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在钱慕行完这番话之后就戛然而止。

    大银幕上一片黑暗。

    观影室里，只有三张观影沙发之间的茶几上亮着两盏晦暗的鎏金灯台。

    没人话。

    空气里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檀香味道，却让人提不起精神。

    老彪面前那台用来中转画面的笔记本电脑风扇声“嗡嗡”轻响，将这片封闭空间的气氛渲染的更加昏沉凝重。

    “啪啪啪”

    黑暗中赵公子突然响起了拍声，

    “真不愧是老江湖，一个贪财索利的棋子，到了方舵爷里就成了妙棋，一棋落定就把老码头、还有那个叫什么‘鳞’的都算计的清清楚楚。”

    赵公子突然发出爽朗的大笑，连之前刻意压低的嗓音都在笑声中显得年轻了很多。

    “谬赞了，都是混江湖的粗浅把式入不得眼”

    方国正测过身子，冲赵公子躬了躬，眼角正撇到老彪趁着昏暗瞅过来的目光。

    老彪跟随在雷震霆身边多年。

    虽然按照方家那套学来的规制，只能算是个无职无份的老四九，可架不住是雷震霆用顺的人。

    俗话打狗都要看主人，雷震霆自己就是条睚眦必报的咬人狗，更何况是下面替他咬人的狗。

    平时出入起来，就算遇见死在猪崽岛上的菠萝哥那样有职有权领着弟、办着差事的老方家人，都要叫声彪哥。

    跟着雷震霆，老彪着实是位份不高眼光不低。

    他见过方国正跟人客气。

    可就是那几位方家里已经隐退的长辈，方国正也顶多是话时给个正脸。

    这算是看着位份给足了面子，万一要是不接面子，被铁洪整死的那个叔公就是下场。

    这样一个人，恐怕自己亲爹在面前都不一定这么客气。

    老彪也是七窍玲珑心的人，不然雷震霆那翻脸无情的的脾气也不会用他到现在。

    就在与方国正两眼对视的一刹那，老彪明显感觉一股子寒气顺着尾巴骨窜了起来！

    雷震霆是杀人不见血，那方国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

    这个能让方国正都局促的地方，还有这里的人，除了阎王殿里的冥帝判官，以老彪一个听差的见识，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了。

    “想活着出来，就把自己当个不会看、不会听的器人”

    雷震霆的叮嘱，再次浮现在老彪脑子里。

    “滴滴滴”

    电脑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提示音，这一刻成了老彪的救命稻草。

    “舵爷舵爷，岛上发来的视频请求，接不接”

    老彪摆出了他在雷震霆面前惯用的那副畏首之态，结巴这道。

    “胡闹，是雷发来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有没有点规矩！”

    方国正双眉紧蹙，一双敛着寒光的刀棱眼也吊了起来，声音不大，却让老彪暗自打了个寒颤。

    “老舵不要生气，这栋楼里的络都是在全天监控下，加密锁定的，没有权限电话电脑在这里就是个摆设，为了方便联系，雷总那边为我特意留了一部。”

    兰姐探着身子，让过夹坐在中间的赵公子，对方国正不疾不徐的道。

    方国正听着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挥对老彪和声道：“听兰经理的。”

    老彪慌忙接通了视频连接。

    “兰姐，按你吩咐的，我把这群老弱病残都打发了，不过就这么走掉太便宜他们了，后面我还安排了一场好戏，请您和我舅舅他老人家一起来看。”

    雷震霆满含殷切的声音，在观影厅里响了起来。

    兰经理侧过大半个身子，看着抬又压低了些许帽檐的赵公子点了头，才轻笑道：“接过来吧。”

    大屏幕这时再次亮起，绵长的海线拍案，来自无人的高空视角迅速放大锁定在海边一片聚拢的车队人群中。

    老码头与浚江船帮百十号弟兄，正在jng察的监室下排队登上警车。

    刚刚从安和号上落脚码头的卓霖等人，也被警员一拥而上围在中间，不到一分钟的短暂对峙之后，所有人都被带上了警车。

    随即画面一转再次暗了下来，雷震霆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道：“我这边一个电话海边发生群体暴力事件，不到半个时就都一打尽，今天第一次觉得交税养这群酒囊饭袋有点作用。”

    兰姐的眼神划过赵公子，轻笑着看向方国正。

    方国正也瞥了眼低头不语的赵公子，才沉声道：“行了，别抖灵了，把该做的正事做好，我们都会看在眼里的。”

    雷震霆应下方国正，话锋一转道：“兰姐，刚才卓霖提到马子民，他会不会”

    “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干净。”

    方国正不待雷震霆把话完，抢声道。

    “是我现在就安排人，为兰姐把事做好，绝不会给您老丢脸！”

    雷震霆完挂开了连接。

    观影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沉静。

    方国正冲老彪挥了挥，老彪如释重负站起身溜着墙边，一路跑了出去。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现在这间黑屋子里就是有光pi股娘们儿，他也不愿再多呆一秒钟。

    随着瞬间打开又关上的沉重保险门轻响，观影室里亮起了乳白色的灯光。

    方国正一张沉闷的脸也在灯光下变的罕见柔和起来。

    “龙德方家都是龙虎，哪个都不差，舵爷不妨把老码头什么的琐事都交给雷去做，年轻人做事风风火火，正好把风头引到别处去，你就把心思用在公司这边，龙德是块宝地，过去只靠着港口一年就是十几亿，可那终归不是正道，当年我第一次跟去世的舵爷见面时聊的，就是怎么把方家带回到正路上，只有真正掌控住这座城市的命脉，才能做这座城市真正的无冕之王，现在龙德城市要发展，市区要彻底打碎重建，这就是最好的会，老舵爷千万要把握住。如果需要特殊渠道的支持，就联系兰经理，这么多年的合作下来，我们的能量你是知道的。”

    赵公子微微抬起头，鸭舌帽下露出的面容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却又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雍容、成熟。

    眉眼间充斥的那份天生就俯视一切的自信，和一身灰蓝夹克配深色西裤的打扮，让人不由得联想起电视里那些安坐在主席台上发言的大人物。

    方国正那双梭起来就能让人胆寒的眼睛，在赵公子的直视下变的卑微。

    就像一个油滑的街头贩，看到穿着制服正要执法的城管！

    那是两个来自不同食物链的生物碰撞后，由心而生的卑微。

    这份卑微让方国正在这位赵公子面前，生不出一丝反驳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