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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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君殊大致记下了描述中的样貌。

    六十岁左右。白头发,皱纹多,蓝色外套。一只眼睛患有眼部疾病,一只胳膊垂着,一只脚掌残疾。

    随着人的年龄增大,身上阴气只会越来越淡。故而,儿怨鬼不谙世事,最为难缠,老人则因为心胸宽阔而少生怨鬼。六十岁以上的怨灵,尤其是腿脚不灵便,还有攻击性的怨灵,更是少见。

    “蓝色外套,可以具体一点吗?”

    李梦梦回想片刻,不太确定地:“……有点像……电梯工的衣服。”

    “电梯工?”

    李梦梦茫然皱着眉:“还是水暖工?”

    “……你见过她吗?”

    李梦梦很肯定地摇摇头:“没见过。”

    “李梦梦,”盛君殊的手指放在唇下,看向警方提供的资料,“六岁时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别村,再没联系。”

    “如果再让你见到母亲,你认得出来吗?”

    “——你什么意思?”

    李梦梦脸因愤怒而涨红,大声喊道,“你怀疑那是我妈?我自己妈我能认不出来吗?再我妈为什么要杀我呀?”

    盛君殊遭了呵斥,面色如常。确切地讲,他并没有仔细地听,还放空沉浸在思索中。倒是蒋胜呵斥:“李梦梦,冷静点。”

    “你总共去过诊所几次?”

    ……在这些警察面前,一个人的过去无论怎么埋葬,人还是像是脱了衣服的透明人一样,连母亲因为家里穷跑掉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李梦梦噙着眼泪,缄口不言。

    盛君殊轻轻地将活页纸夹在本子里:“你去干什么,我们已经知道了。”

    李梦梦蓦然瞪过来。

    “看我做什么?”他唇边一点淡淡的笑,比玄铁还冷,“出卖身体废料而已,又不丢人。”

    女孩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泄了气,声如蚊蚋:“五、五六次,连体检带针。”

    “你现在住在长海区一号楼三单元?”

    “……嗯。”

    对上了。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怨灵几次三番变化位置,正是穿梭于长海区这套租住房,和李梦梦所在的取卵的诊所之间。

    “家里有什么异常吗?”

    李梦梦想了想,房间,虽不是很敞亮,倒很安静和干净。摇了摇头。

    盛君殊沉默了片刻:“有男朋友吗?”

    “……”李梦梦诡异地保持沉默了。

    铃声响起,李梦梦低头按断了电话:“推销总是电话。真烦。”

    探视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盛君殊和蒋胜起身,蒋胜弯下腰,替李梦梦掖了掖被角:“好好休息,和我们保持联系。”

    二人退出病房。待医生查房结束,挂上了门,李梦梦才从被子里拿出滚烫的手机来,贴在耳朵边,压低声音:“怎么给我电话,你的麻烦结束了?”

    男孩的声音刺啦啦,带着烦躁:“你总挂我电话做什么,是不是背着我外面有人了?”

    “不是,刚才警察在这里……”

    男孩的声音缓和了一下:“怎么了,徐凤你住院了?”

    李梦梦委屈的眼泪吧嗒一下掉在被子上:“我让一个疯子给扎了……”

    “你在哪?我找机会过来看你……哦,对了梦梦,现在遇到点麻烦,你能不能跟你爸爸妈妈借点钱,先转我两万块周转周转?”

    “……”李梦梦摔了电话。

    在他眼里,她专门塑造了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女的形象,满心以为这样他才不敢怠慢她,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现在看来,不仅仅是她需要刘路的宠爱和礼物,刘路也需要她。

    这段恋爱,是两个人的寂寞和虚荣的必需品。

    *

    坐上开出来的警车,蒋胜扯过安全带一扣:“盛先生,咱现在去哪儿啊?”

    盛君殊的手指摩挲着本子的皮质塑封,犹豫片刻:“我得知道怨灵的模样。”

    “李梦梦不是已经……”

    “亲眼看见最好。”回头看一眼黄昏雾蒙蒙的天色,也扣上安全带:“先回派出所吧,调一下长海区的监控。”

    蒋胜就笑了:“那区上个世纪修的,没有监控的。”

    “那调外面路口的。”

    蒋胜看着车玻璃上倒映出的盛君殊的侧脸,摇了摇头。

    一直到了档案室坐下,他都觉得盛君殊是在胡闹。别外面十字路口的监控,人和车那么多,有多不好找,就那阿飘还能被监控录像给拍下来?

    死他都不信。

    狭暗淡的档案室里,切分的九个屏幕上,青白的监控录像无声播放。

    肖子烈坐破桌子上啃鸡蛋煎饼,还算有良心,捎带着给他们几个在摊上买了煎饼果子,拿塑料袋装着。蒋胜饿得够呛,拿起来就吃了,回头看看,盛君殊纹丝不动地坐着,只是默然地看。

    也对,老狐狸眯起眼睛笑:手腕上一块表就几百万,煎饼果子,怕是不吃的吧……

    肖子烈跳起来按了暂停,手其中一块屏幕上的粉色身影点了点:“喏,李梦梦。”

    那个身影穿着粉色超短裙,踩着后跟趿着白色帆布鞋,磨磨蹭蹭地出来在区外的水果店买了水果,又转回区里去。

    蒋胜莫名其妙地看着:“只看见李梦梦了,其他啥也没有啊……”

    盛君殊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他那位三角眼的秘书就气喘吁吁地敲门起来,怀里抱着一盆绿色的草,摆在了桌子上。盛君殊拨拉了两下草,揪了一片叶子下来。

    肖子烈睨着,司空见惯似的,并不阻拦,

    蒋胜心里一阵激动,有生之年,总算能看见神人做法,却不知道这捉鬼门派能用啥法术让阿飘现形?

    却见盛君殊忽地停下来,捋起袖子,看了眼表:“有点晚了,我拷回去看。”

    肖子烈饼还没啃完,眼睛一睨,沉沉道:“过分了啊。”

    盛君殊起身:“六点了,我该陪你师姐吃晚饭了。”

    肖子烈表情一梗,霍然换了张脸,一屁股坐在电脑前,亲热道:“师兄想要哪一段,我帮你剪。”

    蒋胜的屁股也离了凳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捞了个空:“哎?别介……还没做法怎么走了啊?盛总?肖专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