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求救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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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中, 萧弘的离开犹湖面上的一丝涟漪,过了两日又平静如常。

    唯一的新鲜事便是他走后不久, 礼亲王的婚事也跟着定了。

    皇上终于随了贵妃的愿,将户部尚书长孙女指给了礼亲王萧铭。

    李茜被提前接回了李家待嫁, 李尚书得偿所愿, 家中出了皇子皇妃, 底气不免更足了些。

    指婚当日, 旁系姻亲纷纷往来庆贺,极尽喜气。

    而这边,贵妃则盛装邀请各宫主子来芳华宫喝茶赏花,可见是心满意足。

    众妃之中也就只有兰妃心中发酸, 贵妃瞧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更是一扫眉间忧愁, 恢复这往日的艳丽张扬。

    没有萧弘在京中碍眼, 萧铭又在皇上面前大大得脸,真是花也红了,水也清了,心情都舒畅了起来。

    两方做亲, 哪一方都高兴。

    唯独算徐徐图之的萧铭懵在原地, 他想不明白,怎么这么快帝王就赐婚了呢?

    他是算伺机寻找李茜的错处, 以受伤者的姿态让这门婚事作罢的。

    可有些事情需当断则断,缓上一缓的结果便是无可更改。

    正因为知道他性格不够果断,不敢对着帝王和母亲直接反驳, 所以萧弘临走前便操着“善解人意及宽宏大量”的好兄长人设,直接劝了天乾帝将他这门糟心的婚事给定了。

    现在圣旨已下,萧铭就更不敢求帝王收回成命,李家已经跟他绑在了一条船上,这门婚事他不认也得认。

    贺明睿陪着喝了两回闷酒,了诸多好话软话。

    毕竟帝王并不知晓李祖辉做的事,能如此干脆地愿意将户部尚书孙女指给萧铭,可见是真喜爱这个儿子,也终于让萧铭起精神来。

    天乾帝了却了两个儿子的终身大事,如今只剩下最让他头疼的长子还着光棍。

    不过不着急,萧弘的王妃他得仔细看看,心谨慎为上。

    今日折子不多,天乾帝没坐多久就批完了。

    净事房的太监递了端着绿头牌进来。他正要翻一个,却听到外头传来一声隆隆的闷雷声。

    “下雷雨了?”他随口一问。

    黄公公道:“可不是,夏日多雷雨,也好去去这个暑气。”

    于是天乾帝随手让净事房的太监退下。

    “皇上?”黄公公有些不解。

    “弘儿离京也有两个月了吧?”

    黄公公笑道:“过三日了,奴才算着日子呢。”

    天乾帝点了点头,没再话。

    其实两个月也不长,可帝王上朝时坐在丹陛上,听着下面朝臣禀告,总会下意识地往边上一瞥,然而却没见到那熟悉的挺拔身影,很不习惯的同时还有点怅然感。

    更别朝会之后,往常这臭子还会隔三差五得跟着溜达过来献殷情,讨论国事。

    那张贱兮兮的不正紧的脸,一双笑眯眯藏着心思的眼睛,嘴里吐出裹了蜜一样的马屁话,只要看着这个儿子,帝王心情就很开怀。

    而且还特别的暖心体贴,能将老父亲的心都化了的那种。

    有好东西必定想着宫里头的爹,还没赚上银子就先把干股送上来……对了生辰的时候总会给他下碗长寿面,几年过去了,这厨艺也算有所长进,好不好吃另一回事,总算是熟透了才端上来。

    人不在跟前,这一点一滴的好就会被无限放大,天乾帝压根就没想起萧弘还有梗着脖子顶撞,气得他很想狠狠踹两脚的时候。

    萧铭跟萧奕也殷勤,后宫的皇子公主都费尽心思讨好他,也时常过来嘘寒问暖,送上各地的奇珍异宝,可就缺了那股子虽然交心亲切的感觉。

    这一比较起来,长子的好就更加珍贵而怀念了。

    黄公公一瞧,就知道帝王又在思念远在江南的大皇子。

    他心中忍不住一叹,就冲这离了跟前反而更加得圣心的情形,今后大位,大皇子是十拿九稳了。

    “黄吉。”忽然,帝王收回神思唤道。

    “奴才在。”

    “弘儿的信这次是不是迟了?”

    黄公公一愣,抬起手算了算日子,点头道:“是呢,往常隔个三五日就会送进宫,这次都过了六日了。”

    天乾帝皱起眉头,不悦地吐出一口沉沉的气。

    黄公公安慰道:“大皇子应该已经到江东了,怕是考察地形,探看水坝过于忙碌,便耽搁了一两日吧?皇上要不再等等,不定明日就到了。”

    这是有可能的。

    别看萧弘平日里吊儿郎当,很不正紧的模样。

    可办事从来都不含糊,特别的用心仔细,让天乾帝很放心。

    不过他心里头还是有些不高兴,冷哼道:“再怎么忙碌,抽点时间写封信总是能的吧?又不用动脑子,通篇白话流水,一盏茶功夫就能写上一叠。”

    天乾帝已经收了好几封这样的了。

    萧弘就交代了从早上挖开眼睛,到晚上闭上之前的所有琐事,就差告诉老父亲他出门先迈左脚还是右脚!这样的流水账之下,也亏得萧弘每次还能翻出点不一样来,添几笔路边的景色和一路上跟侍卫们混在一起探听的八卦消息,末了,按照惯例,慰问一下好父亲可安好,结束。

    天乾帝在这里顿了顿,忍不住发起牢骚:“这也就只能给朕看看,若是让其他人瞧见,朕还得想法子替他灭个口,否则让人知道大皇子写出这种三岁孩童的信,简直能笑死人!”

    虽然帝王满脸的嫌弃,可黄公公一想到天乾帝有事没事总喜欢拿出大皇子的信来瞧瞧,就知道口是心非的厉害。

    黄公公便笑道:“皇上,大皇子也是知道您挂心他,是以才事无巨细地告诉您,这不就跟您在他身边一样嘛!再者,殿下的文采就是如此,向来直白,若是哪一日他变了个模样,您才不适应了呢。”

    天乾帝自然也只是,跟诸多抱怨孩子的家长一样,嘴里着哪儿哪儿不好,为的就是听旁人夸奖哪儿那儿都好。

    这话他没处,只有黄公公懂他心意,才能谈论个一二。

    “就是你这老货老是为他话。”天乾帝满意了,便道,“派人去瞧瞧,若是有了直接送进来。”

    黄公公笑着应了下来:“是,皇上。”

    正着,一个太监躬着身从殿门外急匆匆而进:“皇上,江东承恩侯送来折子。”

    “这么晚了,怎不明日送来?”黄公公问道。

    太监回答:“这其中还有一份英王殿下的。”

    他这一,黄公公便不再多言,过来取走了两份折子,挥手让人退下了。

    “皇上。”

    天乾帝一边接过折子,一边随口道:“弘儿的折子怎么是承恩侯送过来?”

    “这,老奴也不知道……不过皇上,吕家也在江东,虽不是奎梁县,可就在隔壁洛淄县,怕是殿下与承恩侯有事相商吧?”

    天乾帝点了点头,毕竟从亲缘上,承恩侯是萧弘的舅公,有所亲近也是正常的。

    两份折子,承恩侯的在上面,天乾帝便先开了。

    黄公公一边给帝王添茶,一边瞧着他的表情。

    只见帝王眉头一扬,似乎有些惊讶,接着笑了起来,还笑出了声,特别高兴的模样。

    “皇上,可有好事?”他陪着笑问。

    “好事,的确是好事,朕是真没想到呀!”天乾帝放下折子,端起茶卖着关子,“你猜猜看?”

    黄公公惊讶了一下,忙道:“这老奴怎么猜的着,莫不是治水有法子了?”

    “这乃其一,不过不是重点。”

    “那,那还能有什么更好的事,让皇上如此高兴?”

    天乾帝将折子直接给了他:“你看看。”

    黄公公见帝王兴致真的高,又随意给他看折子,可见是私事,便放下心来,心翼翼地接过开。

    而这边天乾帝则是悠悠喝茶,一边感慨道:“舅公,舅公,真是天生的姻亲!”

    黄公公快速地浏览完毕,然后将折子放下,惊喜道:“真是恭喜皇上,恭喜殿下,怪道老奴怎么都猜不着,原来是殿下红鸾心动,真是个好消息。”

    帝王认同地颔首:“是啊,弘儿向来对女子不上心,前几个又让他丢了脸,没想这此去了一趟江东,倒是看上了吕家五姐,真是让人又惊又喜。”

    天乾帝最操心的就是萧弘的婚事,因着青莲寺老和尚的一句挂言,婚事得一直放到二十岁之后。

    不过若是萧弘有了心仪对象,哪怕成婚晚些,先赐婚都是无妨的。

    黄公公恭维道:“承恩侯当初便有与谢阁老相并的美名,吕家又是大族,吕姐定然贤德淑惠与太后一样,这门亲事,老奴觉得极好。”

    天乾帝重重地点头。

    吕家进退有度,识大体,讲大局,他一直记得承恩侯洒脱放权回乡的情形,愧疚的同时更有一份欣赏。萧弘若是娶了吕家女,他是极为赞成的。

    “这么多年,承恩侯从未向朕要求过什么,子弟皆以真才实学科举入官,实在难得。弘儿与吕家结亲,乃是天意所为让吕家再出一个皇后,应该的。”

    黄公公道:“皇上的极是,最妙的还是殿下喜欢。”

    “哈哈,正是。”天乾帝看着另外一封萧弘的折子,趣道,“朕都无需看,就知道这子写了什么,都是过来人,朕懂。”

    他虽这么着,不过也好奇这子会如何向他表露对吕家女的爱意和喜欢,会如何求他赐婚。

    “吕家委屈了这么多年,子弟也该升一升了。”他一边一边翻开了萧弘的折子。

    黄公公是知道天乾帝的算,等萧弘治水回来,有了功绩,便要册封太子。

    而作为太子的妻族,自然不能比顺亲王和礼亲王来的低,提拔吕姐的父亲和兄弟,来加重未来太子妃的身价,这是惯例,也是吕家该有的体面。

    黄公公道:“大皇子知道怕是得好好谢谢皇上。”

    他正等着帝王看完信与他笑话萧弘,然而却没想到天乾帝脸上的笑意反而快速地收敛起来,最终遍布寒霜。

    黄公公心下一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只见天乾帝蓦地将折子重重拍在御案上,接着站起来吼道:“来人,即刻宣内阁诸臣,另兵部尚书魏国公觐见!谁敢耽误一刻,朕要他的脑袋!”

    如此严厉的话,是黄公公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让他心跳如擂鼓,胆寒不已,他二话不立刻快跑着出门吩咐下去。

    等他交代完毕,忧心忡忡地回来时候,他却发现帝王的手微微在抖。

    “皇上……”

    天乾帝抬起头,轻声地:“弘儿怕是不好。”

    黄公公闻言震惊地不出话来,怎么不好,他很想问问帝王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份萧弘的折子,忍不住道:“皇上,老奴可否瞧一眼……”

    此时,帝王已经平静下来,然而目光令人心惊胆寒,不过却还是点了头。

    黄公公艰难地滚动着喉咙,拿起折子,开。

    萧弘的字迹依旧是那样熟悉,可是那措辞口吻却完全的陌生。

    华丽的辞藻,文采斐然,却透露着一股子诚惶诚恐的恭敬,谦逊地仿佛换了一个人,那是英王就算写正经奏章都不会有的语气。而当他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黄公公瞬间明白了。

    这个时候,天乾帝面无表情地道:“弘儿过,治完水就要在江南逗留,看看棉花织布,谈谈生意。且不这些奇怪的话,最后这一句显然是在告诉朕,他是在别人的监视下写的,为的就是告诉朕他很不对劲。”

    “殿下可是皇子,堂堂亲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逼迫他呀!再者,您不是还将兵符……”

    是啊,他极其宠爱的儿子,再尊贵没有的皇子,谁敢逼迫他写上这样一封求救的信。

    “怕是无法及时调兵呀!”

    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他,显然已经迫在眉睫。

    “吕家……”天乾帝的眼里酝酿着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