卓霖又一次用“你爸”称呼王瞎子，狗子强忍了大半夜的火气一下就蹦上了头。

    “我以为你是个汉子，要干了方国正那条老狗给老齐头报仇，没想到你也是废物，我知道警察跟方国正都要对付你，看在你帮我报过仇的份上，你吃完东西就赶紧滚蛋，不要脏了我的地方！”

    狗子气哼哼的躺了下去，身子撞在床板“咣咣响”，他用发着霉的被子捂住了脑袋，闷声吼道。

    “狼跟狮子都是集体狩猎的食肉动物，虽然是不同种的动物，但是这两个群体有一个相同点，就是挑战首领失败的个体会被驱逐。

    一旦被驱逐之后就很难活下来，能活下来的一定会越来越强。

    可是一头孤狼就算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对付的了一整个狮群，更何况是想咬死一头被母狮子守卫的狮王。

    如果你是那头要咬死狮王的孤狼，你该怎么做才能”

    卓霖正着，狗子已经不耐烦的从床上跳了下来，他一把夺过卓霖里的矿泉水瓶狠狠砸在地上吼道：“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有病！”

    “真是没耐心那，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问你，麻九在老码头是做什么生意的？”

    卓霖笑问道。

    狗子恶狠狠的瞪着卓霖，也不应声。

    “你不是整天喊着要报仇吗？怎么要动了，就来这一套？”卓霖一把将狗子按坐在自己面前。

    狗子死命挣着，可在卓霖下面连动一下都难，不耐烦的叫道：“麻九做物流生意的，你到底有完没完？别以为帮我报仇，我就会对你客气，再不松，我就弄死你！”

    “行了！那今晚就有事做了！”卓霖松开狗子长伸个懒腰，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仓储区道：“‘老码头’一门生意，一个堂口，上次王瞎子秃子李被方国正搞死了，麻九就是接的他的生意，仓库应该还是2、29那两个？”

    “你到底要干什么？”狗子这会儿是真的急眼了，他冲到床边。

    卓霖听着动静，扯开窗帘，窗口玻璃的倒影中，狗子从枕头下面抽出了一把磨尖了头的铁尺扎了过去！

    “你不是很灵吗？动脑子想想，为什么方国正要做掉秃子李？”卓霖头也没回，直接捏住了狗子持铁尺那只的虎口，利刃瞬间就夺了过来！

    狗子被卓霖捧着脑袋动弹不得，只能强梗脖子，看着远处正在往密封集装箱货车上装货的两个仓库口！

    “走私！散货！”狗子从牙缝里蹦出了四个字。

    “你还不算太笨。”卓霖松了狗子，笑道：“你也该知道后半夜要做什么了。”

    “什么狗屁孤狼、狮王都是废话，不就是弄不死人就先恶心着人嘛，那就在这儿看，动比动嘴强的多！”狗子也不等卓霖，顺着墙边的梯子就滑了下去。

    卓霖无奈的挠了挠头，一口气灌下大半瓶矿泉水才压下嘴里的燥劲儿。

    别狗子觉得觉得那些都是废话，连卓霖自己都是这么觉得，这一晚上教育，比杀个把人都累。

    狗子的性情一时半会肯定是矫不过来的。

    东拉西扯了大半夜，卓霖就是想让狗子知道，明知动刀子没用的时候，至少过过脑子想想其他办法，不要随随便便把命给拼没了！

    听着狗子在楼下不耐烦的催促，卓霖只觉自己这一番苦心，应该又是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