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
夏天,是个很奇妙的季节。有个词叫发/春,按照这个词意,爱情应该是发生在春天的。
但起爱情,很多人想起的还是夏天。夏天里,午睡、西瓜、气泡水、老电影,和街上少女的短裙。都是美好且心动的词组。与这些相对的词组呢,星空、冰淇淋、雨伞、课本,还有少年的衣角。
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份发生在夏天的悸动。一份湿漉漉的感情。
起十五岁,大多数事,许信然都记不太清楚了。他有时候回想起来,都不确定,许爸许妈究竟是不是那年离婚的。可有一件事,时间越久,他好像越清晰。
是那年的孙文文。那个夏天,真是常忆常新啊。
许信然那年刚刚初中毕业。书桌上没有作业,家里没有父母。那时候他爸妈已经开始分居了,各自在蓉城拼事业,他们从一周回家一次变成了一个月回家一次。隔壁孙爸孙妈也不在,老孙带着老婆去云南避暑了,是要大半个月才回来。临走前还把孙家的钥匙给了许信然,让他看家。他守着两套空荡荡的房子,无所事事。
他那时候对孙文文的感情,还是以“家人”为主的。中考后的暑假放得早,他经常在想的是,孙文文怎么还不回来。
那天是七月三号,他约了区里几个男孩去附近的学球。七月的烈日下球,想想也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能做到了。
运动起来,难免有肢体碰撞。许信然状态不好,正要上篮,半途被人截球。他一时没有防备,匡当摔在地上。右胳膊和左膝盖都擦伤了。擦伤面积差不多鸡蛋大,在他看来,没有大到要立即去医院的地步,也没有到能够令人忽视他。
汗液渗进擦红的皮肤,创口被淡盐水腌制的感觉,不太疼却又存在感极强。
限定球组合散伙,许信然抱着篮球,顶着雷火大太阳,回家。兴许是他有些过分在意伤口,他觉得,走起路来都不太自然。
顺心苑是老区,里面住的大多都是老邻居,互相都认识。不少爷爷奶奶带着自家孙子在区凉快的地方纳凉、聊天。
“许球回来啦?”大多数人这样问着。
“嗯。”许信然应了一声,然后径直走了。
每家人都有自家的家长里短,除了空闲时候的嘴碎,谁也管不着谁。要是陈华阿姨在家,肯定会一惊一乍问他怎么回事,再絮絮叨叨拉着他处理伤口。
唉。
许信然进了单元门,他想,医药箱在哪呢。
许信然家和孙文文家,都在二楼,门对门。他刚走过一楼,二楼的楼梯走了一半,就听到了一个明朗的声音,“然!”
他抬头,是孙文文。她坐在行李箱上,穿着粉红色哆啦A梦T恤,黑色帆布鞋衬得腿很白,看到他回来了,就跟奶狗看见吃的似的,摇头摆尾的。
可爱,许信然这样想。
他跨过台阶,她蹭蹭蹭站起来了,话还是黏黏糊糊的,跟含着糖一样,“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你快三个时了。我忘了带钥匙回来了,给我妈电话,她居然跟我爸去旅游了,还不带着我,真是太过分了。她你那有钥匙……”
许信然,“嗯,钥匙在我家,我去拿给你。”
孙文文这才注意他抱着篮球,“你去球了么?下午好热的,要也傍晚再去啊,万一中暑了……”
许信然有些好笑,一家人都是这么絮叨。可在他听来,格外安心。
“呀!你受伤了!”
许信然开门,把钥匙找出来给她,这才,“没事,就是擦伤,明天就好了。”
孙文文听了也不什么,拿了钥匙就回家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孙文文上了大学之后,差不多两个月才能碰见一次。他还想着,她回来了,跟她游戏、讨论最新漫画剧情。
他关上门,心想,太久不见,再亲密的关系,也会隔着一层生疏。
许信然在找创可贴。好不容易在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找到半盒,一看生产日期,都是两年前的了,应该不能用了吧?他正算出门的时候,“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他家里,是属于半年都不会有人上门那种。那敲门的除了刚刚回家的孙文文,还能有谁呢。
猫眼有两个好处,一个是确定你的猜想,还有呢,就是再继续猜来的人有什么事。
透过猫眼,许信然瞧着孙文文,抱着一个透明的箱子。
他心头一热。
开门后,孙文文跟进自己家一样,反而拉着许信然往里走。她让他坐在沙发上。
许信然照做。
孙文文拿出酒精、棉签,想先帮他给伤口消毒。
许信然脸红,声,“我自己来就行了。”
孙文文不让。
酒精喷上伤口的一瞬间,许信然本能地往后躲,嘴巴不自觉地发出“嘶”的声音。
孙文文拿着棉签擦血迹,问他,“很疼么?”
当时的许信然远还是挺诚实的孩,远没有现在装腔拿调。他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有点疼。”
孙文文拿棉签的动作,更轻了。
消毒后,等酒精挥发,洒了些云南白药粉在伤口上。孙文文又用干净的纱布,把手肘和膝盖的伤口包起来,防细菌。
“好了!”孙文文拍拍手,蹲在地上看着他,“还有其他的么?”
许信然看着她,圆圆的眼睛,很认真的表情,黏糊糊的声音。跟故意的卖萌无关,是天然无意识的。他想,他大概是被萌到了。
他,“没了。”
“哎!”孙文文挨着许信然坐下,“本来想约你一起游戏的……”孙文文高中毕业那会儿,斥巨资买了PS3 Slim,买了一个人玩儿也没什么意思,拆封后只玩了几次,几次都是跟许信然一起玩的。她还想着,爸妈要出门至少半个月,她就可以过上糜烂的宅生活。
谁知道,偏偏不凑巧,许信然的手又擦伤了。
许信然哭笑不得,“我是擦伤,又不是断了,游戏还是能的。”
孙文文还是不同意,“去我家看番好了。”
许信然跟着她回家,还没走出他家的门,孙文文就停下来了,“我饿了……”
五点多,是该吃饭了。
孙爸孙妈不在,许信然一连三天都是吃的区外面的饭馆。他提议,“那我们去美好炒吃?”
孙文文皱眉,“他们家的青菜每次都有一股泥巴味。”
“那叫个全家桶?”他和孙文文两个人吃也够了。
孙文文继续拒绝,“炸鸡吃多了不健康。”
许信然,“那……”还有什么能吃的?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了。
孙文文,“我们去买菜吧,自己做饭!”
“你会么?”
孙文文很诚实地,“不会。”她继续,“不过做饭能有多难?我看我妈做过啊,挺简单的。”
两人回了孙文文家,开冰箱,孙文文,“我妈真绝啊,一根菜叶子也不给你留。行吧,我们去超市。”
那顿饭,是孙文文这辈子第一次做饭。许信然是第一个吃她做饭的人。他之后,也吃了很多孙文文做的饭,他却觉得,没有哪一顿能比得上这一顿。可能,人都是有“初恋”情节的。尽管以后有无数次,但往往只有第一次,记忆犹新。
孙文文做的其实很简单,青椒土豆丝、麻婆豆腐。由于她是第一次做饭掌握不好火候,土豆丝还粘锅了。
饭后,许信然等孙文文洗完碗,一起看火影。
许信然问她,“文文姐,你有男朋友了么?”
“没有,”孙文文回答得极其爽快。又,“你问这个干嘛?”
“就……随便问问……”
那半个月,孙文文带着许信然每天宅在家里,饿了就做饭,困了就睡,醒着就看剧看番游戏。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管,就单纯地过了一个看起来挺颓废的、实际上想起来却没有辜负的夏天,简单得只剩下快乐。
而后,许信然渡过了好几个夏天,却都没有孙文文。
腰子评价许信然,他有着一张能够叱吒风云的脸和天分,但他只想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
他不同意腰子的话。
其实,怎么选择人生,是根据自己的需要的。有些人,适合拚搏;有些人,安于舒适。都是自我选择而已。许信然从经历着分离,时候跟父母分离,稍大一点和妈妈死别,等他从失去母亲的伤痛中走出来,他和孙文文已经渐行渐远了。他想要的,不过是,两个人和安定的生活。
许信然在十五岁时,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它需要什么,他在二十岁时,得到了。二十岁以后的每一天,于他而言,都只不过是在重复着这种获得珍爱的窃喜。
孙家,也是他的家。孙文文,更是他的救赎。
他难以想像的是,要是他这二十年里,没有孙文文的话,他该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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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到了,孙文文窝在被子里,听许信然讲完以前的事,她,“原来你十五岁就喜欢我!”
许信然不话,亲了亲她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 正文完结啦!后面还会有甜甜日常,因为跟正文情节不连着,就全当番外处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