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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晏一时间分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前世冰冷无人的太和殿,还是重生后那满是天潢贵胄的家宴,寒意从脚底一点点爬上来,宛如锁人魂魄的厉鬼,拖着他一点点往下拽。
直到一只手突然从一旁伸了过来,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腕。
岁晏浑身一哆嗦,猛地清醒了过来。
好在北岚帝正在盯着那舞姬瞧,没有发现他的反常。
岁晏突然捂住了嘴。
端明崇抬手朝着一旁的侍卫吩咐了些什么,那侍卫领命前去和北岚帝的侍从附耳了句话,很快北岚帝便朝着端明崇挥了挥手。
端明崇颔首谢恩,走过来将岁晏拂起,缓慢朝着殿外走了出去。
岁晏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被端明崇扶着往外走,直到新鲜空气吸入肺腑中,他才哆嗦了一下,缓慢回神。
端明崇拿着帕子擦了擦他额角的冷汗,担忧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岁晏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出来。
两人正在殿外的抄手游廊上,灯笼的光倾洒下来,将岁晏的脸色照的越发苍白。
端明崇陪着他缓了一会,岁晏才喘顺了气,轻声道:“多谢太子殿下,只是身体不适,休息片刻便好了。”
端明崇皱起眉头,道:“你方才那个模样可不像只是身体不适,反而有点像……”
有点像魔怔了。
岁晏勉强笑了笑:“殿下多虑了。”
端明崇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既然不太舒服,那便去偏殿躺着吧,孤方才对父皇你喝多了酒,之后便不用回去了,反正家宴也没什么要事。”
岁晏摇摇头:“不必这么麻烦,我在这里待一会便好。”
岁晏重生以来,一直觉得自己看破了生死后,对一切都是无所畏惧的,无论是当年赐死他的端执肃,亦或是让他受了百般苦楚的罪魁祸首北岚帝。
但是当今日北岚帝随意的一句话出来后,却勾出了他心底最不堪回首的一幕。
“赏赐你的。”
接着便是险些将喉咙撕碎的剧痛。
恐惧。
那种恐惧太过根深蒂固,如同烙印在骨子里的。
即使过了数年,回想起来,他依然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
如果不是端明崇察觉到不对把他带了出来,他可能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来。
端明崇担忧地看着他,没再多,转身离开了。
岁晏一个人系着披风站在游廊上,眸子无神地盯着外面肆虐的风雪,身体宛如不受自己控制,缓慢走向了游廊开合处的台阶。
台阶下,便是一汪游湖。
那黑暗中似乎有个声音朝他低低呢喃着。
“快来,来这里你就不会再害怕了。”
岁晏被吓坏了,迷迷糊糊地便想要朝那个声源走去。
只是当他将脚踏出去第一步时,耳畔传来一声破碎声,接着去而复返的端明崇一把将拽了回来。
岁晏猝不及防,被扯了个踉跄,后背撞在了一旁的雕花木门上。
“哐”的一声轻响。
端明崇往日里温和的脸庞此时有些阴沉,他冷声道:“你又想做什么?”
岁晏茫然看着他,恍惚道:“有人在叫我过去。”
端明崇被他这句话得硬生生起了一身的冷汗。
端明崇深吸一口气,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又想寻死?”
岁晏有些呆愣,愣了半天才所答非所问,道:“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直接对太子称“你”是完全失了礼数的行为,但是端明崇却没有在意,道:“去给你拿甜汤。”
岁晏“啊”了一声,失神道:“我听到了碗碎的声音,是不是汤洒了……”
端明崇:“……”
端明崇直接被气笑了,他将按着岁晏肩膀的手松开,揉了揉眉心,无奈道:“现在是这个的时候吗?”
岁晏还是喃喃道:“汤……”
端明崇彻底无奈了,道:“好,等会再让人给你重新做一碗。”
岁晏这才点了点头。
因为岁晏看起来精神还是有些恍惚,端明崇也不敢再问他之前寻死的事情,陪着他坐了片刻,这才离开。
不过离开前派了一堆人守在岁晏身边,唯恐他再想不开跳湖自尽。
家宴很快便结束了,岁晏捧着手炉在游廊那和端明崇待了半晌,这才被宫人送出了宫。
落下轿帘后,岁晏突然松了一口气。
他揉了揉眉心,心道这太子还真是难缠,如果不是装傻此事怕是混不过去。
岁晏开始胡思乱想,那北岚帝是个杀伐果决的人,为何生出来的儿子却这么优柔寡断,明明两人都没有多熟,却管天管地的。
不过……
岁晏轻轻摸了摸手腕,片刻后轻轻笑了。
不过这种感觉,他并不厌恶。
回想起端明崇那张略带着稚气的脸,岁晏浑浑噩噩间,竟然连见北岚帝的恐惧都一点点消散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岁晏心想,“我不怕他,这一世我不招惹任何人,就算他想灌我毒酒也灌不着。”
这么一想,岁晏安定了许多。
不过即使这样,他之前还是受了惊吓,回到了府上便又开始发高热。
海棠和厉昭忙到了深夜,又是擦身又是灌药,直到了深夜才勉强退了下去。
翌日一早,岁晏抱着手炉在院子晒太阳,一旁的案上放了一叠剥好的福橘。
未到晌午,海棠从垂花门快步进来,身后还跟了个宫里的人。
岁晏抬眸。
海棠引着人走了过来,道:“少爷,太子殿下派人前来给您送点东西。”
岁晏神色恹恹,手慵懒地撑着脑袋,道:“给我送东西?拿来瞧瞧。”
那宫人恭恭敬敬地上前,手中捧着个木质的箱子,他行了礼,半跪在地上将箱子旁的门开。
很快,一只雪白的兔子从里面蹦了出来。
岁晏:“……”
岁晏一言难尽地看着那蹦来蹦去的兔子,道:“真的是你家殿下让你送来的?”
宫人连忙道:“正是,殿下侯爷喜好这些可爱的物什,派我等在早市上找了许久才看中了这一只。”
岁晏一时间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宫人献殷勤道:“侯爷,您觉得如何?”
岁晏盯着那兔子良久,才勾起唇,轻轻笑了笑,道:“我觉得甚好。”
宫人还没松一口气,就听到侯爷一脸温良笑容地补充。
“烤着吃味道一定很鲜美。”
宫人:“……”
作者有话要: 兔子:QAQ!
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岁珣
海棠将那侍从送走后,快步折了回来,瞧见岁晏正抱着兔子,拿着福橘喂它,连忙上去拦。
“少爷哎!兔子可不能喂这个的。”
岁晏道:“那它吃什么?”
他拨了拨兔子的耳朵,笑道:“吃肉吗?”
海棠面有菜色:“也不吃。”
“点心呢?”
“也……也不吃。”
岁晏原本兴致勃勃,问了几样兔子都不吃,当即有些不耐烦了。
他将兔子放地上:“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多金贵啊,我不要了。”
海棠:“……”
海棠劝道:“少爷,这是太子殿下送的,可不能真的烤了吃啊。”
岁晏含糊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到心上,他又晒了会太阳,不一会厉昭便引着一个侍从扮的人过来。
那侍从单膝跪在地上,道:“见过侯爷。”
岁晏眼睛都没睁,淡淡道:“交代你一件事情,明日之前帮我办妥,做得干净点。”
岁安候当年在临去南疆前曾经一批部下暗中交给岁晏,以防在京中遭遇不测,只可惜岁晏当时年少轻狂,并没有放在心上,觉得在朝中有皇帝的宠爱,根本不会有性命攸关的大事。
前世这些人被皇帝几年间暗中一点点铲除,直到端执肃出事时,岁晏火急火燎地去找人,却根本寻不到任何可用之人。
侍从身上有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的戾气,一看便是常年在战场厮杀的悍将。
岁晏语调轻柔地将事情细细吩咐了,侍从犹豫了片刻,这才领命去了。
厉昭在一旁听得眉头紧皱,想了想还是劝道:“少爷,区区一个风尘女子……”
岁晏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厉昭总觉得这少爷大病一场后性情似乎有些变了,他不便再劝,躬身离开了。
等到厉昭走后,岁晏让下人将他的披风拿来,往身上一裹,便算出门。
但是看守院子的侍卫许是得了厉昭授意,连忙去拦,啰嗦一些“少爷还未痊愈不可外出吹寒风”的废话,将岁晏气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