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青檀安慰着替他擦干净脸，目不转睛瞧他，“这次，我带来一个决定！你想知道吗？”

    见他一脸茫然，青檀幽幽叹了一声，“我唱首歌给你听，你振作起来好么？”

    完不顾他愕然的眼神，她自顾自从袖中拿出一个的精美卷轴打开，看着曲谱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唱了起来：

    “檀来也斯人于归兮死生契阔许三生相偕老不相离”

    清丽空灵的歌喉唱出这首檀来悠扬婉转，余音在清晨的竹林间袅袅回荡飘远，穿透云间，也穿透了人心。

    柴荣一句话也不出来，只怔怔看着身边这个女子将他心底最珍贵的心愿唱了出来，她的面上认真而虔诚，她的眼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如山间溪水，又若微熹中的晨星。

    自从她走进他的人生轨迹，便给他的生命带来一缕最灿烂的阳光，给他烙上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悸动惊喜。那些最纯净而单纯的寂静欢喜、心跳情动，都因她的出现而变得清晰鲜明难以自持，在这场美丽的际遇中，他认得清清楚楚，弱水三千，自己要的那一瓢饮，唯有这个她！

    “过去你问过我，可愿和你在一起，我迟迟未曾答复，现在，如你所见这，就是我的决定”青檀将檀来曲谱合上，郑重其事放进柴荣中，凝视进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从今以后，我的心，就交给你了！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只见柴荣目光一滞，露出不可思议又略带迟疑的神情，“这个愿望过去寤寐思服却不敢奢求，如今我身处逆境，一无所有，沦为朝不保夕的乱臣贼子，你还愿意跟随这样的我，和我在一起吗？”

    青檀闻言，静静看他，那往日犀利的眸里十分暗淡，被密密的墨羽长睫覆盖着，看不出半分神采，她心头酸楚，伸轻轻抚过他面庞，抬起他低垂的头，让他对视进她认真的眼中，“过去你对我过，不管我是什么人，身处何种逆境，你都愿与我同甘共苦，不离不弃！如今，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当初你对我是怎样的感情，如今我对你也相同！你为何反倒不相信了呢？”

    她着，忽然伸去拖他衣领，趁他低头的一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柔柔软软吻了下去，清浅中带着深沉，经历过多少爱恨纠缠，就有过多少情潮翻涌，她的心路，她的心意，就在这一吻中，直白而执着地倾诉给他

    猝不及防被吻上，他浑身一僵，头脑也随之空白，不可思议地接受着她的表白，半天缓不过神。纵是难以置信，然而胸口还是不可抑制地涌起阵阵热意，是感动，亦是感激，是庆幸，亦是欣喜！

    他的眸慢慢回复了神采，变得深沉如海，唇上她的浅尝轻辄，细腻而悠长，如花瓣雨飘落轻拂，又如蜜之香甜馥郁，内心深沉的哀伤下，一颗尚未被绝望扼杀的种子慢慢生根发芽，汲取了希望的甘霖，开始疯狂生长。

    他的臂缓缓在她腰间收紧，将她紧紧扣在身前，从被动的愕然，变成主动的热烈回应，她的唇柔软得仿佛花瓣，让他不知不觉想索取再索取。她的气息好像五月的栀子花，清甜而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直纠缠沉迷。此刻怀里的她，用柔婉的温顺，一点一点回应着他激烈的索求，用温柔的抚慰，让他冷如死灰的心又活了过来，这些日子以来心头的悲愤焦虑与绝望，就在这样的柔情下被一点点化解，慢慢催生出一股勇气，让他想做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

    “死生契阔，与子成。执子之，与子偕老不管将来怎样，我们会像这句诗里的，不负彼此，相携走完一生，是吗？”恋恋不舍离开她的唇，他将她的握进掌心，郑重其事问。

    “我想让你知道，只要你不负我，我必不弃你，天涯海角，山高水长，千难万险我都陪你过！即便吃糠咽菜做一对耕夫蚕妇，我也跟你同甘苦共患难，绝不相离！”青檀无比真诚道。

    他闻言，面上流露出难言的感动，将青檀轻轻揽入怀中，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深深的吻，目色慢慢深沉下去，

    “檀，在我最失意最无助的时候，有你来到我身边给我安慰，我很知足也很感激！你知道吗，与你相遇，是我柴荣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刚才我在想，既然我们两情相悦，就可以组成一个家，你没有了家，我也家破人亡，我们在一起应该能组成个新的家！可是，如今的我，成了个乱臣贼子，一无所有什么也做不了，让你跟着我，我觉得很抱歉！凭什么让这样美好的你，跟着如今这个朝不保夕的我，受尽委屈呢？我做不到！”

    青檀听他越越难过，不禁着急，“你在胡八道什么，我喜欢你，愿意跟你在一起，那就够了！我哪里委屈了？你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他摇头，“你不会明白，作为男人，是有义务让心爱的女人获得幸福的！过去的我，孑然一身，生死也没那么重要，所以有些事情，即便逼到绝处，我也不屑为之，图的不过是个虚无的名节。但是如今，我有了你，我的人生从绝望中又找回了希望，我想给你幸福，想给你一个家，但我知道你的幸福远不止于一个家，你想弥补当年银宗给中原造成动乱的遗憾，你想以造福天下苍生为己任，想终结这个乱世，想创造一个太平安民的国度。而我，想和你一同去实现这些远大的目标！未来从现在开始，不只属于我一个人，而是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所以，我不想再放任下去，我要努力放一搏，或许这样，会有不一样的变数，也未可知”

    青檀对他的话一时未解，十分愕然，“你你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我不明白！”

    他沉默不语，缓缓起身信步走向竹林一隅，那里郁郁苍苍层林密布，看不分明情形，只听噌地一声，他利剑出鞘，凌厉剑气所到之处无不摧枯拉朽，密密匝匝的竹林被斩断后排山倒海地扑倒下来，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忽地眼前一亮，一片风光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能鹰瞰澶州以南神州大地的绝好之处，一望无际的地平线下幅员辽阔，远方的城市熙熙攘攘物华天宝，条条笔直大道通向首都汴京延绵万里，山光水色平川沃野壮丽秀美气象万千，好一副气势恢宏的千里江山图展现在眼前

    乍见这锦绣山河美景，青檀还未及诧异，柴荣已拉着她走到山边，语气有几分莫测，“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山河壮丽一派大好风景呀，还能有什么？”青檀不解。

    “你只看到风景吗”他的眉目骤然深沉，面色也严肃起来，“我看到的，却并非如此”

    “并非风景？那是什么？”青檀大惑。

    只见他摇头不语，缓缓伸出掌，打开掌心，迎向那延绵万里的锦绣河山，晨曦之光透过他的指缝漏出点点金辉，万里河山似乎尽在他一掌握之中

    他凝视远方，五指缓缓合拢，好似要去抓住什么，亦或把握什么，不知不觉间，他的语调变得异常兴奋，带上几分邪傲狷狂：

    “我看到的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