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房门

    渔港招待所203房间门外。

    潘娇娇、翁青桐对着垂首不语的老噶犇面面相觑。

    以老噶犇的出身，早注定了他后半辈子是漂泊浮萍的命。

    没钱的人想找钱，没媳妇儿的人想娶媳妇儿，没根的人就是想有个能落脚的根。

    老噶犇漂着漂着就到了浚江上。

    就漂到了老船头身边。

    到了船帮，这片浮萍就算扎下了根。

    一生经历颠簸，已经大彻大悟的老船头把浚江船帮管成了一个家。

    把一个本该像方国正一样独断专行、呼风唤雨，像潘娇娇、翁青桐、豁嘴发、钱慕行一样智策百出、疲于应对的江湖大佬，当成了惦记子孙的大家长。

    撒下的蒲公英的种子，怎么长也长不出朵玫瑰花来。

    老噶犇能在船帮过上安稳的日子，成了有根的人，对他来这辈子已经达到难得的完满。

    一起呆在老船头身边十几年，眼看着个黄毛丫头一点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老噶犇的完满，这就又添上了色彩。

    打心底讲，老噶犇是把渔娘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闺女看待。

    也只有这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人无限包容另一个人的任性，甚至心甘情愿用一双腿去替另一个人的错误买单。

    这就是亲情！

    回过头来再把老船头的人生嚼碎了重新摆一摆，就会发现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归隐之前的老船头只懂得拼搏，归隐之后的老船头明白了呵护。

    浚江船帮对老船头来是拖累，不然他一定会把船帮的事交代的明明白白再走。

    所以船帮不是老船头的遗产。

    老船头把他的遗产也分成了两份。

    年轻的渔娘继承了老船头的“拼搏”，持重的老噶犇从老船头那里接过了“呵护”。

    面对那扇眼前这扇其实经不住一脚踹的门，江湖恩怨、智谋算计、面子荣辱、前途归路突然都不算什么了。

    老噶犇心里只有矛盾。

    连站在身边的翁青桐和潘娇娇都成了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背景板。

    如果老噶犇那份闲心，能像这会坐在楼下值班室里埋头生闷气的恶老板娘一样，把那些明知恶俗又让人看起来津津有味的家庭伦理剧过一遍，大概就能明白了。

    此刻他心里那份忐忑不安，跟第一次见女婿的普通老丈人没什么两样。

    恶心、期待、厌恶、欢喜

    自己地里的新鲜嫩白菜刚长水灵，就他妈让野猪给拱了！

    明明种的是盆带刺的仙人掌，可看在自己眼里就是盆没开花的水仙，今儿个总算开花了，不定那扎的刺儿就掉了，以后就剩下花了

    在这种充斥着感情的极度紧张下，思维会变的像野狗身上的跳蚤。

    千万别想着去捉，那会是一场真正没有尽头的战争。

    茫然无措的老噶犇唯一能想到的帮就是恶老板娘。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倒是死的痛快！”

    “需要的时候缩他娘的裤裆里，黄花菜炖烂在锅里又跑出来蹦跶，早他妈干嘛去了？一个个的出娘胎前就该晾死在墙上，怎么不掉下水道沁死，泡浚江里淹死！破肚烂肠的混蛋意儿”

    刚刚进招待所大门的时候，老噶犇才只对着值班室里招呼了一声“嫂子”，然后就被一通臭骂，变成夹着尾巴逃走的丧家之犬。

    翁青桐和潘娇娇只当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他们只在心里琢磨着这个恶老板娘跟老船头有一腿那事儿，绝对是真的。

    不然现在的船帮里，还有谁带资格把拿着撬骨锤的老噶犇骂到狗血淋头！

    老噶犇这会儿也觉得自己活该挨骂。

    他捏着心，都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翁青桐气定神闲的给潘娇娇使了个眼色。

    这俩人一个是自己养的有儿子，还是个跟种马似的整天泡在各种娘们儿堆里的不省心货色。

    另一个是花中老，已经把男女那点事儿修炼成了钓鱼的饵，不见血的刀。

    老噶犇这阵子内心戏再精彩，他们也只觉得是瞎耽误功夫，绝不会有闲看热闹的心思。

    不进到门里，不见着卓霖，一切都是空谈。

    “两位老哥，要不你们俩先避一下，我来叫个门方便些。”

    潘娇娇挺身而出，给六神无主的老噶犇搭起了门槛儿。

    毕竟今天不是老丈人去抓自己亲闺女的私情，翁青桐和潘娇娇也不是找来出主意帮的亲戚朋友。

    老噶犇被翁青桐推到了一遍，抽着嘴角笑的尴尬到极点。

    “恭喜啦老弟。”翁青桐轻轻拍了拍老噶犇的肩膀，抛开老码头和船帮的立场，他倒是很能理解老噶犇的别扭。

    “太子英”要是能有卓霖万分之一的能耐，别能找上船帮的渔娘，哪怕是个下过海又从良的娘们，翁青桐也愿意立马认了亲。

    可惜翁良英在这方面最大的本事就是把防范措施做到位，迄今为止还没有搞出脏病来。

    看着潘娇娇从轻轻敲门，变成轻轻叫门，然后又是连敲带叫，可是房间里却连一点回声都没有，老噶犇又开始紧张起来，连翁青桐都变了脸色。

    “是这间房没错吧？会不会在别处，还是已经走了？”

    潘娇娇问老噶犇道。

    恶老板娘从来不出门，从来不离开海韵街，更何况是这个时候，这样的事。

    她在就一定在。

    老噶犇坚定的摇了摇头。

    “要不”潘娇娇犹豫了一下道：“叫人踹开看看？”

    这楼上一个没腿的残废，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还带一个半老徐娘，还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去踹一间这样的房门，怎么想都有些不合适。

    老噶犇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楼道。

    楼下适合做这事的弟倒是有。

    可不管那门里是个什么状况，都不该让兄弟们在场，

    老噶犇被他们抬上来之后，就特意把人都赶了下去。

    这会儿叫门不开，也没人应，鬼才知道里面是又闹了什么幺蛾子。

    老噶犇再次坚定的摇了摇头，面露难色道：“这次

    算我老噶犇欠了二位的，难为大妹子了。”

    潘娇娇略显犹豫，看了眼翁青桐，见他点头，立马往上扯了扯紧裹了丰韵的裙摆。

    混江湖的女人少，能混到潘娇娇这个份上的女人更少。

    江湖儿女不是皇家贵胄、不是富家娇子。

    哪怕翁青桐这样地位的江湖宿老，摊上翁青桐那样只能一副空皮囊的废物儿子，也只能望洋兴叹后继无人。

    走到今天的潘娇娇，一样是从提刀砍人的太妹一步步趴到有资格跟人玩儿心思的位置上来。

    踹门这样的力气活，早就被她那副娇艳的身躯遗忘的一干二净。

    潘娇娇原地跺了跺脚，只觉得平时穿惯的高跟鞋今天倒显得误事。

    可事到临头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她抬起一脚踹了出去。

    “我”

    潘娇娇娇眉倒竖，把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门没踹开，细长的后跟陷在了门里。潘娇娇扭头看了眼翁青桐和老噶犇，两个老家伙左顾右盼，摆明了一副你继续的意思。

    潘娇娇心里闷的生火，此情此景也只能强压着，好歹先要把腿收回来，总不能这个造型一直晾下去。

    可那高跟鞋却像是在故意捣乱，卡在门缝里任潘娇娇提脚左摇右晃，它就是个纹丝不动，本来开在大腿外侧显艳的裙叉，也随着裂开到了大腿根上。

    “我曹！”

    潘娇娇狠骂了一声，门上的鞋不要了，脚上的另一只鞋也踢飞到一边。

    耸着肩膀狠劲撞上了那扇让他恨的牙痒的门。

    “哎”

    失力的潘娇娇爬在了地上！

    “哐当”

    受力大开的门撞上了墙！

    放个屁就能瞬间填满的房间里，潘娇娇抬眼就看到

    躺在船上的渔娘，回头又见推着老噶犇进来的翁青桐。

    潘娇娇顾不得起身，就挥着往外面赶起了人。

    “出去，出去我不叫谁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