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拜山、青崇水。

    洪门拜山堂、青帮拜码头。

    这是传了几百年的规矩。

    老辈的江湖上不只有青、洪。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得沾上江湖的边，都得走江湖的“道”。

    不沾这个这个边，不走这个“道”，不管是行商，还是打把势卖艺就都寸步难行。

    虽然都被看做是“道”上的人，可这个“道”现在已经有了新的解释。

    已经走上了一条歧途。

    这条歧途的分界点，今天就完美的表现在了这座邻近大陆的岛上。

    一边是“名”，另一边是“利”。

    像电视里的刘华强，虽然是虚构的人物，也是有现实的原型。

    刘华强这样的人谁能他不是“道”上的人？

    可他要的是别人怕他，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名是虚的，只有好处才是真的。

    方国正本质还是个传统的江湖人。

    不传统的江湖人不会专门整出一个岛来摆上堂匾。

    希望以此能给海匪起家的祖宗正名，给自己安上洪门正宗的名头。

    不传统的江湖人，更不会在这个年代还怀着颗“一统天下”的痴心。

    跟方国正相比，老码头的一群人徘徊在“名与利”之间。

    他们两边都不舍，那都只能算是半个江湖人而已。

    这大概就是方国正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原因。

    因为现在这个龙德的江湖上，只有他一个正经的“江湖人”。

    上帖、请茶、对典、敬堂

    按着老理子老码头安排卓霖与方国正见面，就该走全这么个形式。

    可坏就坏在老码头不想跟方国正针锋相对，也不想被人吞并。

    所以搞了一个“登门求和”的辞。

    卓霖会跟方国正低头？

    就算卓霖会，老码头也不能让卓霖低这个头。

    方国正会收一个被自己整上绝路的人？

    就算方国正就那个胆量敢收，老码头也不能让他真收了去。

    所以翁青桐和潘娇娇必须跟着卓霖一起来蛟蟠岛。

    他们既要办了卓霖的事，还想免了在方国正边有可能产生的激烈冲突。

    上了年纪了老辈江湖人，玩透了名利，就喜欢用这个来把后辈的年轻人套在鼓掌之中。

    鱼要吃，熊掌也不能少！

    可现在方家果然就摆了山堂，而且是个入门进会的“忠义”堂，旁边还有人摆了阵势，亮了枪！

    这意思不言而喻。

    今天要么拜山堂入会，要么横尸当场！

    没亮枪的时候老噶犇看见这阵势已经怒火中烧，见了这阵势更是三尸神跳。

    跟老噶犇同样想发火还有翁青桐。

    翁青桐这火发不出来，也没得发！

    “登门求和”这个主意，是他提出来的，是老码头办的。

    而且老码头当年向方家低了头，按道理早就该走过这么一场。

    只是两边都心里明白分寸，摄于当年的都不想再打下去的局面，一起回避了这一趟该走的理子。

    也正是没走过这样一个过场，所以老码头依然可以用“表面”、“敷衍”这样的形容词去安慰自家，去摆正自家矮了一截子的旗子。

    翁青桐在看到这阵势之前，还觉得方国正依旧像当年一样，不愿真的斗个鱼死破。

    不然直接开战就是，何必要搞什么“改造老码头”的花招。

    沉淀了大半辈子的江湖智慧，让翁青桐对自己的判断一向都很有信心。

    可现在人家就把入门的“忠义”牌子摆在了你面前，还拿枪压着，你到底是拜还是不拜？

    老码头从来都不是动则杀人越活的悍匪，拿现在的话那叫“组织社团”。

    拜了，就没了名义，以后再跟方家发生冲突就是“反堂子”，就没了道义。

    不拜，今天这阵势就真的回不去了！

    事是翁青桐搞出来的，现在成了这个样子，翁青桐就得背这个锅。

    不管是拜，还是不拜，哪怕是死在这儿，他都会是老码头的千古罪人。

    潘娇娇也急，虽然这倒霉的鬼主意不是她拿的，可老码头倒了就是她倒了。

    她可以不在乎老码头那点子名声，可那名声跟她的公司，她的利益息息相关。

    唯一不急的大概也就只有卓霖。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我是来见方国正的，他人呢？”

    卓霖问雷震霆道。

    “等你拜了山堂入了门，以后多的是会见老舵爷。”雷震霆闲庭信步走过卓霖面前，对着老噶犇轻哼了一声，吊着眼角看瞄了眼翁青桐，连瞅都没瞅一下潘娇娇！

    “老舵爷不是你们相见都能见到的，今天这里我做主，要么拜山堂入会，要么把命留下！”

    雷震霆又走回到卓霖面前，冷笑着对卓霖道。

    “哈哈哈”

    老噶犇怒极反笑，扭头对翁青桐道：“好一场鸿门宴，翁堂主，现在都已经图穷匕见了，还不快去拜你的主子！”

    翁青桐依旧是那副闭目假寐的样子，连眼皮都没抖一下。

    “江麟，你是个人物，我老噶犇今天跟你死在一起值了，只可惜没能宰了方国正，还死这群人里！”

    老噶犇话刚出口，就已经被雷震霆用一把镀银镶宝的博莱塔92f枪抵住了脑袋。

    卓霖目不斜视，只是盯着雷震霆的眼睛看。

    一双想杀人的眼睛和一双会杀人的眼睛不一样。

    想杀人的眼睛里被很多东西填满，而会杀人的眼睛里一无所有。

    雷震霆想杀了老噶犇，可他不敢也不愿亲自动杀人。

    “我跟你打赌，今天谁也不会死！”

    卓霖慢悠悠的着，脸上充盈笑意对着雷震霆。

    雷震霆的得意突然变成了愤怒。

    他讨厌被人看穿的感觉。

    雷震霆背过身去，打了个响指。

    旁边两名下，立刻铺开了一张沙滩椅和遮阳伞。

    人就半跪在躺坐下来的雷震霆两旁，拿枪的变成了服务的，枪被别在了后腰，心里捧起了雪茄、茄剪和防风的火。

    雷震霆得意的看着卓霖，他对老码头和浚江船帮的人不感兴趣。

    可他感兴趣的人，偏偏对他不感兴趣。

    卓霖抬头望着龟山出神。

    似乎那被云雾掩映着的半山腰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卓霖想起了麻九。

    就在那半山腰，麻九向卓霖交代了后事，然后他就真的死了。

    死的粉身碎骨，没留半分痕迹。

    被人骂了一辈子癞蛤蟆，看门狗的麻九。至少死前比雷震霆更真实，更像个人。

    雷震霆想装出跟方国正一样的派头，他也像不可一世的俯视众，可他还差的远。

    方国正的狂，是无数次生死之间锻造出来的，是一个江湖人看到那些走上歧途的江湖人后，心里自然生出的蔑视，这点没有伪装、没有做作，而雷震霆是装出来的

    “当年方国正也不敢把事做绝，你是什么辈分？敢这样跟我们话，敢当这样的家？去把方国正叫出来，我当你是年少无知，不然”

    翁青桐沉声道。

    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古波不惊。

    可卓霖听他出的内容，却只觉得可笑。

    硬生生靠活的够久，活的够长熬成了江湖传奇的翁青桐。

    古稀之年却出了这么幼稚的话。

    自从蛟蟠岛的案子出了之后，雷震霆三番两次想杀卓霖，那就是想在方国正背后捅刀子。

    按以方国正的性子，决容不下这个雷震霆到现在还能活着喘气，可雷震霆还就活着。

    方国正会露面，哪儿还轮得到雷震霆在这里耀武扬威。

    如果是方国正摆下这个局面，卓霖倒真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