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

    齐已经救过眼镜一次。

    现在由他来向眼镜传达外面的危险，那意味着他还要救眼镜第二次。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当别人向自己伸出援，只是因为自己还有用处。

    眼镜慢悠悠的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齐不话他也不会什么。

    现在齐就是他唯一的生路，已经到了该付餐费的时间。

    齐有叫价的权利，而眼镜根本没有还价的余地。

    这就是眼镜喜欢呆在猪崽岛上的原因。

    一旦回到人群中，他就会变成一条只能在抽泥潭里逞凶臭鲶鱼。

    “把你里的人交给我，我会安排你离开龙德。”

    齐轻轻揉弄着他那张谁看了都不会喜欢的苦瓜脸。

    在眼镜的印象中，这是张永远缺乏表情的脸，之前可以称之为冷漠。

    可是今晚这张脸似乎有了表情，看起来是让人打心眼里不舒服的扭曲。

    在猪崽岛呆了这许多年，跟在那位嗜好“两脚羊”的侏儒老大身后，眼镜见过的尸体不会比专业跟尸体打交道的前法医罗旭湘少。

    现在齐的脸看起来就像

    一具死过几个月的尸体。

    脂肪化尽，脸皮也就失去了肌肉的支撑。

    “还能去哪儿？这世上还有像猪崽岛一样的地方吗？”

    眼镜反问齐。

    如果恶魔也分等级，那眼镜应该属于高级别的，因为他有自知之明。

    他已经习惯了活的像头地狱中爬出的恶魔，即使换一个地方，只要还在人群之中，迟早他还是落到今天同样的下场。

    没有了猪崽岛，眼镜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以为至少还有时间用卓霖、赵猛、那些学生的命来祭奠自己的伊甸园，来完成最后的狂欢！

    齐只是撇了眼镜一眼就背过身去。

    今晚齐似乎也对自己的脸很不满意，依然在细致的揉搓着，从额角到眉梢，不放过每一寸皮肤。

    眼镜自嘲的笑了起来。

    他从齐的眼神中读到了蔑视。

    眼镜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他是嘲笑今天的自己，竟然带着当年的幼稚，竟然还寄希望于有人真能给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你需要的不是猪崽岛，而是一个新的身份来开始一段新的人生。”齐道。

    眼镜低头轻笑，换一个身份对他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把我里的人交给你，然后你帮我搞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眼镜强忍住笑，略带嘲讽

    的对齐道：“这么便宜的好事怎么能轻易的落到我的头上？”

    “你错了！”齐慢慢的转过了身。

    摆在眼前的景象，让眼镜长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眼镜见过侏儒老大是怎么活生生把人的脸皮剥下来，那些被剥掉脸皮的人会像鬼一样痛苦嚎叫。

    也在藏龙卧虎的猪崽岛上见过有人在自己的脸皮外面，再贴上一层皮就变成另一个人，显摆这项技能的家伙当时笑的特别得意。

    可眼镜从没想象过有人会把这两个场面合二为一。

    他没见过一个人揭开自己的脸皮，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组织，还能笑的那么得意。

    眼镜终于明白为什么齐那张脸始终让人觉得古怪。

    那根本就是张假脸！

    事实倒没有眼镜第一眼看过去那么恐怖。

    眼镜真正的脸确实没有皮，但伤口早已痊愈，只是失去了皮肤组织的包裹，展露在外的疮口依旧让人难

    以直视。

    “伤口污染太严重，根本来不及清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过你担心。”齐伸出，轻轻在眼镜脸上摩挲起来，像在触摸一件珍惜的艺术品。

    他是个恶魔，却仍保有着变成恶魔前天生的仪态。

    如果不看那双隐含凶戾的眼睛，时间只是使眼镜那张曾经带着学生稚气的脸多了几分成年人的执拗。

    “你会得到最好的医疗条件，做最好的整容术，得到一个崭新的人生。”齐捏起了眼镜的腮帮子，上用的力气越来越大。

    眼镜一声不吭的忍着，这一刻的齐让他感到熟悉。

    他似乎从齐身上嗅到了猪崽岛上那些人渣的味道。

    嫉妒、憎恶、毁灭

    “还有一点你对了，这样的好事不会凭白掉到你的头上，不是现在，而是等你变成另一个人之后，先得到你需要的，再讨论我需要的，对你来，这还是

    笔好生意。”齐松开了拧在眼镜脸上的，又轻轻抚了两下，似乎想要抚平一件皱起的布片，可人的脸皮根本就不需要抚平。

    “今晚不行，明晚，我会把人交给你！”

    眼镜扶着船帮站了起来。

    “我以为你想尽快离开这里。”齐转过身去，又开始收拾自己的脸皮，一点点贴平在它该在的位置。

    “是你的，很多人在找我，现在天快亮了，如果我落到别人里，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眼镜站上了船帮，看着两米外的码头踏板，和下面漆黑的海水，感到两腿发软。

    他擅长的是躲在暗处悄无声息取人性命，运动一贯都是眼镜的短板。

    “我要活的！”

    齐突然抓住了眼镜的脚脖子。

    眼镜全身一抖，下意识点头。

    他闭着眼，跳出了当年高考体育时都没跳出的好成绩。

    两脚落在木板上，眼镜来不及顾及酸麻的脚跟，立刻踉跄着向陆地冲了出去。

    他不想再留在船上，只想离齐越远越好。

    他不怕方国正、雷震霆，不怕卓霖、赵猛。

    恶魔想要毁灭一切，幽灵却想把一切都跟自己一起毁灭。

    活着的恶魔怕了死去的幽灵。

    目送眼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齐敲开了船舱门。

    船老大端着谄媚的笑脸从齐里又接过了一沓人民币，这笔钱要买这艘船和船上所有人的明天。

    其中包括船老大为眼镜而多等一天再出海，如果明天有警察顺着那部沉在码头边的出租车，寻到船上问讯线索，船老大要代为敷衍过去。

    岸上的良民，到了没有法制没有归属的公海上都会变成恶棍。

    水上人家见惯风浪，只要能活命、能活的风光就无谓黑白，没人会多管闲事。

    齐很了解这些人的习性。

    “等一下。”就在齐交代好一切，也要转身离开之时，船老大意外的叫住了他。

    钱是最好的交流方式，有了钱就不需要再废话。

    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船老大以前没有做过多余的事。

    齐慢慢转过身，一支麻醉针无声无息的扎在了他的上。

    躲在船老大身后的孩儿端着一支麻醉枪。

    那孩儿是船老大的外甥，上次租下这艘船去猪崽岛时，齐一直吃这孩子做的油焖海鲜，味道不错。

    “有人给了我一笔钱要见你。”船老大甩着上刚从齐那儿接来的钞票，笑道：“比你给我的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