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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明崇道:“阿晏?”岁晏百忙之中回过头, 道:“殿下回来了。”

    端明崇笑道:“你在做什么?”

    岁晏将两床被子分别卷着放在榻上, 老老实实道:“给殿下铺被子。”

    端明崇一愣:“我……在这里睡?”

    岁晏点头, 道:“侯府很少有人留宿,客房不知道多久没收拾了,殿下在我这里凑合吧。”

    这话一听就是在胡八道, 端明崇无奈地看着他,不好戳穿他,只得点头。

    岁晏和端明崇在外室用了些饭,闲来无事可做便拖着端明崇脱了外袍上了床。

    岁晏本因身上的药味想给端明崇收拾客房,但是思来想去,好不容易把人留下来了,要是不睡一起好像太亏了,所以只好折中,一张床,两张被子。

    岁晏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道:“殿下,你在宫里往往什么时候入寝啊?”

    端明崇坐在床沿,正抬手取发冠,闻言偏头想了想,道:“亥时。”

    冬日里岁晏恨不得长在床上,无法理解端明崇这种亥时休憩,早上天还未亮便要起床上朝的习性。

    岁晏坐起来帮着端明崇将发冠取了下来,虚虚推着端明崇躺在了床上,帮着他把被子扯了上去,殷勤得不得了。

    端明崇无奈笑道:“你照料好自己就行了,不必管我。”

    岁晏道:“殿下是客,应当的!”

    他着,还探着身子将烛火吹灭了。

    平日里,岁晏一般吃完饭看了会书便睡觉了,时辰绝对不会超过戌时。

    而现在,端明崇就躺在他身边,青幽的檀香隐隐传来,令岁晏不免有些意动。

    他翻了个身,半睁着眼睛去看端明崇。

    端明崇一向食不言寝不语,在榻上绝对不会主动同他话。

    岁晏看了一会,感觉端明崇的呼吸变得平稳了许多,声道:“殿下,殿下你睡了吗?”

    端明崇羽睫轻轻动了,张开眼睛,冲他一笑:“还没有。”岁晏:“……”

    岁晏干巴巴道:“哦,那殿下快睡,明日还要早起呢。”

    端明崇“嗯”了一声:“你也是。”着,又阖上了眸子。

    岁晏又耐心地等了半个时辰,才放轻声音,道:“殿下?”

    他这次只唤了一声,因为他怀疑之前那次是他声音有点大,是把端明崇给吵醒的。

    看模样睡得正熟的端明崇动了动,睁着眼睛有些好笑:“阿晏,我还没睡着,你有什么事便直接吧,还是我挤着你了?”

    岁晏:“……”

    岁晏一言难尽地摇摇头:“殿下快睡吧。”

    岁晏本是想趁着端明崇睡着缩他怀里抱一会占点便宜的,谁知道端明崇似乎不按常理出牌,这么长时间还没睡着。

    第三次,岁晏耐心地等了一个多时辰,期间他眼皮一直在架,最后终于撑到了亥时一刻,他了个哈欠,轻轻凑到端明崇面前,道:“殿下?”

    这一回,端明崇大概是真的睡熟了,羽睫颤都没颤。

    岁晏被他吓怕了,也不敢往他被子里钻,他擦掉眼角的泪水,轻轻凑到了端明崇的枕头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端明崇俊美的睡颜。

    天潢贵胄,生来似乎都带着一股贵气,就算是睡着,也让岁晏不敢做一些不轨的举动。

    岁晏看了半天,才终于下定决心。

    他微垂着眸子,羽睫一直在颤抖,接着,岁晏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胆大妄为的举动——他凑上前,轻轻在端明崇唇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

    这或许根本就不算吻,轻微的一触即分。

    岁晏只碰了一下便飞快缩回了自己被子,将被子拉到头顶,不敢再出来。

    岁晏直接熬到了子时才浑浑噩噩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君景行来敲他的门。

    岁晏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进来。”

    君景行端着热水进来,随口问道:“昨天睡得好吗?”

    岁晏愣了一下,才瞥到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端明崇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岁晏突然回想起昨晚那个大逆不道的偷吻,顿时抱住了头,一头栽到了枕头上。

    君景行将岁晏的衣服在炭盆旁暖了暖,甩手扔给他,道:“别当鹌鹑了,快起床。”

    岁晏捶了捶枕头,痛苦道:“我真是大逆不道,有辱斯文……”

    君景行蹙眉:“不就是起个床吗,怎么就辱斯文了?”

    岁晏又捶了会枕头,才披头散发地穿衣服起了床,道:“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君景行道:“天还没亮的时候,同你哥一起进的宫。”岁晏神色恹恹:“哦。”

    君景行看他这副没睡醒的样子,迟疑道:“昨晚你和太子……”

    他话还没完,岁晏就猛地一激灵,骇然地看着他:“我不是,我没有!”

    君景行:“……”

    君景行幽幽看着他:“没有什么?我还什么都没,你急着否认什么?”

    岁晏忙捂住嘴,耳根却一点点红了。

    君景行了然:“哦,我明白了,你……”

    岁晏截口道:“你不明白!”

    君景行揶揄地看着他。

    岁晏放下手,垂着眸瞧着自己的发梢,轻声道:“我有些害怕。”

    君景行愣住了,他一向觉得岁晏此人天不怕地不怕,就他这种连当朝储君都敢觊觎的性子,哪里还会怕什么。

    但是当他这句没什么情感的“我害怕”一出口,君景行就突然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岁晏胡乱理了理墨发,偏头看着一旁镜子里的自己,半天才喃喃道:“我只是……碰了他一下,都害怕得要死……”

    但是他在怕什么?

    岁晏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是怕两人伦理不容于世,遭受旁人劝阻唾骂?不是,岁晏根本不在意这个。

    那是怕端明崇对自己……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爱慕之情,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岁晏伸手朝着铜镜探去,指尖轻轻抵在镜中他有些模糊的脸上,轻声道:“如果他对我的情感根本并不像是那样的爱慕,那我做的那些暧昧的举动和出的话,在他看来,会不会就是一个笑话?”

    如果有朝一日,端明崇知道了自己对他存着的心思,会不会觉得他很恶心,从此疏远他,厌恶他?

    岁晏只要一想到这个,浑身就发冷。

    君景行一把抓住了他放在铜镜上的手,道:“你喜欢他这么多年,到现在悔了吗?”

    岁晏抬头看他,轻轻摇头:“我从不会后悔。”

    对于让他悔恨之事,他会选择遗忘;怨怼之人,他会老死不相往来。没人能让他后悔。

    君景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无奈道:“那你现在想如何?放弃他?”

    岁晏将发冠递给他,让君景行帮他束发:“我还不知道。”

    君景行给他束发,漫不经心道:“这条路本就是歧途,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陪你走到最后,你在一开始不就早做好准备了吗?”

    岁晏看着镜中越看越陌生的脸,微微垂眸:“我没有。”

    起初,岁晏只是想靠着端明崇那点微末的火光聊以慰藉,能让他在这处伤心地寻到一个缘由活下去。

    但是在不知不觉间,那豆大点的火光添薪加火,逐渐一点点烧成了烈烈大火。

    而岁晏经历过世间悲苦孤寒,对这种温暖才更加抗拒不了。飞蛾扑火,不是没有道理的。

    岁晏起了床后,恹恹地躺在软塌上晒太阳。

    岁晏已经许久没有发病了,乍一这样,君景行有些不适应,他哄着劝着岁晏喝了半碗药以防万一,在原地想了半天,还是让海棠把岁珣给叫来了。

    岁珣本是要出门找江宁,听到海棠岁晏有些不对,皱着眉到了偏院。

    岁晏正闭眸睡觉,岁珣走上前,伸手在岁晏额头摸了摸。

    岁晏张开眼睛,瞧见岁珣撑起身体坐起来,笑道:“兄长今天怎么没出去?”

    岁珣道:“你是不是有些发热?”

    岁晏自己试着摸了摸,摇头:“好像没有。”

    岁珣这才放心,道:“我等会再出去。”

    岁晏点点头。

    岁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岁晏道:“兄长有什么事情直便是。”

    岁珣这才道:“明年开春之后,我带着你去江南过一段时间吧,岁家祖籍在江南,鸟语花香四季如春,很适合游玩养病。”

    岁晏一愣,道:“江南?”

    岁珣道:“嗯,我大概有三四年不用去边疆,我们能住上许久,你觉得如何?”

    岁晏眸子微动,心猛地往下沉,他有些看不准岁珣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