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烂透的老码头
江湖是滩浑水,一旦蹚进去,不管是官是匪,再想出来就比蹬天还难。
卓霖展开卧底行动前的第一件事,就是被雒天生掐着脖子把江湖上基本的典故规制烂熟一胸。
雒天生:指不定什么时候这一套烂玩意儿就能保住你的命!
江湖水浑,因为各式各样的人太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活命的把式,都有自己琢磨的事。
有时候能把一群最复杂的人揪结在一起的,往往都是最简单的原因。
利益。
白了,就是为了保证长期利益而撺在一起的,就叫“血盟”。
也就是“歃血为盟”。
兄弟结义要“歃血”,结帮入会还是要“歃血”。
像王瞎子这样几代人都在“老码头”的,那都是从娘胎里出生脐带都不一定剪断,就先见了指尖心头血,送到老祖宗面前上了章程的。
当初还没有真正能踏进这片江湖的卓霖曾经质疑,一群靠作奸犯科混生活的人指望他们守什么规矩?
独木不成林,无规矩不成方圆。
这群人还就是有自己的一套规矩,越是成气候的还越是把这规矩的看的比天条戒律还高。
“青”字号几百年传下来“十大帮规”、“大大戒条”、“十大谨遵”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其中当头第一条就是“不准欺师灭祖!”
王瞎子偏就砸了“老码头”的祖宗神坛,砸了专门设在议事厅,意在约束各堂口主事不生歧心的“潘爷”祖师神牌!
江湖上再没有比这条更重的罪,因为连祖宗师傅都不认的人,就真的是没什么不敢做的了。
这样的人,谁敢与他结伴?
卓霖眼见着张四方掐定了王瞎子,即便还有意与“老码头”结盟,也不能再袖旁观。
在保着“青”字传承的老码头内,这是摆明了要反出堂口,吃定了三刀六洞的罪过!
这是卓霖欠王瞎子的。
“放开他!”
话尽人至,卓霖一脚踏上面前椅背,只听“噶噔”一声椅子腿狠狠撞到地上的声音,卓霖整个人已经蹲在了张四方与王瞎子面前,右拢掌握住了张四方的脖子!
“卧槽!”
李全才反应都算快的,看见卓霖动了,脑子都不用不过,直接抄起一把椅子跳上大桌,凌头就往张四方脑袋全力砸下去。
“哗啦啦”
木椅散了架子,木屑横飞了一片,李全才傻眼一般看着卓霖。
卓霖横臂替张四方挡下了李全才这一椅子。
张四方自始至终面不改色,直到这个时候才斜眼看向散落一片的神坛。
“潘爷”倒落的神牌后,一只连着线路的摄像头歪歪斜斜的露了出来!
“我要带他走!”
卓霖坚定的瞪着张四方微微收紧了右五指。
“嘿嘿哈哈”
王瞎子这时指着神坛忽然大笑道:“看见了没有,神牌后面的东西,张四方,你猜是谁搞的?是潘娇娇?还是你干爹翁青桐?要我着就是个狗屁的香堂,狗屁的老码头,狗屁的祖宗,狗屁的规矩!祖宗济人之急救人危,有人来救我的急吗?祖宗家里义气须长存,有人跟我讲义气吗?这么久了,这间香堂里什么时候商量过帮我找回狗子的事!潘祖合则茂,离则败,有人连议事香堂都敢监视,他们连祖宗牌位都敢动脚,你跟我,这堂口还有什么救?我看还是都砸了,大家散伙吧”
王瞎子连番质问之下,张四方一张稳重敦厚的面容腾起煞红一片。
“祖宗是为自己拜的,规矩是为自己遵的,慎行啊,瞎叔!”
张四方放下了王瞎子,缓声道。
卓霖这时也松开了张四方,因为王瞎子没事了。
他要砸的不是祖宗牌位,而是那支藏在祖宗牌位后的摄像头,他要砸的是那颗摄像头后面的贪心、祸心、野心。
没瞎的王瞎子,能看透人心,已经瞎了的王瞎子,就只能看到人心了。
要是王瞎子该三刀六洞,那放摄像头的人就该九刀十八洞。
要问王瞎子的罪,就要问那个监室议事香堂之人的罪。
老码头有能力干出这样的事,有心干出这样事的,除了潘娇娇也就是翁青桐。
可是现在的老码头问不了这两个人的罪。
四条腿的椅子折了一条还能凑合摆着,折了两条连摆都摆不出来!
王瞎子的罪一样没人敢问!
“江麟,啊不,该叫你卓霖了。”王瞎子摸到桌上倒落的酒瓶,狠狠灌了一口仰着脑袋问卓霖道:“你看到了吧,就这么个破地方,就这么一群破人,你还想跟他们合作结盟?他们连“血盟”都不当回事,会把你那“话盟”当回事?我劝你还是走吧,你不像我,你有能耐,你走的了!”
有长就短,有看的远的,想要更多的立“血盟”,就有为了眼前的好处临时撺在一起的,江湖上那叫“话盟”。
谁都难免有需要别人的时候,一句话约定好,该合作到哪儿就是到哪儿。
唯一能约束“话盟”的,就是一个人的信用。
人无信则不立,业无信则不兴。
不守话盟,就断了路,就没人愿意再跟你合作。
这点经商为人都是一样的。
可人心也隔肚皮,江湖人的心不只隔着,而且黑且狠。
江湖上的“话盟”是最不可信的,好处在前,大不了就是杀人灭口!
做到够绝,没人知道的事,就是不存在的事。
现在卓霖与老码头、浚江船帮之间的关系,就是在试图寻求一个“稳定”的“话盟”关系。
一个能让缺乏安全感和信任度的三方,都能够互相信任的“话盟”关系。
老码头和浚江船帮现在最忌讳的是方家,可一旦结盟,他们第一忌讳的反而是对方。
卓霖很厉害,但卓霖终究是孤身一人。
这注定了卓霖没有一口吞下老码头或是浚江船帮的能力。
如果没有卓霖在中间,老码头与浚江船帮永远都不会站在一起。
这个考虑甚至不会出现在潘娇娇、翁青桐、老噶犇、渔娘这些人的脑子里,这是谁都不会出口的江湖忌讳。
要把这两者撺成一个整体有多难,卓霖很清楚,对于自己能起到的维系作用,卓霖也很清楚。
所以他把老码头和浚江船帮的当家人,都留在了秀安区治安大队的楼里,也放了狠话让他们考虑清楚。
一间挂着jing徽的会议室真的就能困住那些人吗?
别他们没犯事,即便犯了事,那里也困不住他们。
那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一种以卓霖为主导核心的合作关系,一种能让三者和平相处下去的可能性。
事关堂口颜面,联盟真正成立后,以谁为主导根本就是个不能讨论的禁忌。
话不能明,事不能明做。
卓霖只能试着去做,去传达这样的意思。
只要翁青桐、潘娇娇和老噶犇乖乖在那间会议室里待到明天,就意味着这样一个模式有继续维持下去的可能性。
但现在王瞎子再次把这种三方合作对抗方家的可能性降到了“零”。
雷震霆在蛟蟠岛上拿出钱慕行为钱出卖自己人的视频证据,翁青桐收了方家的钱,也同样这个目的。
试问谁能放心与一个连家人都能出卖的家伙合作。
雷震霆的目的同样是分化掉卓霖联系起来的这个联盟。
只是钱慕行已死,翁青桐终究没拿出确凿的证据,而现在不管那个神坛摄监头是谁放的,都已经明老码头里存在着这样的人。
一旦这件事从这间香堂里传出去,老码头立刻就会陷入自我猜疑、消耗的深渊,三方联盟也将成了泡沫
在龙德有可能对付方家的最后一股力量,也将土崩瓦解!
卓霖长出了口气,接过王瞎子的酒瓶,在他身边默默坐了下来。
王瞎子不是在借醉酒发泄怨气,他这是在借怨气扒开老码头的外衣,让卓霖看清楚已经烂透的老码头,让卓霖知道所谓联盟对抗方家,根本就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