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郭府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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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

    枢密使郭府。

    此处是郭威在汴京的府邸,他本武人出身,如今又是独揽军事大权,府邸自与普通官员不同。单看府内那些盔甲锃亮的正规军森严戒备,便知非比寻常。

    然而这段日子,这个严肃庄正的郭府中热闹了许多,原因不过是因为多出来个儿。

    “大哥哥,你前日教的那套拳我还未练熟,不如今日考,先考商经吧?”一个稚嫩的嗓音在前院怯怯响起,引得那些枯站执勤的警卫们偷偷斜起眼踮起脚,想看个究竟。

    “保命自卫乃外出行走之根本,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谈何行商天下?少谈条件,现在就考,五行拳第一式,开始!”

    清朗而严厉的嗓音响起,郭府侍卫们缩了缩脖子,知道这是素来以严厉冷峻著称的大公子柴荣,在教导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许墨儿!

    也难得,自从上月荣大公子回京以后,就不知从哪带来这么个娃,早间托付给隔壁青山书院教习诗书文字,午间便在郭府里温书,大公子时不时抽空回府教导他各种本事,年纪有这等际遇,令人羡慕!

    只见许墨儿脸皱成一团,挠挠脑袋,开始慢吞吞将学过的招式一下一下演练出来,动作尤为笨拙,惹来周围一阵嗤笑。

    “哎呀,许墨儿你这招白鹤亮翅,简直就是孔雀开屏嘛,花枝招展的”

    “许墨儿,习武要资质的,你看看你那圆肚子,萝卜腿,就不是块习武的料还是算了吧”

    “早过许墨儿你遇上我家大哥,既幸运又不幸,如今明白了?”

    几个郭家少年子弟叽叽喳喳在一旁起哄,把个的许墨儿羞得无地自容。

    “你们几个,幼时还不如墨儿,如何好他人风凉话?!青哥儿、意哥儿,尤其你俩,再多话就给我出去!”柴荣眼皮微抬,只斜了几人一眼,又转头一本正经考那许墨儿。

    “哎,咱大哥这是转性了?平日生人勿近的,很少见他对这种奶娃上心啊!”郭意哥悄悄嘀咕。

    “大哥不嫌麻烦收个徒弟,倒也怡然自得!男人太久不成亲也是麻烦,没能娶房媳妇自己生个胖子玩去,如今父爱泛滥,只能看着别人家娃眼馋”稍大一点的郭青哥调皮地对着郭意哥耳语,被柴荣一字不漏听进耳中!

    “郭侗郭信,你俩在胡言乱语什么?有嚼舌头的功夫,给我绕府跑一百圈去!兵法抄了没?武经背熟没?都十几岁人了,武举秋试迫在眉睫,竟还有空在这胡八道?!不知所谓!”柴荣几句话就让两个兄弟闭了嘴,乖乖出府跑步去了。

    “荣哥儿,你虽认真,不过也别太严厉了,这孩子不过五岁出头,正值懵懂贪玩年纪,一时半会未必能适应训练,慢慢来吧!”

    一个温和的嗓音响起,柴荣抬头一看,只见来人四十有余,清素若九秋之菊,眉目煦暖和善,正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他立刻起身一礼,“见过姑母!”

    这正是郭威的正妻,柴荣的姑母,柴守玉!

    这柴守玉过去乃是后唐庄宗的嫔御,庄宗在位仅三年时间,江山便被义兄李嗣源篡夺,他自己也被叛将射杀。李嗣源登基后,照例将前朝的嫔御们放归家,以示皇帝恩德,柴守玉也在被遣返之列。

    柴家父母本指望女儿能在宫中出人头地,如今见她被扫地出门,心中虽不悦,却也只能带着仆从接她归家。柴守玉随父母行至黄河岸边,遭遇连日暴风雨,被迫在一家客店歇脚。

    一个身躯伟岸的男子恰好经过住店,虽衣衫褴褛、邋里邋遢,但眉宇间却流露出非比寻常的英气,令他看上去与众不同。柴守玉对此人一见难忘,便向店二打听,店二很不屑道:“这个破落无赖叫郭威,邢州人,只是个马步军的兵,身上有个麻雀纹身,人们都称他郭雀儿。”

    一个是大家闺秀,且是刚从皇宫中出来的娇贵仕女,一个却是起自贫寒,出身行伍的粗犷蛮夫,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在黄河渡口这个荒村茅店中邂逅,连绵数日的秋雨加上同乡之谊,给了他们更多的会相识相知,两情相悦。

    此事遭到柴家父母坚决反对:“守玉乃皇帝左近之人,即便要嫁人,也当嫁节度使级别,为何却要下嫁这种破落户呢?”

    柴守玉却坚持己见:“此乃贵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女儿愿以身相许,将来无论贫贱荣辱,均是命中注定,决不埋怨父母。”

    她将宫中带出来的金银珠宝分成两分,一份孝敬父母,一份留作已用,快刀斩乱麻般地和郭威结拜为夫妻。天晴雨住水退,夫妻双双不再过黄河,折返洛阳。

    柴守玉聪慧且见多识广,下嫁郭威后,不仅鼓励他涉猎军政笃志力学,还出资助郭威搞交际拉关系,又替他出谋划策,渐渐攀上禁军大将刘知远这棵“大树”,被后者视为心腹亲信。刘知远登基建国后汉,郭威地位扶摇直上,最终登顶枢密使兼天雄军节度使之高位,成为后汉国中军权最大、威望最高的武将。

    可以郭威有今日,贤内助柴守玉功不可没。

    这段佳缘如今早传为佳话,二人鹣鲽情深,不但育有青哥意哥,郭威还把柴守玉能干的侄儿柴荣收做义子,在朝廷上下成为他最得力的助。

    柴守玉为人宽厚温和,多年来对这义子谆谆教导,柴荣虽性情清冷,然而对这姑母,却十分亲近,柴守玉亦长亦友,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两人平日里会交心话,关系比母子还要亲些。

    难得见严肃冷峻的柴荣一反常态,柴守玉觉得十好奇,于是趁今日也来看看热闹,顺便关心一下他的近况。

    “荣哥儿历来公事繁忙,过去连家都少回,如今竟然能抽空每日回府教导这墨儿,实属难得。不知是何缘故,令你对他如此上心哪?”柴守玉笑意盈盈,温和问道。

    柴荣闻言,忽然想起那日幸得巧遇墨儿,被他一通搅和后,才有缘对青檀表白感情,因着青檀之故,他对这孩子,莫名有着特殊亲近之感。

    一念及此,他不禁面上一红,啜嗫道:“没什么,看这孺子灵,想试着教教”

    柴守玉微微一笑,“荣哥儿,不是姑母你,如今你已逾弱冠之年,若还不为终身大事考虑,恐怕将来外人要笑话我这个姑母不为你做主,而令你单身多年,这可如何是好啊?”

    “姑母容禀非是阿荣不想成亲而是”柴荣俊脸现出一丝不自然,比方才更红了。

    “姑母明白荣哥儿心思,若非心仪之人,绝不愿将就,荣哥儿想寻找一个对,一个良伴,一个能与你心意相通之人,如同姑母和你义父,一生一世一双人,才觉精彩有趣,对吗?”

    见柴荣沉默点头,柴守玉慈祥地拍拍他肩膀,“那么不知荣哥儿,如今可寻到如此良娣了?”

    柴荣刚想回答,门外通禀之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内侍省总领内侍监桂公公求见荣少爷!”

    他闻声,目中聚起深意,恭恭敬敬对柴守玉道:“阿荣母亲走得早,姑父姑母多年抚育,早等同双亲,如今阿荣的确觅到心仪之人,将来还有劳姑母做主,为阿荣迎娶良人!”

    他着起身,朝柴守玉深深一揖,这才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柴守玉目送他笔直的身影离去,不禁摇头感慨:“这孩子为人历来严正庄肃,于情之一字,亦噬心入骨,一往无前。若有情关,恐怕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