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场梦 013 生死茫茫
平叔走后,平婶自回来之后第一次走出了家门,每日早早地爬上山顶,就在哪里坐着,一坐就是一天,望着山的那一边,日夜盼着平叔能够平安归来。
一连多日过去,没有丝毫消息。
大家越来越急躁,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终于某天傍晚,远远地看着有一个人往山上跑。
是全哥!
他身上还穿着走时的衣服,却已破破烂烂,满身血迹。
看到平婶,他双目猛地瞪大,喉间吼着:“回去!回去!快!”
平婶拖着他一路往山下走,得到消息的里正和青叔正往这边赶。
更远的,通往外界的山脚,看着地上断续的血迹,一人伸手沾了沾,喝道:“准备上山!追!”
全哥被抬回了村里,只见他狼狈模样却不见其他两人,众人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平叔……平叔在我们到镇上的当天夜里就去了……我们被强征入伍,直接被拉上了前线,光叔……没了……我……我趁乱……逃了出来……那些大官也都跑……跑了……没了……别出去……你们……”
话未说完,已经断气。
屋里寂静无声。
平婶不再大喊痛哭,直愣愣地看着没了气息的全哥,眨了眨眼,走过去,推了下,没动,又推了下,还是没有反应。
当天夜里,平婶和全嫂两人靠在一起,用一把剪刀了结了此生。
两人不哭不闹,走的很安详,似没了近日来的烦忧,眉头也不再皱起。
剩下的人似早有预料,什么也没说,好好的安葬了几人,也给平叔、光叔和全哥弄了衣冠冢。
空谷有一件事没有跟里正说。
那天夜里,她在山脚下碰到了官兵,可能是尾随而来的人吧,她没来得及细问。
当清风剑响起的时候,所有的惊呼与恐惧都消失了,世界从未如此安静。
那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已经很久没有梦到的留白宗。
天地间只剩下鲜红一色。
她仿佛一个无人知晓的鬼魂在留白宗里游荡,眼睁睁看着那些入侵者大摇大摆地离开,看到宗主爹爹的头颅被利刃破去,被放进漆黑的箱子里,看到自己的无头身躯倒在半山腰的泉水边,慢慢腐烂,看到留白宗的弟子们个个死后无人入殓,山门也成了一处死地。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上升,越飘越高,到了云霄,到了天空的尽头,一转头,有个人倚靠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她,眼角的泪痣明媚而张扬。
从梦中惊醒时,梦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唯独那张脸,越来越模糊,最后她几乎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看到了那张脸。
全哥几人的逝世,在众人的心上又划了一道刀痕。
李家村已经村不成村,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日子却还得过。
已经入冬,众人仍穿着薄薄的一层单衣,早晚的时候冻得直哆嗦。
厚点的衣服没两件,只能先紧着老人和孩子先穿。
剩下的,青婶和女儿秀秀忙着赶工,尽快将衣服缝制出来,随后春婶也加入了进去。
本也是拉了空谷去的,可她连拿针都不会,想到她自幼无父无母,众人也就了然了,学了两日也没学会,便让她帮春婶去照顾两个小的。
不知是因为遭逢大变还是其他原因,两个小的出奇的乖巧,不哭不闹,乖乖地坐在堂屋的地上玩小鸟。
这小鸟还是之前平叔雕刻的,活灵活现,很得村里孩子的欢心。
空谷给小冬倒了碗热水递给他,出了房门又问两个小的要不要喝水。
两人奶声奶气地说:“要~”
又给两人倒了杯,喂完这个喂那个。
喂好了就坐在一边看两个小的打闹。
小冬躺着的床靠近门,打开门的时候就能看到堂屋里的几人,也不算太无聊。
小白来了几个月,看样子适应的很好,整日里跟在小和屁股后面在地上爬来爬去,仍然是白白净净的,看着就不像是农家人的孩子。
“小白,过来。”
她朝着小白招手,见小家伙看过来,又叫了声。小白捏了捏手里的小鸟,又抬头看她,似乎在犹豫,过了会儿,放下小鸟,朝她爬过来。
空谷一把拉起他放在腿上,伸手往他脖子上探去,果然摸到了那块玉,他还戴着。
“这个好像是……原石?对,原石!”
说来也怪,她近来对于那个离奇梦境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很多原本早就忘掉的细节也慢慢地开始记起来,这块墨玉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只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现在再一细想却发现,这墨玉正是留白宗内每月定时发放给门下弟子的原石!
可是,小白的脖子上怎么会戴着一块原石呢?
她调动体内功法运转,感受着手中握着的墨玉变化……
已经没有了灵力。
她正想着,手底下的小白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睁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她,嘴里又开始“咿咿呀呀”说着听不懂的话。
他现在已经能讲一些简单的字词,只是一紧张了就又说不明白了。
她将墨玉给他塞回衣服里,又逗了两句。
“好,你的,是你的。”
等帮他弄好了,小家伙这才满意的呵呵笑起来。
“呵,这么小就知道护食了。”
等快傍晚的时候,春婶才来将两个小的抱回去。
入了夜,她一如既往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月光从窗棂透进来,深深浅浅的阴影印在地上,洒下如水月色,隐隐闪现的光芒如蝶翩翩起舞,朝她飞转过来,隐没在她的体内,最后化作点点灵力,融入到全身经脉。
不知从何时起,小冬睁开了眼睛,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发生,不发一言。
借着月光,她的轮廓不甚分明,一明一暗,明亮的如同月下仙子温婉动人,暗处却神秘而又难言,叫人捉摸不透。
他静静看着,又慢慢陷入了沉睡。
有黎明的光亮从窗口透进来,她停止了运功,深呼一口气,活动了下一宿未动的筋骨,合衣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