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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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界阴暗一片,远方有火燃烧着,姜瑜秀借着一路的鬼火直往里间,进了屋里,九正在给如梓喂药,但如梓只是定定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仿若死尸一般。

    九见了姜瑜秀,嗫嚅着,“主子,他不肯疗伤。”

    姜瑜秀走过去,把半弯着腰的九拉起来站好,无所谓道,“他不喝就不喂,你不必折腾自己。”

    九抿着嘴笑了笑,还是端着药碗站在一旁。

    姜瑜秀掀开袍子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笑得有些凉薄,“一心求死?”

    如梓满脸灰败毫无反应。

    姜瑜秀冷冷看着他,忽然伸手接过九手上的药碗,下一刻,药碗便应声被摔到地下,黑色的药汁流淌了一地。

    九担心的声喊,“主子......”

    姜瑜秀还是笑,一点儿温度都没有,“他都想死了,何必浪费这药材?”

    九便乖乖闭上了嘴,但一双温顺的眼还是时不时量如梓。

    “我已经差人去找君免白,”姜瑜秀拂了拂衣袖,观察着如梓的脸色,“若不出意外,这两日他便会和楚季过来。”

    听见楚季二字,如梓的死灰的眼转瞬即逝过一丝涟漪。

    姜瑜秀不愿再面对死气沉沉的人,这不可避免让他想到自己,当年他和沉仞分道扬镳之时,也是这浑浑噩噩不知世事的模样。

    他明白这种撕心裂肺的疼,了解如梓的心如死灰,但他都熬过来了,如梓便熬不过来么?

    与其这样消沉,不如想想怎样才能让沉仞不痛快。

    九见姜瑜秀的神情渐渐冷凝,大着胆子把手放在了姜瑜秀的肩膀上,姜瑜秀一愣,侧目落在那双纤细柔软的手上,微微转了头望着九。

    九顿时局促不安想要收回手,却被姜瑜秀先一步握住了,他支支吾吾的,“主子,我只是......”

    不想看到你露出这样受伤的神情。

    姜瑜秀牵着九的手轻轻笑了笑,“我又没有怪罪你。”

    九怯生生的咬着唇,慢慢露出温柔的笑容。

    姜瑜秀这是第一次真正量起跟在自己身边一阵的九——乖巧柔软,善解人意,从不多言,最让他喜爱的是九眸中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倾慕之意,这少年,过会永远爱着他,目光便不再从自己身上挪开。

    倘若当初只是一时兴起,但此刻姜瑜秀却觉得将九带在身边是这一百年荒唐来做得最正确之事,他太需要这样的温暖来抚平心中的伤痕了。

    姜瑜秀看了九半晌,直把九看得满脸通红,他才笑着挪开目光,起身道,“别在这里陪个死人,走吧。”

    九犹豫的看着如梓,“可是......”

    “不走的话,今夜便别想睡了。”姜瑜秀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九整张脸刷的一下红成红霞,一个字的都不出,只得一步三回头跟在姜瑜秀出了房间,只是床上那人,未免落寞得太可怜。

    楚季和君免白用了一天一夜才将仓夷所有人入土为安,昔日安宁的仓夷,如今变成一座巨大的冢,埋葬着仓夷派千年来的辉煌。

    周遭一片死寂,唯有风雪呼啸。

    楚季神色肃穆的跪在百余坟头前重重叩首,指甲深深嵌进泥土之中浑然不知,他音色淡淡,却带着无上的笃定,“仓夷弟子楚季在此做誓,定报屠门血海深仇,至死方休。”

    君免白站于一侧,跟随着楚季跪下来,五官深敛,“诸位放心,君某竭尽所能也会助楚季为诸位讨个公道。”

    楚季喉咙艰难的攒动着,眸色暗得如同天边乌云,他踉跄着起身,君免白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他咬牙道,“我要见我大师兄。”

    君免白见他惨白的脸色,感受他紧绷着身体,仿若下一秒就会倒下,但他却还是随着楚季的意好。

    在这个时刻,纵然楚季再怎么心碎欲绝,也不可能停歇半步,君免白太过了解这样执着的楚季,也不会用言语劝他歇息半刻。

    两人从仓夷下去,回头再望,仓夷道观四字依旧显目,但溅在牌匾上的点点血花却无法泯灭,风烈雪啸,将两人的衣袍吹得肆意飞扬。

    楚季入目是死寂的仓夷,重重闭眼克制住心头汹涌澎湃的悲痛,转身不敢再看。

    天边的雪下得更加浓烈,似乎要将埋葬住满是血污的仓夷,屋檐结满晶莹的冰条,不经意砸在地下,瞬间碎裂成千万,消失在积雪的地面。

    君免白和楚季没日没夜赶路,终于在第二天抵达传中的鬼界交界处,入眼便是一片不见底的荒芜,百里之内廖无人烟。

    楚季心身疲惫,一双眼早是布满血丝,迫不及待便是抬脚要入这荒凉之地。

    却被君免白用手挡住,楚季压下心中疑虑看着他,顷刻便见原先毫无生灵的鬼界从四面八方涌入一些虚影,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楚季面色阴沉下来,他心急如焚,自是不会让任何人阻挠他的步伐,二话不便要拔剑而上,君免白发觉他的意图,用力握住楚季的手腕,低低唤声道长。

    楚季随即一愣,握在剑柄上的手微微发抖,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这般冲动?

    君免白紧紧抓着楚季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音色清朗对着前来的阴兵道,“我乃妖界君免白,速去禀告。”

    阴兵先前已经得了姜瑜秀吩咐,对着君免白行礼,让他一条道来,“鬼王有请,二位请进。”

    话落蜂拥而至的阴兵又消失在了楚季眼前。

    楚季疲惫至极的闭了闭眼,强撑着被君免白带入鬼界的地盘之中,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鬼界大殿,便有侍者给两人带路。

    君免白默然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楚季,轻轻的捏了捏楚季的掌心,楚季想对君免白笑,但无论怎样扯动嘴角,嘴角都是僵硬的,只得作罢。

    不多时便在侍者的带领下在一道房门前落下,侍者言如梓道长在里头歇息便悄然退下。

    楚季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狂乱,一把将门给开,大步跌进房中,终于如愿以偿见到那抹坐在床上的身影。

    姜瑜秀派随从通知如梓未死之时,忙于处理仓夷众人后事的楚季顿得了一丝慰藉,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见如梓。

    而如今,他见到如梓了,心中却更加的难受。

    如梓不同了,在对上如梓苍凉的眼时楚季的心里骤然升腾起这样的念头,他跌跌撞撞走向床前,哑着声音喊他,“大师兄。”

    可如梓只是静静看着他,不过七日未见,面容清俊的如梓两颊凹陷下去,浓黑的发竟然夹杂了丝丝白银,特别是那双毫无生气的眼,刺的楚季心头剧烈收缩疼痛。

    他颤抖的握住如梓的手,哽咽得不出话。

    “师弟,”半晌,楚季听见如梓发涩的声音,不复当日的温和,“我食言了,没能护住仓夷。”

    楚季紧紧捏着拳,摇头。

    “我亲眼看着仓夷一百多人在我面前丧命,可我却束手无策,剩下我一人苟活。”如梓着将目光落在楚季的脸上,从空洞的眼中不断闪烁着,“师兄真是无能至极。”

    楚季紧紧攥住如梓瘦削的手腕,艰难道,“你别了。”

    他似乎能见到温润如玉的如梓孤立无援站在血光之中,眼睁睁看着同门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倒下,那种滋味该是如何绝望。

    他的大师兄,是温润宽和的,不该是眼前死气沉沉的模样,但楚季却知晓,以前的如梓再也回不来了。

    如梓看着他,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楚季握着自己的手,“好,我不,还能再见你一面,我此生无憾。”

    楚季断他,声音骤然拔高,“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此生无憾,大仇未报,你若死了,便是对不起仓夷,对不起师尊师父。”

    如梓半点求生意志也无,楚季除了激他,甚至想不出其他方法。

    果然,如梓灰暗的眸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定定看着楚季,慢慢找回眼神的焦距。

    楚季更加用力握紧如梓的手,眼里有水光闪烁着,口气好似回到了儿时,“你是仓夷的大弟子,不能放我一个人给仓夷报仇。”

    如梓的眼慢慢汇聚了些许光亮,许久许久才无力的伸手拍拍楚季的手背,虚弱道,“知道了。”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姜瑜秀意味不明的轻笑,“好一个兄弟情深的画面。”

    楚季回过头去,姜瑜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房间里,正站在君免白的身旁,君免白面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用尽法子,这家伙连嘴都不张一下,楚季一来,倒是肯开口话了。”姜瑜秀对着一旁的九扬了扬下巴,“九儿,你是吧。”

    九儿愣愣的颔首,楚季站直了身子,对姜瑜秀道,“多谢你救我师兄。”

    姜瑜秀冷笑,“一味消沉,救了他有何用。”

    楚季不言,倒是君免白上前一把扶住楚季,淡淡道,“给我们安排间房。”

    姜瑜秀吩咐下去,楚季嘱咐着如梓切记好好疗伤,便被君免白搀扶着出了房间。

    一出房门,楚季再也忍不住发起抖来,他强撑至此,却不愿意在君免白面前也伪装,声色颤抖,“我多怕连如梓都不肯求生。”

    君免白扶着他摇摇晃晃的身体,看着楚季紧绷的侧脸,沉默半晌拥楚季入怀,轻轻安抚着楚季的背,“道长,我在这儿。”

    出来给如梓端药的九见到的便是两人相拥的场景,顿时进退两难,而对着他的君免白,眸色温柔,伸出一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九会意颔首,又悄然退回屋里。

    君免白要保全楚季的骄傲,而楚季的脆弱,只要他一人看见即可。

    作者有话要:

    我的《风雨》被斩了......

    晋江不让写军旅文.......

    唉难受。

    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个新坑就是甜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