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落的巨大砖土渣石，挤压变形的水泥路面，雨后积存的烂糊泥坑

    打滑的车轮，突然溅起到车窗的烂泥，还有不时从旁边驶过的工程运输车

    尤其是那些满载的挂斗中，似乎随时都有坠落可能的巨大石块。

    这使每一次会车都成为对驾驶员技术和心理的考验。

    不只考验李全才，也考验那些本可以毫无顾忌飞驰而过的工程车司。

    即使紧闭着车窗，来自那些工程车驾驶室的粗豪骂声依然不绝于耳。

    这条破败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道路，早已代表正处在火热拆除期的辅平区对外界挂起了不欢迎的旗帜。

    李全才和他那辆本该奔驰在平坦路面，用性能和外形来招引目光的舒适型城市越野车，走上的是一条不属于他的道路。

    只有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李全才才能勉强保持缓慢的行进速度。

    可汽车底盘不时传来的剐蹭声音，还是一次次让李全才悬着的心跳动不已。

    他倒不是心疼这辆可以在那笔不菲拆迁款中占据出比例的车子。

    反正他的家里，除了自己也就剩下一个瞎眼的奶奶。

    过惯了苦日子的老太婆，对做完家务的保姆都觉得反感，她花不了钱，那笔钱总归是他的。

    李全才是担心一旦车子趴窝在这样的地方，会耽误了卓霖的大事，会耽误了宋乐乐的命。

    这种时刻提心吊胆的感觉让李全才很不舒服。

    让他想起张四方临走时看他的眼神，那眼神跟他举起椅子砸向张四方时差不多，可又不太一样。

    李全才有点混，却不算蠢。

    混混这条路跟张四方这些人蹚的江湖路都只是一线之隔。

    甚至大部分所谓的江湖人也都是从混混升级起来的。

    区别只在于自己是不是开了窍，或是有没有找到一个过来人引路。

    “年轻人不要那么冲动，跟在这个人身边，再硬的命也要做好随时会死的准备！”

    李全才和卓霖离开香堂前，王瞎子还悄悄点播了李全才一句。

    李全才不知道这个老瞎子是谁，王瞎子不像张四方有那么多兄弟会替他传名声。

    王瞎子只跟有名堂的人打交道，有名堂的人嘴的话，传不到混混李全才耳朵里。

    可王瞎子一贯擅长唬人，他能呆在老码头议事香堂里，他那副“血里呼啦”的样子，他嘴里出的那些话，卓霖对他的态度，都让李全才确定这个瞎眼的老东西不一般！

    从未感受过的紧迫感，张四方的眼神，王瞎子的点拨，在这条漫长颠簸的难路上攒成了一条麻绳，揪紧了张四方那颗藏着属于自己秘密的心。

    这一刻李全才感觉好像突然开窍了。

    自己看张四方的眼神是狠，张四方看自己的眼神也是狠。

    可狠跟狠不一样。

    李全才知道自己的狠是给别人的，就是想让人从眼神里读出自己的狠。

    可张四方的狠是给自己的

    “还在想王瞎子的话？以前那个老东西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货，不过今天他倒是一直在实话，把我放在路边吧，我大概已经有了想法，有宋乐乐的消息会跟你联系的。”

    卓霖依旧低头看着上罗旭湘传过来的线索。

    内容很有限，可这是仅有的。

    大黄没有发现更多的东西，他的所有发现都只到辅平区这片“荒芜之地”为止。

    那明jing方惯用的常规思路已经没用。

    卓霖还在反复翻开，或许曾经被雒天生嗤之以鼻的直觉，在这些有限的线索面前会有些用处。

    “大哥，我不想走，我想跟你”李全才烦躁的对迎面而来丝毫没有会车迹象的工程车按了一下喇叭，道：“不是现在这种跟，是想以后也跟着你，跟你做些不一样的事”

    李全才沉默下来犹豫半天，卓霖也没出声。

    “你跟别人不一样，我也想跟别人不一样，过去的日子我过够了，我想”

    李全才着突然绷紧了嘴唇，他微微左打了方向盘，可是车神却还是在向右倾。

    “该死的烂泥，又他妈失控了！”李全才心里骂了一声，猛打了一把方向，脚下也是尽量由轻到重将油门踩到了底。

    “砰”一声闷响，车子瞬间晃动之后停了下来。

    李全才熄灭了发动，长出了口气，抬头看着工程车驾驶室里探出了一颗满脸怒火的脑袋。

    撞了个车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总比翻车好的多。

    如果车子右边不是个堆满建筑垃圾的大坑，刚才李全才也不会选择左打方向往工程车上撞！

    李全才回了工程车司一个不屑的笑容。

    “大哥，你坐着，我处理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

    李全才回身从后座的外套里掏出了钱包，连车门都没下，只是打开了车窗，递出去了一叠红大钞。

    工程车里那张愤怒的脸在钞票面前，瞬间就堆满了笑意。

    碰见了一个愿意用修发动的价钱去补点漆的冤大头，不用费劲去争到底是谁的责任，更不用花心思想办法多讹点钱，对谁来都是个好事。

    “老板，您那先等一下，我往旁边靠靠给您让路。”

    李全才冲工程车司摆了摆。

    要做大事，就得有大胸怀，李全才对自己这样的处理方式很满意，他扭头看向卓霖。

    可李全才没有收到他期待的肯定，而是发现卓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窗外那片乱糟糟的建筑垃圾。

    “大哥”

    李全才刚叫了一声，突然卓霖就推门跳了下去。

    “次啦啦”李全才下意识也推自己这边的车门要跟上去，推开的车门却擦到了正缓慢通过的工程车挂斗，拉出一串火星子。

    “老板”

    工程车又停了下来，远处传来司的叫声

    “滚蛋！”

    李全才骂了一句，随又拍出了几张钞票在自己的车顶。

    他也学着电影里，往ktv里那些pei酒姐内yi里塞过钱，当时感觉也挺爽。

    现在他里摸到的没有软绵绵的嫩肉，只有车顶糊上的烂泥，可心里就是觉得痛快。

    也许这就是那位抓过自己三次的派出所jing官的——有钱倒是去干掉正事儿啊！

    李全才抓起后座的外套，转身跳过驾驶座扶，从卓霖打开的那侧车门窜出了车子。

    那些看起来毫无章法胡乱堆积的建筑垃圾，在卓霖那儿还比不上一次急速障碍攀跃，可李全才就只能老老实实一块块石头翻着，爬着。

    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下到了坑底，甚至还被一截钢筋刮破了棉衣外套在胳膊上留下一道血溜子。

    等李全才气喘吁吁站在卓霖身边时，卓霖已经从一堆渣土中拽出了一条烂瘪的轮胎。

    “是bj0的”

    李全才脱口而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