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嘉树想了想, 还是在半夜十二点的时候给赵周羿了电话。

    他一直有个困惑——

    赵金鱼对花滑的喜爱并不输于他，他们是同类人，这一点在他第一次见到她上冰场时露出来的神情便早已了然于胸。只是为什么迟迟没有在花滑圈里崭露头角？以她的资质，在青少年组时早该扬名了。然而她在二十三岁之前，却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比赛, 包括滑冰俱乐部的比赛。

    他不是没有问过赵金鱼, 她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便带了过去。

    他那时便想着, 赵金鱼不一定是有她的理由, 那他等她愿意的时候再聆听。可是到了今天，他隐隐觉得不是件事。他想为自己的女朋友排忧解难, 不管困难大, 他都想管。

    席嘉树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背着叔叔学花滑？是在阿姨去世之后吗？”

    “不是，在我母亲得了尿毒症之后……”

    到这儿，赵周羿不由一愣。

    彼时年纪还，尚在懵懂的年龄，父亲母亲只是得了普通的感冒, 他便也信了，当时只觉家里氛围古怪, 父亲与姐姐都像是变了个模样。没多久，热爱滑冰的姐姐便再也没有去过滑冰场，他也没多想, 只当姐姐不再对滑冰感兴趣了。毕竟是个孩子, 喜好一天一变也是正常的事情。而母亲从医院回来后, 家中氛围才有所转变, 父亲除了更心翼翼照顾母亲之外，一切如常。

    他依稀记得，有一回母亲问姐姐怎么不滑了？

    姐姐什么他不记得了，唯独记得姐姐闪烁着眼神，欲言又止，最后还红了眼眶，母亲了句不喜欢那就不滑了，我女儿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再后来，母亲在滑冰场上出了事故，因此离开了人世，从此他们赵家以父亲为首，“滑冰”二字就成了禁忌。

    他也不记得姐姐是什么时候重拾花滑了，只记得有一天父亲勃然大怒，他才知道姐姐滑冰被父亲发现了。那天父亲骂得特别凶，姐姐也哭得特别厉害。也是从那天之后，姐姐便开始背着父亲偷偷去冰场，有时候还喊他掩护。

    赵周羿把这些事儿都和席嘉树讲了。

    这一讲，他便觉得不对劲。

    他是长大后才知道母亲得的是尿毒症而非普通感冒，而在得到□□并手术成功后，母亲活了一年半的时间，为什么这一年半里姐姐却不再去冰场？

    席嘉树问：“周一心一家是什么时候离开上海？”

    赵周羿：“就在我母亲出院之后没多久，”一顿，赵周羿问：“你认为和我姨妈一家有关系？我姨妈是虚荣虚伪了一些，但是当初我母亲需要□□，她是立马站了出来。”

    话到这里，赵周羿忽然想起一事：“我父亲也瞒了我一些东西，上次拍我姐和岳斌照片的事情，我爸查到了幕后人，公司里的消息他拦下来了，也让我别再管那事。再之后，就是那个摄影师和他妻子的事情，除了我家敌对的竞争公司插了一脚之外，还有父亲以前的仇家，情况有点复杂，我有心想查，但是我父亲不让我插手太多，怕我卷进去。我父亲的仇家前不久刚从牢里出来，傍上了大树，好像还颇有红色背景。”

    席嘉树心中微动，问：“你具体知道多少？”

    赵周羿：“许胡，你知道这个人吗？我们赵家从商，鲜少涉政，听闻是你们京城□□派的人。”

    席嘉树：“我也不清楚这些，但是我知道谁清楚，我去探一下，有消息了和你。”

    赵周羿“嗯”了声。

    席嘉树正要挂电话，赵周羿又：“你多照顾我姐。”

    席嘉树：“不用你，我也会。”

    .

    席父与席母都热爱旅游，一年里大概有一半的时间在全世界各地飞，儿子参加比赛，早年还场场捧场，如今除了四年一度的奥运会之外，其余都是能碰上合适的时间就去看，不能碰上那便看直播。

    前几天夫妻俩刚从巴黎回来，倒了几天的时差没倒成功，如今半夜一两点的，还过着法国的时间。

    夫妻俩都生在书香世家里，分外有情调，当了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还恩爱如新婚，睡不着，时差倒不过来，便在家中客厅拿出保存良好的黑胶唱片，放着优美动听的曲调，调暗了灯光，夫妻俩穿着睡衣，相拥着在客厅里翩翩起舞。

    席嘉树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家中暖气开得十足，父母穿着情侣款的真丝睡衣，脸贴着脸地跳舞。

    从到大就已经习惯父母撒狗粮的他轻咳一声，撇过头，喊了一声：“爸，妈。”

    席父不满地看了眼儿子。

    席母嗔了眼自己的丈夫，伸手推开他，调亮灯光后才问：“怎么这个点回来？你不是今早还在澳洲吗？”席母边又边暂停了黑胶唱片机，走到茶桌旁。茶桌上还有半壶养生花茶，正好是温的，她取了个新的茶杯，倒满了，给了席嘉树，关心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席父：“能发生什么事？我们儿子最近不是谈恋爱了吗？网上一目了然，是个上海的姑娘，姓赵，双名凌玥，长得还不错。”

    席母顺着就问了：“嘉树，什么时候带回来给爸妈看看？”

    席嘉树微微垂眼，喝了口花茶。

    夫妻俩相视一眼，各自见到了笑意。

    ……哟，难得。

    ……儿子这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从他长大后便再也没见过了。

    席嘉树灌了一整杯花茶，重咳了好几声，才道：“妈，我想请外公那边帮个忙，是我女朋友这边碰上的麻烦事，有人盯上她了。那人是□□派的人，叫许胡。”

    席母娘家三代从政，在京城的官场里混得如鱼得水，查人的事情自然不在话下。

    席母一口应下，拉着儿子的手，：“我赶明儿回趟娘家，这事也用不着你外公帮忙，我问问你叔父那边，让你叔父给那边点点，咱们嘉树的女朋友跟咱们也是一家人，可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这话一完，席父还是惦记着什么时候能见着儿子的女朋友，又问：“什么时候带回来？”

    席嘉树：“太快了。”

    席父板着脸：“哪儿快了？我和你母亲认识一个月就见家长了，你们认识多久了？”

    “七个月零九天。”

    席嘉树答得很快。

    席父：“我和你母亲认识七个月的时候你都在肚子里了，唉，你们年轻人的速度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和她，见家长也不是一定要谈婚论嫁，咱们就是想见一见，聊一聊，吃个饭。你还没到结婚的法定年龄，咱家谁敢逼婚？你谈恋爱是好事，我和你妈妈一直都担心你不开窍，眼里还有事业。如今开了窍，是很好的事，但爸妈也想看看你喜欢的女孩儿，带回来家让爸妈鉴定鉴定。”

    未料席嘉树认真地：“爸妈，她很好很好，好得不得了。”

    瞧儿子一副护着女朋友的模样，席母不由笑了：“你别误会你爸的意思，我们又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带回来就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只要是你喜欢的，爸妈都不反对，这以后的日子也是你们两个人一起过的，当然是你喜欢最重要。”

    席嘉树这才了：“我很喜欢她。”

    席父：“那行，改天定个时间吃顿饭。”

    席嘉树：“等我大奖赛总决赛结束后吧，她今天刚从澳洲学习回来，很累了，加上又有不少麻烦事，等麻烦事解决了我再和她提一提，”似是想到什么，又不放心地道：“爸妈，你们见着她的时候别问太过的问题，别吓着她了，不要提结婚的话题，我们才刚谈恋爱不久，提结婚我怕吓着她了……”

    席嘉树越便越觉得需要注意的事项太多，又：“等我总决赛结束后我再想想有什么注意事项，到时候再跟爸妈你们一声，”一顿，又叮嘱：“爸妈别吓着我女朋友了。”

    都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席父席母如今倒是有谈恋爱的儿子如同泼出去的水，瞧瞧他，跟只老母鸡似的护着自己的女朋友。

    席嘉树没有在家留宿，一会后又车回了体育园。

    席父席母两人睡前还在讨论自家儿子。

    席父：“之前还怕他不懂得谈恋爱，现在一看，话里话外的都护着自己的女朋友，跟宝贝似的，到时候我们见着那姑娘，得当女儿一样疼。”

    席母：“我一直想要个女儿，我在微博上看照片，姑娘长得水灵灵的，好看得紧，儿子这么上心，我们也得跟着上心。明儿我去和嘉树叔父好好。儿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得重视，以后是咱们的儿媳妇呢，”席母忽然轻笑了声，：“以前咱们老就觉得儿子会跟冰鞋谈恋爱，冷冷冰冰的，不懂得疼人，果然还是没遇见对的人，咱们儿子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