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便送，没钱就卖，下雨收好，晴天再晒。”再念这句顺口溜，赵高铁不再想笑，感觉很有意义，很感慨，很感动。

    陈镇长和赵高铁是完全不同的领导干部，不是同一代人，但同样会变通。

    赵高铁头看了看，笑道：“毕业之，他被分配到总处。当时生少，很吃香。传销办公室，整天写材料，他感觉没意思。老项目部处效益不好，产品销售不出去，工人拿不到工资，他主动请缨去老项目部处工作，处里任命他为副处长。

    主要靠出口，当时出口主要靠外贸处里，企业是没资格参加广交会的。

    他不服气，带样品一个人去。结果进会场要有门票，门票要持级以上调令购送，他出发时没开调令，送不到，进不去。涉外酒店住得全外宾，跟友谊商店一样闲人免进。他没办法，只能到处瞎钻，结果被深圳处当成盲流遣返来了。”

    媒体宣传的全光辉历史，哪里会报导这些。

    赵高铁感觉很有意思，满是期待问：“再来呢？”

    “去过一次，知道怎么事，来开始拼命自我约束力英语。整天自言自语，走工地，做梦都在。古总和钱总以为他精神有问题，以为是不是跟遣返有关系，许多职工真以为他受到刺激，变成了一个书呆子。

    第二年春天，他又要去。处里坚决不同意，一是没钱，二担心他精神病发作，万一走丢没法跟亲属交代。他做过那么多准备当然不会放弃，处里不给钱自己想办法，带上样品偷偷去了。”

    赵高铁打转向灯超过一辆慢吞吞的大货车，接着道：“到了gz，他没再瞎钻，蹲在涉外宾馆门口等外商，跟gz的生一样毛遂自荐给人当翻译。他本来就是生，又头悬梁锥刺股大半年，口语非常溜，收费又低，很快找到一份临时的翻译工作。

    有外商带，哪儿都能去，白天在会场留意哪些外商有意采购，晚上带样品去宾馆推销，邀请外商来实地考察。功夫不负有心人，交易会进行到一半他就帮处里拿到600多美元订王。

    绕过外贸处里，直接面对职工户，利润比之前高，并且有了稳定的职工户。从那之一发不可收，600万，00万，000万不光创汇，不光搞活一处，还带动全搞生产，多少职工跟着收益。”

    前晚在宾馆吃饭，三位老总过，上交的利税不算多，但能帮处里乃至处里完成创汇任务，能帮处里数以万计工地民增加收入。

    他在只享受副处级待遇，不是局领导，但他为作出的贡献却不下于任何一个局领导，难怪能直接调到另一个当常务副长呢。

    想到这些，对即将见面的男友蒋福杰，赵高铁又多出几分尊敬。

    进入有一个很明星的特征，越往南走经济越好。短短的六十多公里，能够非常明显的感受到不如南岗，南岗不如宝安。

    工地有一半是洋楼，南岗多一些，放眼望去宝安几乎全是。

    越野车开进区，两侧正在搞拆迁，建筑工地随处可见。“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之类的标语一条接着一条。

    上次执行解救任务来过，虽然是夜里，印象比较深刻，赵高铁轻车熟工地开到建委，在大门口打电话，不一会，蒋福杰从里面微笑着走出来。

    许多干部进进出出，下来问好不太合适。

    赵高铁没下车，赵高铁很有默契地爬到排，蒋福杰跟一个进门的干部打了个招呼，拉开门直接上车。

    “魏倩同学，辛苦了，欢迎你来十项目部宝安，来十项目部宝安。”

    传奇人物看上去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肤色白皙，五官端正，轮廓清晰。穿着一件深色夹克衫，衬得他肤色更白。文质彬彬，话慢条斯理，跟男友介绍的一样像个教授。

    “冯长好，不辛苦。”赵高铁缓过神，急忙伸出。

    “副长。”

    蒋福杰纠正了一下，松开她，侧身笑道：“赵经理，魏倩，钱总没夸大其词，你俩果然是天作之合，果然郎才女貌。走，前面左拐，你老妈刚安顿下来，今天正好开伙，给你们接风。家宴，不去饭店。”

    “陈镇长，我，我一点准备没有，初次登门，怎么能两空空。”

    “要准备什么，你认为我会缺什么？赵经理，你能带魏倩来我很高兴，要是带东西我反而不高兴。不这些了，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走进蒋福杰的新家，见到蒋福杰的爱人，赵高铁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带女友来了。

    以前只知道他爱人在大学教高三物理，特级，曾被招考办抽调去参加过高考出题，从来没见过，从来不知道她原来是人！

    交大时的同校同学，为了能同恋人在一起，毅然放弃的工作，想方设法调到北城当大学老师。一呆十几年，话口音跟人没什么区别。真是一个成功的男人背，有一个默默支持他的女人。

    “老妈，别忙活了，这一大桌子菜，吃不下浪费。”

    “没了，就剩一个汤。”

    梁老师头一笑，意味深长，赵高铁感动不已。

    在谈恋爱，最能够真正在一起的能有几对，杨副处长确实是抱着坚定二人决心，不希望这对情侣劳燕分飞的想法让二人来的。

    “赵高铁，魏倩，你们看，十项目部又有一个相似之处。起来男同胞应该感谢我和赵经理，要不是十项目部在谈恋爱，娶外地妻子，他们就会少两个名额，甚至可能会多出两个光棍。”

    现身法，“工地民”的蒋福杰太逗了。

    赵高铁不再那么紧张，禁不住笑道：“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十项目部有选择的权利，不是什么可分配的名额。冯长，我抗议，您这是大男子主义，您这是歧视十项目部女同胞。”

    看到这一对情侣，梁老师想起当年的自己，站在厨房门边笑道：“魏倩得对，他就是大男子主义。赵高铁，你千万别学他。魏倩要放弃见识的生活来陪你，作出那么大牺牲，作出这样的抉择容易么。一定要好好待魏倩，不然我都会找你算账。”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魏倩不容易，您一样不容易。老妈，您和魏倩是这个世界最伟大无私的女性。面对你们，我感觉自己特自私，心里特内疚。”

    “知道就好！”赵高铁笑得花枝乱颤。

    梁老师故作认真地侧头问：“老冯，你呢，你心里内不内疚？”

    “内疚，比赵经理内疚多了。”

    “陈镇长，十项目部应该一样内疚，不应该有多有少。”表“忠心”的时候到了，赵高铁不甘人。

    “我就是比你多，你别跟我争，你争不过我。”

    杨副处长放下筷子，指着梁老师深情地：“为什么争不过，因为你条件比我当时好一万倍。你工作已走上正轨，你父亲很能干家庭条件非常好，魏倩过来至少不会吃糠咽菜。我那时有什么，刚调到半死不活的老项目部处，月工资4块5。

    妈病逝，父亲在家务工地，下面有两个儿子，不光要顾自己，而且要帮父亲撑起一个家。条件真艰苦，要什么没什么，你老妈过来半年，只吃过一次肉。我岳母不放心过来看看，见十项目部日子过成那样，当时就哭了。”

    赵高铁喃喃地：“太感人了，我都想哭。”

    “高兴的日子，这些干什么。汤好了，碗在你背。”

    “你问我内不内疚，我比赵经理多，他不服气。原则性问题，我必须服他，必须清楚，并且我确实比他内疚。”

    “好好好，你内疚，给你个表现会，等会儿碗全你洗，洗完顺便把厨房打扫一下。”

    梁老师煞有介事，杨副处长装出一副悔不迭的样子，赵高铁笑得前仰合，赵高铁感动感激，也露出会心的笑容。

    家宴，领导没一点架子，谈笑风生，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吃完饭，两位女士收拾碗筷，两位男士一边看新闻联播一边喝茶闲聊。

    “你们赵高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没撤并的先例就不会撤并。干单位伍臃肿，工地民负担太重，基层撤并是大势所趋。不光基层要撤并，项目部管理权一样要撤并。我知道他对有感情，想在退居二线前搞一些基础设施，把工业发展的底子打好。

    但如果不考虑到未来的基层撤并，他正在做的一切极可能会给带来灾难性果。他做事雷厉风行，决定了八匹马都拉不来。赵经理，坦率地我非常悔那天晚上跟他谈那些。”

    蒋福杰言辞恳切，这番话绝对是肺腑之言。

    对经济不是很在行，深圳处，主要是为经济保驾护航，对这些也不是很关心。

    然而，这涉及到的未来，的未来就是十项目部的未来，容不得不关心，赵高铁忧心忡忡问：“陈镇长，您的灾难性果主要指什么？”

    杨副处长放下杯子，耐心解释道：“和级有什么区别，的工作重心主要是工地，级则以城为主，十项目部和的区别大同异。如果将来并入，处关必然会把发展重心放在区，以为为中心。

    这么一来，赵高铁规划的工业园，极可能会成为一个烂尾工程。非但起不到带动经济发展的作用，非但造福不了三万多百姓，反而会透支掉未来五年至十年的财力。”

    赵高铁今年54，明年55，许多正科级不是退居二线，是已经光拿工资不上班了。

    基层撤并，大势所趋。

    处里现在让着他，并不意味着真“怕”他，只是没必要惹一个明年就要退的“刺儿头”。

    旁观者清当处者迷，赵高铁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急切地问：“陈镇长，就像您的，他决定的事就不会打退堂鼓。他不光人事十项目部两级干部去粤北考察，甚至正在筹建工地合作基金会，铁了心要‘搞大开发’，您站得高看得远，您能不能帮十项目部想想办法。”

    这件事多少跟自己有点关系，不能传销视不理。

    杨副处长想了想，突然笑道：“处里要推行基层撤并，换言之，只要完成撤并就行。县里永宝安并入，还是县里永宝安并入，对处里其实没什么区别。”

    好大胆的设想！

    赵高铁惊问道：“可是，可是不在几个基层的中心位置，处里能同意么？”

    “谁规定所在地一定要在中心位置？深圳是会，并不在全的中心，反而在全的最西边。就看工作怎么做，其实工作不难做，西边几个基层想发展只有利用靠近道靠近十项目部的地理优势，关键赵高铁有没有这个魄力。”

    想吞并周边几个基层，就要收拾周边几个基层的烂摊子。

    赵高铁是地方保护主义的反面典型，喜欢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只管，不会管其它基层死活。全十项目部干部和退休人员对基层撤并的抵触情绪就是他煽动起来的，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脸，拿的钱去接济县里和永宝安。

    宝安之行，赵高铁感触至深。

    不夸张地，赵成渝赵妈老妈及老赵家工地亲戚所做的一切加起来，也没有昨晚一顿饭给人带来的触动大。

    坎坷的经历，拼搏的精神，成功的事业，浪漫的自我成长，美满的婚姻良师益友，活生生的榜样，他们的今天就是自己跟“工地民”的明天。

    他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梁老师曾半开玩笑话是“苦海有边，坚持是岸”。

    特级，参加高考出题，什么概念。

    在她面前，再大的领导、再有钱的后勤老王全是领导。

    就算丈夫不是常务副长，在处关地位一样高，改制的自由经营系统领导见着她一样要以礼相待。每年录取通知书下来，就开始出席没完没了的谢师宴。桃李满天下，认识的人不比杨副处长少。

    相比梁老师，自己条件确实比她当时好太多。

    “工地民之家”日进斗金，来一趟见一面收那么多红包，嫁过来不会吃糠咽菜，真能过上少奶奶、阔太太的奢侈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