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黎城。
黎城是靠近西亚荒凉之地的一座城,这里背部靠山,虽然荒凉,但并不荒芜,反倒是山清水秀,是一个离世隐居的好去处。然而因为这里的位置偏远,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奉献,也没有外敌威胁,故而多年来一直没有得到重视。
靖王举家搬到此处封地之时,这里就连街道上也都是野草横生。靖王再不济,也是一个在皇城长大的王爷,又岂能丝毫不介意?然而他与在这驻守当地的郡守几次交谈试探之后,才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
黎城实际上是个好地方,但是奈何郡守不作为。因为只有不做为,这里才不会有变化,他才不会升官,那他就只能留守在这里了,郡守就守了这一片三亩之地,乐得自在。
靖王这一听,这不就和自己的愿望是一样的吗?外面世界无论怎么风起云涌,那都和他无关,他在一块好的地方逍遥自在,带着妻子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于是靖王就和当地郡守达成了共识,对于这黎城的变化丝毫不提,在朝廷之人听来,这一块地方依旧是荒芜之地,可实际上已经慢慢变得一片欣欣向荣。
靖王这一待,就是九年。他身体从娘胎里出来就不好,可是在这黎城待着,除了要比一般男子羸弱之外,倒是没有看出太大的区别来。在这个封地之中,他和她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
长女初玉尘,年七岁,按理正是活泼爱闹的时候。长子一岁多之时便夭折了,不必再提。次子初行之,年四岁。
不过起这初行之,就不得不感叹靖王子孙缘薄弱了。
初行之很时候就显示出了聪慧异常的一面,健康活泼。可是有一日无意跌入湖中,救上来之时高烧不退,病好之时,竟成了傻子。
靖王妃深受击,一病不起。靖王也是旧病复发,差点一命呜呼,最后还是初玉尘一直哭,才把这靖王给哭醒了过来。
靖王早年丧子,而今次子又变呆儿,妻子又病逝,瞬间像是老了几十岁。原先就羸弱的身体,现在更是三天两头地需要喝药。要不是想到家中还有幼女,恐怕他自己都撑不过去了。
可怜那初玉尘,年纪轻轻丧失了母亲,而活泼可爱的弟弟又变得痴痴傻傻,让她的性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爱笑爱闹的她,动不动就坐着发呆,越加不爱与人交谈了。
近日已入冬,虽未下初雪,但是天气已然寒冷不已。皇上驾崩之事已传到黎城来,靖王府自然也是穿上了丧服,严令大声笑。不过这靖王府自王妃病逝之后,也再没有过欢声笑语了。
靖王一身孝服,显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刷白,好似下一秒便会晕倒似的。他步履蹒跚地走进后院,问那一旁的婢女,“郡主呢?”
“回王爷,郡主在王妃书房呢。”
靖王便往书房走去,推门而入之时初玉尘正提笔画写着。靖王咳嗽两声,问道:“尘儿在做什么?”
初玉尘不便放下笔,依旧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等到完了之后她才放下来,道:“父王,您怎么来了?”
“嗯,来看看你。”靖王走到了初玉尘一旁,便见她是在作画。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这画中的兰花,道:“怎地想起画兰花?”
“突然想起了母妃,母妃生前最爱兰花了,尘儿想画给母妃看。”初玉尘轻声道。
在这之前,初玉尘最不爱的便是站定坐好,书画一类的向来不爱。此时却画出了一手好画,若是王妃在天之灵知道了,不知道多欣慰。
可是在靖王看来,就多了几分心酸了。
靖王摸了摸她的头,道:“画完了,就出去走走吧。今年梅花有一些开了,去看看吧?”
初玉尘摇了摇头,“孩儿还有书法要练,就不去看了。”
这答复在预料之中,靖王也知道自家女儿现在的脾性,便只好叹息一声,道:“不要拘着自己,就算是你母妃,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初玉尘身体微僵,一层薄雾便涌上了眼睛里。她其实一直都是无忧无虑地长大,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让她难以接受。她平时再平静,可是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她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靖王,问道:“父王,您母妃在天上会想我吗?”
“当然会想啊,想你和弟弟有没有好好吃饭,去了哪里玩,有没有认真看书。”靖王想起自己的妻子,心里也是一酸,再也不下去了,只好道:“她肯定也不希望你变成这样子,听话,出去走走吧。”
初玉尘想了想,便点头道:“嗯,那尘儿去看看行之。”
罢初玉尘便提着裙子跑了出去,靖王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再低头看着她所作的兰花图,喃喃自语:“岚儿,你这一走,真是苦了这两个孩子了。”
窗外天色阴沉,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雪。后院里静悄悄的,一丝风都没有。靖王双手负背,脸色无比苍白,但是那双眼睛却明亮得很,他低声道:“不知为何,这两日总觉得心有不安。皇兄驾崩,虽是因为和王叛变,可到底总让我心神不宁。”
就在靖王怔怔出神之时,另一边初玉尘已经一路跑地来到了初行之的院子里。初行之正流着口水抓着糖乐呵呵地笑着,旁边的仆人就在逗他笑。
“弟弟,我来看你了。”初玉尘接过仆人手中的手帕,仔细地给初行之擦口水,“你有没有乖乖吃饭?”
初行之对姐姐显然很是依赖,乖巧地任由她擦自己的脸,然后对着她傻笑,手里的糖拼命塞初玉尘手里,“糖……糖……”
初玉尘很有耐心地点了点头,道:“嗯,糖,要给姐姐吃糖是吗?”
初行之还是嘿嘿傻笑着,看得初玉尘更是心疼。弟弟本不是这样的,他聪明活泼,最喜欢追在自己身后叫自己姐姐了,可是现在却连姐姐都不会叫了。初玉尘心疼地把他抱在了怀里,喃喃道:“弟弟,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初玉尘和弟弟玩了一天,最后和婢女一起为他洗了澡哄了他睡觉之后,这才离开了他的院子。
此时夜色昏暗,风雪欲来。而书房里靖王手里拿着信,眉头直接皱成了一个川字,下面站着一个麻衣扮的年轻男子,风尘仆仆的模样。此男子皱眉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动身吧。”
“动身?”靖王苍白的脸浮现一丝苦笑,“我身体羸弱,而一儿一女年纪尚,又能到哪里去?若是真要对我们下手,根本就逃不过。”
“王爷,您不能让那些奸人的计划得逞,若是六公主上位,这天下还是初家的天下吗?王爷您流着先皇的血脉,是皇上的亲兄弟。若是这天下落得那群奸人手中,我等死后也都无颜面对皇上啊。”
靖王紧紧皱眉,眉头紧锁,最终猛一咬牙,“你先下去休息片刻,夜里便动身。”
男子神色一喜,“是,王爷。”
初玉尘正欲睡觉之时,靖王突然走过来敲了房门,“尘儿,你睡了吗?”
“尚未,父王有事找尘儿?”初玉尘把衣裳穿好开了房门,抬起头来问道。
靖王见着女儿乖巧精致的脸,心里只觉得一阵抽痛。他本不想参与国家大事,却不料最终会变成这样。
原先消息传来,他并不知道皇上的子女竟然遭受到了屠杀,只留下尚在襁褓的六公主,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这才传不过来。为的,就是拖延他回皇城的步伐,最好是找到机会让自己再也回不去皇城。
靖王知道,这一趟肯定充满了刀光剑影,可是他没有办法置之不理。就像是是那个男子所的,若是落在了奸臣手中,这天下还能是初家的天下吗?他作为皇子,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尘儿,收拾一下,我们要离开这儿了。”靖王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就恢复了平静。
初玉尘一怔,问道:“父王,我们要去哪儿?”
“回皇城。”
初玉尘聪慧,看到靖王脸色难看,便也知道出事了。她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尘儿没什么好收拾的,都听父王的。”
靖王点了点头,然后便急匆匆地离去了。初玉尘呆呆地站在原地,旋即想起了些什么,便也提着裙角跑了出去,跑去了母妃的书房。
此时夜已深,书房里静悄悄的,并没有掌灯。初玉尘推开书房的门,熟练地走到了书桌一旁的画篓旁。这里都是自己的字画,是她想要给母妃看的字画。初玉尘手的,然后去搂这些字画,倒是显得有几分狼狈。
她正想办法全都带走之时,突然听得外面发出了巨响,然后有人惊骇叫道:“有刺客!”
初玉尘一怔,在她的世界里,尚且不明白刺客代表着什么。只是听到外面刀剑声响起,伴随着惨叫声,让她手中的字画都全掉在了地上。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开始轻轻颤抖了起来。
“快!保护王爷!”
“啊!杀!”
“尘儿!”
最后听到的是父王的声音,初玉尘似乎才回过神来,身上早已经被冷汗湿,她想要叫出来,可是她颤抖着嘴唇,却出不了声。最后她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书房门前,偷偷开了一道口子往外偷看。
门外烛光昏暗,府中平日里和自己笑笑的侍卫哥哥们浑身是血,正和那些黑衣人斗在一起。断肢残骸满地,更别鲜血了。在这场厮杀里,鲜血仿佛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往日里温文尔雅的靖王,此时也不得不提剑杀敌,他满身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站在那儿举剑咬牙厮杀,身形摇摇欲坠。他身体本就羸弱,此时更是连连后退,喝道:“快去找郡主!”
突然一个黑衣人杀进了侍卫团,靖王闪躲不及被利剑划伤,鲜血直撒。
初玉尘瞳孔骤然放大,脑袋一片空白。
“父……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