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林是个普通的山村,距离淮城城内有点儿远。

    不过普通其实也不算普通。

    秋林镇上的建筑大多保留着白墙青瓦,朱门亭楼。

    至少是对于淮城附近不大喜欢出远门的人来，这里青山绿水,古色古香,是个不错的悠闲游玩的好去处。

    沉鹿的外婆本名叫白先琼，年轻时候性格就执拗，面子包袱很重。

    和村子里的人走得都不大近，不熟络,在老伴儿去了之后更是如此。

    独来独往,很是孤僻。

    她不住镇子上，房子也是盖在秋林山脚地方。

    周围倒也不是没有人家，但是并没有镇上人多热闹。

    沉鹿来之前的晚上就在上订好了车票，隔天收拾好了行李箱带着沉呦呦往车站走去的时候。

    发现去秋林的车从以前的三时趟，变成了天两趟。

    早上九点趟，下午三点趟。

    她们九点半时候到的,错过了上午的那趟去秋林的车。

    没办法,沉鹿过了会儿,只好先带沉呦呦去车站外面的家面店草草吃了个午饭。

    女孩长身体，沉鹿让店家多给他加了个荷包蛋。

    她用纸巾擦了下筷子，掀了下眼皮便看到了对面沉呦呦直直勾勾盯着自己。

    “沉鹿,你不吃吗？”

    沉呦呦指的是荷包蛋。

    沉鹿只要了份，并没有要自己的。

    她本身就不怎么喜欢吃鸡蛋，也就早上时候吃点，平时时候是不会吃的。

    “不用了,你吃吧。”

    女孩从今天，哦不，准确来是从昨晚上就开始有点儿担心。

    白先琼因为三年前的事情直对沉鹿有些耿耿于怀，哪怕知道这和她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却很难介怀。

    沉呦呦年纪不怎么明白其原由，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察言观色。

    对于情绪变化什么，孩子的感知向是最为敏锐的。

    她从昨天就开始留意沉鹿的神情，想着要是她有点儿不高兴。

    那么到时候就不让对方留下来陪自己了。

    她这么想着，又看了看沉鹿的脸色。

    见没什么异样之后，沉呦呦将碗里的荷包蛋分成两半，夹给了对方半。

    “我们人半，你也吃。”

    沉鹿看着碗里被沉呦呦夹的有些碎的那半，又抬眸看了她眼。

    今天沉呦呦特别乖，出门也没有吵着要吃糖，只拿了个毛绒熊塞进箱子里便没有其他要求了。

    少女指尖微动，将碗里的荷包蛋夹起来咬了口。

    “怎么样？好吃吗？”

    “还成。”

    沉鹿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比起我还是差那么点儿。”

    两人吃了午饭后在附近逛了会儿，在差不多两点的时候回了车站。

    女孩昏昏沉沉地靠在沉鹿身上睡了会儿后，那边的车才过来。

    检票上车后，等到发车的时候车子上剩下的空位还有很多。

    沉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女孩刚睡了觉头发也有点乱糟糟。

    她伸将她翘起的呆毛往下压了点儿。

    女孩抬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我头发很乱吗？”

    “还好，就是翘了点。”

    听到这话后，沉呦呦连忙从自己的包包里翻找出来了个镜子。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额头刘海的地方睡翘了，使劲压也没办法完全压下去。

    “你压着这边头发侧靠着我身上会儿，没准下车的时候就好了。”

    沉鹿这么着，抬起轻轻将她的脑袋往自己的腿上放。

    沉呦呦个子娇，就算伸直了腿脚也不会挡着旁人。

    她侧躺着，眼睛亮亮的，视线直往沉鹿身上落。

    少女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觉察到了沉呦呦的眼神后顿。

    她垂眸，淡淡的和沉呦呦对视。

    “我没事，她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沉鹿不是傻子。

    沉呦呦又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她心里有什么事情全然都写在了脸上。

    眼就能看到。

    “不是你的吗？她打不过我。”

    女孩伸抱着沉鹿的腰，脑袋往她身上撒娇地蹭了蹭。

    “可你不会还。”

    沉呦呦这么闷闷地了句。

    “我怕你挨揍。”

    “你想多了。”

    少女唇角勾起，指腹将沉呦呦不自觉皱起的眉毛给抚平。

    “我是不会还，但是我会躲。”

    “她跑不过我的。”

    “也是哦。”

    像是心里头的块大石头骤然落下，沉呦呦松了好大口气。

    抬头弯着眼睛朝着沉鹿笑了。

    “我都忘了你跑的也快了。”

    “所以你从昨天到现在直在担心我会挨揍？”

    沉鹿听后少有的有些哭笑不得。

    她还以为沉呦呦是怕她会想到什么而心头难受，却不想对方只是因为这个。

    “因为外婆的扫帚是竹编的，打人很疼嘛。”

    孩子想的事情都很浅面，她抬起挠了挠面颊。

    “你又没被打过，你怎么知道很疼？”

    家里有幸被白先琼扫帚伺候过的只有沉鹿和白苓。

    白苓是跟白先琼姓的，在农村里是跟母姓很少见的。

    也从这里能够看出来外公有多爱外婆。

    同样的也是因为这份疼爱，将白苓也养的很是娇纵。

    因此时候沉鹿母亲大多数受的棍棒教育都是来自外婆。

    长大了后白苓不挨揍了，这棍棒传承也落在了沉鹿的身上。

    不过她挨的也不多，也就那么几次。

    每次被扫帚棒子打的时候，她从没有表现出痛苦难耐过。

    从来都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沉呦呦没挨过，也没从她面上看出什么来。

    应该是不会觉得有多痛才是。

    “我是没被外婆打过”

    女孩皱了皱眉，神情严肃又认真。

    “但是外婆除了打过你，还用扫帚赶过鸡鸭。我看它们稍微被打下就疼的直叫，有的还怕到飞屋顶上了呢。”

    “它们都那么怕，那肯定很疼呀。”

    “”

    虽然沉呦呦是好意关心她，但是沉鹿听后心情很是微妙。

    毕竟没人会喜欢自己被拿来和鸡鸭比较，而且都还是被打的对象。

    少女叹了口气，头次意识到自己家庭地位竟然这般低。

    因为乡下地方山路多，地面陡峭些，车子刚开始还好，后面直都摇摇晃晃的。

    沉呦呦原本是躺在沉鹿身上的，然而好几次车晃的她差点掉地上后。

    她这才坐起来紧紧抱住沉鹿的胳膊。

    “沉鹿，还有多久到呀”

    女孩被这么晃悠的脸有些苍白，看样子很是难受。

    “还有半个多时的样子。”

    沉鹿原想着让沉呦呦睡会儿，只是这晃悠悠的环境下的确很难睡着。

    胃里翻江倒海的，肯定不舒服。

    她垂眸看着沉呦呦脸都要皱在起的样子，伸将她捞在腿上抱着。

    “再坚持会儿，嗯？”

    “我，我尽量。”

    沉呦呦抬起搂着沉鹿的脖子，将脸靠在她身上。

    她稍微调整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后，想到了什么。

    然后沉呦呦抬起头看向沉鹿。

    “沉鹿，我能给你商量个事情不？”

    “什么事？”

    因为此时女孩的脸色实在太差了，沉鹿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语气少有的温柔。

    沉呦呦咽了咽口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凑近她耳边道。

    “我会儿要是不心吐你身上你可不可以不要揍我呀？”

    “别不吉利的话。”

    “这里有袋子，你往袋子里吐。”

    沉鹿着，从旁放袋子的地方拿出来个袋子。

    然后将口袋带子边个挂在了沉呦呦的耳朵上，这样她什么时候要吐都不会吐到自己身上了。

    “我不要，这样挂着好丑的。”

    女孩着不满地嘟囔着，伸就想要将耳朵上挂着的带子给摘下来。

    “摘下来可以。”

    “不过你得你下去，别坐我身上。”

    沉呦呦在丑和舒服这两件事情上犹豫纠结了好会儿。

    最后她还是哭丧着脸将放下来，任由那个灰溜溜的丑丑的袋子挂在自己耳朵上。

    “呜呜呜呜，臭沉鹿，你就知道欺负我！”

    她没真哭，就呜呜的哼哼唧唧了会儿。

    边着，她边伸捏着拳头锤了沉鹿下。

    “到时候外婆揍你，我不会帮你的！你活该！你会被正义制裁的！”

    “我干什么了要被正义制裁？”

    沉鹿捏着她的拳头，只放在她背上不让她摔下去。

    “我有洁癖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吐我身上我能当场去世。”

    “你想我死吗沉呦呦？”

    “所以你嫌弃我？”

    沉呦呦听后完全忽略了话里的重点，钻了牛角尖。

    “算了，我懒得和你。”

    她着将头往后靠，打算闭目养神。

    反正沉呦呦的脑回路直清奇，她跟不上，也不通。

    “臭沉鹿，心虚了吧？”

    “本天才还没嫌弃你呢，你还敢先嫌弃我。”

    沉呦呦哼哼了几句，见沉鹿不搭理她反而觉得自己更加在理。

    于是越发喋喋不休起来。

    “我们吃的都是样的，我吐出来的你肚子里也有，你干什么嫌弃我？”

    “而且我刚才还把荷包蛋给你了，我对你这么好，你？！”

    她正喋喋不休着话，前面司个急转弯，骤然那么拐。

    原本坐在沉鹿身上的女孩身子下子往旁边带。

    这下拐很猛，绕是系着安全带的人都倾斜了快九十度。

    沉鹿虽然用扶住了沉呦呦的背，但是并没有太用力。

    再加上她此时闭目养神，像是听和尚念经样烦躁。

    这拐太突然，因此更是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沉呦呦的上半身猛然往过道处落，像是泥鳅样从少女的怀里离开。

    好在沉鹿反应很快，在车子急转弯的时候下子睁开了眼睛。

    对面那车窗是大打开的，没人坐着。

    那个宽度和大，足够将个孩子给扔出去。

    她瞳孔缩，顾不得其他，连身上的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管。

    沉鹿忍着疼，竭力伸长着臂朝着沉呦呦方向过去。

    好在她速度够快，拽住了女孩的衣袖。

    在女孩快要摔出去的时候，她骤然拽着衣服将她生生带入了怀里。

    身上还系着安全带，因为动作太大，把她勒得生疼。

    少女只闷哼了声，紧抿着唇将沉呦呦抱紧入怀里。

    沉呦呦被吓得脸色苍白，在被沉鹿抱在怀里的时候慌忙搂紧了她的脖子。

    她把脸埋进少女的颈窝，心跳也很快。

    “呜呜呜呜沉鹿，刚才好可怕呜呜我以为我要被甩出去了”

    若是换做平日，沉呦呦只要哭了她肯定会柔声放缓语气安抚对方。

    可这次没有。

    少女将紧紧地抱住沉呦呦，半晌也没有出句话。

    力道很大，像是要把沉呦呦紧紧地嵌入进身体里。

    沉鹿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很冷，准确来是全身都冷了起来。

    整个人有那么瞬间像是被丢进了冰窖里样，身子都微微颤抖着。

    哪怕沉鹿再如何压制着情绪。

    可沉呦呦抱着她，下子就能够感觉到少女身上的异样。

    女孩眼眶红红的。

    她伸摸了摸沉鹿的，很凉。

    然后又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背。

    不仅是身子在颤抖，沉鹿的心跳也很快，血液也倒流了般。

    她将头埋在沉呦呦的肩膀上，呼吸也紊乱。

    就在沉呦呦的耳边，那呼吸声很沉也急。

    她听得清二楚。

    “沉鹿我没事，我好好的呢，你别担心。”

    沉呦呦学着以前白苓的语气轻柔地，下下哄着沉鹿。

    她鼻子酸酸的，眼眶也红红的。

    少女直没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沉呦呦。

    她的背上因为太用力而青筋乍起，指尖也泛白。

    沉呦呦也有些不知所措，刚想要将沉鹿的脸捧起来亲亲安抚下。

    就像是于老师安抚摔疼了的朋友时候样的时候。

    她感受到脖颈处有温热的湿润。

    明明不是很热，却好似岩浆样烫到她浑身激灵。

    沉呦呦身子僵硬得厉害，不敢乱动分毫。

    “沉鹿乖，不哭不哭，哭了就变丑了”

    “我没哭。”

    良久，埋在女孩颈窝处的沉鹿这么哑着声音回答道。

    “嗯嗯嗯，好好好。你没哭，你最勇敢了，你是最棒的朋友。”

    沉呦呦轻轻拍着她的背，摸着她的脑袋。

    两人的角色下子对调了，路上，她都是柔声安抚着对方。

    阳光明媚，从窗口处随着树影斑驳往少女身上落。

    女孩边凑近蹭蹭她，边放柔声音和她话。

    在沉鹿别扭地躲开了之后，她又“咯咯”笑着亲亲她的耳朵。

    那个时候沉呦呦并没反应过来。

    直到长大了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少女真正害怕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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