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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2

    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岁晏,宋冼恍惚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一身锦衣雍容华贵,心思纯澈的少年。

    恍惚间,他似乎什么都没变,依然如同少时那样倚栏抛花玩世不恭的放纵模样。

    宋冼嘴唇轻动:“你……为何要这般做?”

    岁晏眨了眨眼睛,道:“宋大人这话问的就有些奇怪了,我们当年同为三殿下伴读,他落魄时你能不顾一切随他一起发配苍临寺这么些年,而我在朝中为机关算尽助他平反,又有何奇怪?”

    宋冼无言相对。

    有心之人,不止他一个。

    岁晏道:“那宋大人可要记得回去回禀新皇陛下啊,也算了了忘归一件憾事。”

    宋冼胡乱应着,正要将桌子上那可笑的“污名”拿回去复命,却听到一旁的岁晏突然轻轻“啊”了一声。

    他一转头,就看到那个身形消瘦的俊美男人将他放在案上的“污名”拿起。

    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宋冼瞬间呆愣在原地,片刻之后才恍然醒来,他骇然道:“岁忘归!”

    岁晏唇边还有着些许酒渍,唇色泛着些许殷红,艳色无边。

    他将手中玉杯轻柔甩在地上,破碎声响起,柔声道:“宋大人会告诉陛下的,对吗?”

    宋大人愕然看着他。

    岁晏看着他的神色,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放声大笑。

    “宋大人啊,你定要告诉新皇,我这些年来,是如何为了他在这四处都是虎狼的诡谲朝堂上求生,如何为他费尽心力洗刷冤屈,如何为他殚精竭虑将那两位皇子拉下马,如何为了他变成一个机关算尽罪恶滔天的恶人。”

    岁晏语气中满是恶意,声音却轻柔如水。

    “最后告诉他,为他宁愿去死的我,又是如何因他的忌惮疑心,被一杯‘污名’赐死,惨死荒园的?”

    宋冼情不自禁后退数步。

    岁晏完后,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踉跄坐回榻上,轻轻阖上双眸。

    宋冼嘴唇轻抖:“你就非得……”

    岁晏嗤笑了一声,道:“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就算我死,也要让所有人不好过。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将此事隐瞒,但是按照端执肃的手段,这些事情不过半年就能完全翻到他跟前。”

    宋冼:“你……”

    岁晏大概是烦了,不再想和宋冼废话,低声道:“宋大人,您在此待了太久,回吧。”

    宋冼浑浑噩噩地被轰了出去,直到出了王府的门,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呆在原地片刻,才猛然快步往宫中走去。

    岁晏依然半躺在软榻上,姿态慵懒,嘴唇殷红。

    他丝毫没有一个将死之人的觉悟,还声的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只是这调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惨不忍听。

    雪越下越大,从四面无遮拦的长廊中呼啸着卷到他身上,很快,一层薄薄的雪花将他半个身子都遮掩住了。

    岁晏毫无察觉,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光彩,依然在慢悠悠地哼着歌。

    耳畔脚步声响起,他眼睛也不睁开,懒洋洋道:“你来送我?”

    一人一身红衣立在他身边,一袭红色大氅披在肩上,遮挡住周遭肆虐的寒风乱雪。

    此人容貌如好女,眉间一滴朱砂显得极其妖媚,眸子低垂,带着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他看到岁晏这副惨状,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冷冷道:“我来替你收尸。”

    岁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张开狭长的眸子,道:“月见啊,像我这种人的尸首你也愿意帮忙收敛,看来你还是顾念着旧情的。”

    月见冷淡道:“若是没有我来给你收尸,你怕是会被京城中的仇人给扒出来鞭尸,再扔在乱葬岗里任由野兽啃咬。昔日权倾朝野的景王爷,竟然会是这种死法,你也不怕变成孤魂野鬼?”

    岁晏若有所思地思忖道:“这种死法也挺不错的。”

    月见没话。

    二人就这般静静待着,雪呼啸吹来,很快将岁晏的身体蒙上了一层白雪,越发显得他脸庞白皙。

    许久之后,月见轻轻道:“岁晏?”

    没有人应答。

    月见又道:“忘归?”

    他微微偏头,便瞧见躺在软榻上的岁晏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长长羽睫上凝着一层白霜。

    月见微微俯身,伸出修长的手抹了抹岁晏唇边的一丝血迹,片刻后,他才低声道:“你太累了。”

    他将红色大氅解下,盖在已经失去温度的岁晏身上,脸庞含笑,仿佛面前的人真的只是睡了一觉。

    “睡吧。”

    满院花灯,晶莹落雪如同斑斑荧光。

    大雪过后,银装素裹。

    新皇上位,又是一个崭新的朝代。

    邂逅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岁晏在一片混沌中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待了多久,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求生的本能让他伸手往上胡乱抓了两下,便被一只手用力拖了上去。

    空气骤然涌来,他急促地喘息几下,才勉强睁开眼睛瞥了面前人一眼,接着便愣住了。

    面前的少年浑身湿淋淋的,此时正怒目而视:“岁忘归!你是在找死吗?离岸边这么近,淹死你活该!”

    岁晏愕然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自己不是已经在景王府中被一杯毒酒赐死了吗?

    怎么现在竟然还活着?

    而且面前的少年越看越熟悉,直到他开口话,岁晏这才认出来,这是宋冼。

    此时的少年约摸着十四五岁的模样,满脸稚色,此时怒气冲冲地喘息着。

    看到岁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顿时更加生气了。

    “看什么看,方才我差点被你连累死,侯爷,你若是想找死麻烦你自己找个清净的地方跳河去,别再拉上我。”

    岁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接着从原地站起,头也不回地纵身跃入一旁的河水中。

    “噗通”一声,发出好大一声响。

    宋冼:“……”

    岁晏自从三皇子端执肃一脉没落后,便一直在京中韬光养晦,蛰伏三年才重返朝堂。

    接着明里暗里,机关算尽将几位有望获得储君之位的皇子彻底拉下马,引得皇帝忌惮万分,在临终前让三皇子将他赐死,落了个惨死荒园的下场。

    用计谋杀第一人时,岁晏早已经为自己算好了下场,也明白皇帝驾崩时,也正是自己的死期,所以他并不憎恨赐他那杯污名的三皇子,相反他还很感谢那杯酒。

    而临死前那番话也只是让那眼高于顶的宋冼徒增难受罢了,他本就是个自己不舒服,也要拉着其他人一起不爽的臭脾气,所以他才有恃无恐,和宋冼废了那么多话。

    他早已生无可求,所以那杯污名根本可有可无,只是寻了个能名正言顺死去的理由罢了。

    只是岁晏从未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一日睁开眼睛重见光明,所以被年少时的宋冼救起时,他第一反应便是临死前产生的幻觉。

    在十五岁那年,他也曾经和宋冼一起在城中闲逛,无意中落到了冰冷的河水中,也正是因为这场意外,他才开始体弱多病,最后身体每况愈下,不过二十五岁便已是油尽灯枯之状。

    岁晏浑浑噩噩中心想:“就算是死前的幻觉,为什么要让我见到宋冼那个混蛋?”

    所以在确定眼前是幻觉时,他便头也不回地跳入了河中。

    “没什么留恋了,赶紧死了吧,好烦啊。”岁晏在跃入水中之前,心想。

    接着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恍惚间眼前一片水濛濛中,似乎又有人跃入水中朝他游来。

    岁晏胡思乱想:“这又是哪个冤大头?你可别来了,别为了救我搭上自己的命。”

    一片墨色的衣角似乎飘到了他面前,但是岁晏已经看不见了,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岁晏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浑身轻飘飘的,满脑子都是嗡鸣声,就像是被人了后脑勺一样。

    他本能地想要撑着手臂坐起来,但是一阵头重脚轻后,他又再次摔回了床榻上。

    脑海中似乎有一群人在吵闹,烦得他头大。

    “三皇子端执肃,谋害胞弟,赐死。”

    接着便是一声瓷杯破碎。

    “忘归,你当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意掺和进去夺嫡纷争中?端执肃已被下罪,你没有胜算的。”

    “岁晏!岁晏,你还活着吗?”

    “景王爷还真是贞烈,但是却不知在这个时候,你的贞烈到底值几斤几两?今日要么死在这里,要么留在这里,你选一样。”

    “左右是个不受宠的王爷,就算是不知羞耻地在男人身下承欢,也无人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