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

    跃龙区渔港附近海港招待所，203号房间内。

    青绿色的花纹壁纸附着同色系的霉迹，不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臭。

    污黑的地板早已看不住原有的木色，一脚下去“吱呀”作响。

    墙角地板下返潮变形的龙骨直戳而出，像是被人踏破的陷阱。

    两张拼在一起的一米床占去了整个房间三分之二的位置，余下的三分一又分了一半，隔出一间仅能容得下一人转身的卫生间。

    破败不堪的房间里，唯一让人能有些清爽感觉的，只有那扇碎了一角用木板堵住了漏风的破木窗。

    卓霖处理过在滨海码头受的枪伤，赤着上身站在窗边，抬头望着远处的金海湾大酒店灯火辉煌触目迷离。

    身后的渔娘也脱下染血的上衣，只穿着黑色ne衣大马金刀坐在床边。

    三天不跟街上人干一仗就浑身不自在的招待所胖老板娘跪坐在床上。

    她细心的给渔娘清理着脖子上的伤口，那双横起来能让整条街都不得安宁的肿泡眼像带了刀子，看一眼渔娘的伤口，就一定再狠狠剜上卓霖一眼。

    渔娘也在看着卓霖，她本想从那片宽健的肩背上找到一处完好的皮肤，却不知不觉开始数那一层叠着一层的旧伤疤。

    长条鼓起的利刃划伤、绷紧了皮肤凹成一点的枪伤、褶皱如螺皮的大片烧伤

    不知不觉渔娘都看的痴了。

    别的女孩儿玩儿布娃娃的年纪，渔娘玩儿的是一把沾过人命的蝴蝶刀。

    那把刀的主人曾经只有死路，后来他在老船头的乌篷船上寻到了活路。

    可没过多久这个本该死的人又把命还给了老船头。

    因为他用一把蝴蝶刀劫杀了一个下夜班的女医生。

    他杀了一个没有还之力的妇人，而且还是一个医生。

    妇人要延续子嗣，医生要救人活命。

    所以他杀的不只一个人。

    老船头一生江湖路走的威风，可也罪孽满身。

    他给人活路的本意是想赎罪，所以老船头容不下这种给自己添罪的人。

    渔娘是在船头捡到这把蝴蝶刀的，那时它的原主人已经被撬掉了膝盖骨，沉静了浚江底。

    有了那把蝴蝶刀之前，老船头看着每天都在长大的渔娘考虑的是要不要让她跟别的孩子一样活下去，比如进到市里，走进人群，脚踏实地

    在渔娘得到那把蝴蝶刀没多久的某个夜里，贴身伺候了老船头十年的徒弟被人买通来要老船头的命。

    那晚渔娘就用那把蝴蝶刀救了老船头。

    代价是这个上沾了人命的女儿，注定此生都不可能再像其他女孩儿一样活的姹紫嫣红，注定只能活在一个弱肉强食的黑暗世界中。

    那晚开始，伺候老船头的人换成了这个谁都不知道来路，突然被就出现在老船头乌篷船上的女孩儿。

    女孩儿没有名字，老船头叫她渔娘，上过那条船的

    人也都叫她渔娘。

    凶恶的招待所老板娘替渔娘处理完伤口，都没来得及找会教训卓霖，就被渔娘挥赶了出去。

    她只能把满心不甘都化作一口浓痰吐在203号房间的门外。

    紧闭的房门内，渔娘赤着脚走在污泥都结成了疙瘩的地板上，出奇的没有一丝声音。

    伺候越老越怪的老船头从来都不是个容易的活儿。

    老船头不喜欢一切不属于自然的光亮，所以渔娘习惯了昏暗。

    老船头不喜欢除了浚江波浪之外的声音，所以渔娘能在那艘跟老船头一样老旧的破船上悄无声息的健步如飞。

    她走到卓霖身后，顺着他的角度抬头也望见了远处灯火辉煌的金海湾大酒店。

    “我们船帮的破地方配不上你这条‘疯龙’吗？”

    渔娘问卓霖道。

    “破吗？我觉得挺好。”

    卓霖沉声道。

    “金海湾大酒店，我没去过，听船上的人那是个很漂亮也很贵的地方！”

    渔娘抬起，虚点在卓霖后脑的伤疤上。

    指尖将触未触，一路虚划到卓霖后背，伸向肋下那片勋章印记。

    卓霖没有回头，紧紧抓牢了渔娘的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个疯子女人又要做什么？”渔娘完静静站着，却没等到卓霖有任何反应。

    渔娘低头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正看到卓霖裤兜里露出照片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