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兵（下）

    卓霖为借人再入老码头，却收到王瞎子“果仁传书”让其速走。

    此时情势大变，卓霖与老码头已不再是水火不容的对头，一众堂主的客套之中，还夹杂有张四方暗中传言要与卓霖订下“互助之约”。

    一个张四方，一个渔娘，一番让人难以揣测缘由的疯狂行径。

    不仅使昨日大敌方国正大势已去，翻间还改变了卓霖与龙德江湖上仅余两大势力之间的关系。

    面对浚江船帮和老码头有可能伸来的橄榄枝，加上来自雒天生的暗示，好像有一股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正把卓霖往另一条迷雾重重的前路推去。

    卓霖心中已经有所警觉，半年来不断经历来自各方各面的麻烦和压力缠身，此刻正是他脱身而去的最佳时。

    奈何赵猛等人的危险境况，又逼得他不得不继续周旋于“江湖”这摊难以脱身的泥澡之中。

    老码头茶馆雅间里，翁青桐一阵如老牛洞吼般的干咳帮

    卓霖解了围，十几名急于上去与卓霖客套攀交的老码头堂主渐渐冷静下来。

    大家由着茶馆中二重新布置了厅中摆设。

    人来物去片刻间，雅间里撤了居中茶案，倚着翁青桐与潘娇娇所坐为首，依次左右列开十几把古色古香的樟木椅。

    无人吩咐，各家堂主依次落坐，空留了左右两边的首位来。

    张四方扶了王瞎子坐了右边首位。

    左边属客的首位，自不必是留给卓霖的位置。

    张四方又虚引了卓霖落座，雅间里俨然已经成了一派议事密堂的景象。

    左右是一众家堂主交头接耳、尽怀着摆脱方家掌控的欣喜不加遮掩，一时间倒颇具一番济济满堂、欣欣向荣的气象。

    上首是江湖老辣的翁青桐、潘娇娇，两个人约好似的面如沉水，仿佛置身一派喜气之外。

    立在翁青桐身后的张四方微微抬头，两眼炯炯像是毫无焦点的目视前方，可似笑非笑微微提起的嘴角，又让卓霖

    觉得这人目光时刻都落在自己身上。

    对面王瞎子戴着副大框黑石墨镜，本就憔悴削瘦的脸被遮下大半，脑袋微垂，整个人毫无一丝生气，完全像块被人摆在堂下的老腊肉。

    来老码头借兵不是因为容易，而是因为老码头是目前对卓霖来是非最少的地方。

    可现在看来，卓霖依旧没有摆脱是非的青睐。

    他看了眼摆在墙角的立钟，眼看十一点将至。

    按照从大黄那里得到的信息，刘铭善收到的那封邮件时间是今早七点整，也就是距离二十四时的最后通牒已经过去四个时。

    来自猪崽岛的余孽恶徒眼镜留给卓霖的时间只剩下二十个时。

    卓霖眉头微蹙，微微低下了头，不再去看任何人。

    此时此刻他看不透这些人，也不想让这里的任何人看透自己。

    方国正已经羽翼尽除，不管是老码头还是浚江船帮。

    现在他们单个拿出来也有了对付方国正的实力。

    哪怕方国正背后还有另一只幕后黑，可还有雒天生在

    一旁虎视眈眈。

    雒天生盯了方国正那么久，他早就知道方国正身后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雒天生绝对不会半途而废，一定会追查到底。

    老齐头已经死了，现在龙德能让卓霖牵挂的人和事，就只剩下一件——当年在台风行动中出卖他的人。

    可如果继续留在龙德，就只能作为工具，被雒天生利用下去。

    面对雒天生，卓霖曾经鼓起过勇气针锋相对，结果根本不痛不痒的就被雒天生化解掉。

    或许真的到了该离开龙德的时候了。

    哪怕是离开一段时间，只要能脱离雒天生的视线也好。

    卓霖抬起头，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借来足够的人。

    把赵猛、白子琪、宋乐乐、狗子还有那只早该死在猪崽岛上的耗子找出来。

    这里不是猪崽岛那个法外之地，在这里一切都要由法律裁定。

    把眼镜交给警方处置，然后

    “翁堂主、潘堂主、各位老大。”

    卓霖抬微拱了一圈，这一套老旧的客套把事，在外面摆出来只会惹人笑话，可在老码头，离不开这套讲究。

    “过去形势所迫，兄弟多有冒犯，在这里先跟各位赔个不是，今天登门，我”

    卓霖话到口边，只听着翁青桐又一阵牛吼般的洞咳，简直让人觉得这老头立刻就能咳出鲜血，死在当前。

    “不不好意思各位，人老了经不住折腾，大家也知道昨晚我和潘堂主被缉私局的拉去过了一夜的大堂，我这”

    翁青桐着，猛的大张开嘴，挺起胸口，一副续气难接的样子。

    旁边张四方顺拉过墙角痰盂，拍着翁青桐后背，一口老痰吐了出来。

    “我这老病看样子是又犯了！”

    翁青桐断断续续完，卓霖不禁心头苦笑。

    他原准备以救狗子的名义，直接提出向老码头借人。

    毕竟狗子是王瞎子的义子，就像翁青桐家的太子英，虽然没有拜过码头，可谁也不能不把他当老码头的人。

    私下里老码头再多腌臜，面子上的事总要过得去。

    由着一个外人提出来带人去救狗子回来，还是在老码头已经没有了方家威胁的情况下，这些所谓的大佬要是再搪塞推脱，当头一个义字就摆不平。

    哪想到中间横空又多了雒天生这么一档子事插着。

    之前在餐厅卫生间，从大黄那里得知刘铭善昨天就放了翁青桐和潘娇娇。

    卓霖还在纳闷这两位到底在昨天那场“江湖”巨变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竟然是被雒天生给抓了。

    现在是个人都知道卓霖当过警察，做过卧底，而且是从缉私局里出来的人。

    翁青桐现在提这个根本是在向卓霖兴师问罪！

    卓霖也可以解释，没人堵住他的嘴。

    可现在这情势下，有张四方天大一个功劳罩在头上，他出来这事跟自己没关系，又有谁信呢？

    感觉着雅间里若有似无投向自己的目光，卓霖想好的辞，立刻就被堵了个结实。

    “翁翁老，您是前辈，这件事恐怕有些误会，我一定会给您，给各位堂主一个交代，今天”

    卓霖着，潘娇娇突然站了起来，冷声问道：“交代？你要给什么交代？”

    潘娇娇秀眉倒立，没看卓霖一眼，反而眯着眼睛在老码头一众堂主脸上扫了一遍，目光所过之处，众人皆默默避过。

    老码头四大领堂中唯一的女堂主潘娇娇，也许外人提起潘娇娇津津乐道的是这老娘们的风流韵事，是那个跟她一样的奇葩的老公豁嘴发，还有豁嘴发早年间的英明神武。

    可卓霖从没看过潘娇娇，因为在雒天生口中，潘娇娇得到过“这个女人不好对付”的评语。

    能让雒天生觉得不好对付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潘娇娇的厉害之处从不张扬，从此时这一班须眉堂主的表现就可见一斑。

    卓霖微微拱也站了起来。

    昨天在秀安区治安大队，他还能以势相胁，对翁青桐和潘娇娇不假颜色，那归根就底还是方家给老码头施加着压力。

    可现在没了方家的威胁，反而是卓霖有求于人，不低头还能怎样。

    “昨晚的事冒着天大的干系，现在办成了是有功于龙德所有的江湖同道，可万一办不成”潘娇娇略顿了一下话锋一转，柔声道：“昨晚的事我和翁大哥没参与，在座的各位也都没参与，为什么？那是为了保住我们，万一办不成，还能留着我们这些人继续跟方家对着干！千斤重担一肩担，疯龙大哥义薄云天，四方也是忠勇无二！”

    “不错！”翁青桐在张四方的搀扶下也站了起来，动情道：“刚才在香堂上有人四方勾结外人，图谋不轨，谋权擅动！我就想问问诸位，谁是外人？方家才是外人，方国正才是咱们的对头，今天我当着疯龙兄弟的面就把话放在这儿，以后谁再扯这个闲话，我第一个不答应，而且我老头子第一个赞同疯龙兄弟拜码头入门，一代新人换旧人，以后的老码头就得是疯龙兄弟和四方这样敢作敢当的年轻人坐镇才能有前途有发展，在座诸位都是个什么意见，不妨现在就表个态，要是诸位能意见统一，咱们立刻就再开香堂，我就不信老码头全都是不分黑白、不辨忠奸的糊涂蛋！”

    “我赞同”

    “疯龙大哥好样的！四方也是好样的”

    一片乌糟糟的乱吼声中，卓霖长出口气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去。

    他现在才真正明白王瞎子让他“速走”，张四方要与他定下同盟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