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玉尘作为璟国的储君,身上的担子并不比任何人的。不过是因为其年纪尚,并不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什么,故而再懂事,也会有个限度。
习武,她比谁都卖力,就算是柳斐然没有吩咐,但她依旧是刻苦不已。然而对于习文,她难免还有一些不专心。
柳斐然身为太子少傅,本来是负责初玉尘武功一块,但因近日皇上和秦丞相的一番话,让她心里略微着急了起来。于是在上午督促初玉尘练完武之后,下午也再次进入了东宫之中。
柳斐然在东宫之中地位超然,下人们虽然不,但对于她的到来,都是欢迎至极的。她畅通无阻地踏进了东宫,朝初玉尘习文的殿堂走去。
太子少师张松已经教导了两任的储君,教导初玉尘本该是毫无问题才是,然而他为人刻板,璟国虽女子地位颇高,但他的家族向来是男子当家,颇为看不起女性,故而对于教导初玉尘,他心里也有一点疙瘩。
在张松看来,女子就该相夫教子,这朝廷若是让女子掌管,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故而他一直不太赞同。
然而他本就是太子少师,若是不教太子,他也就该收拾东西走人了,所以也没有办法,只好捏着鼻子上了。
试想一下,抱着这样心情的张松,授课时候自然也是一板一眼的。他一板一眼,初玉尘不过是七岁孩童,自然也是坐不住,故而授课之时总是集中不了精神。
初玉尘集中不了精神,张松看在眼中,更是觉得女娃不成器,这国家怕是要毁了,故而更是恼怒。这越是恼怒,授课也就更漫不经心了。
这样一来,两人之间就出现问题了。初玉尘觉得张松授课乏然无味,根本学不进去。而张松觉得初玉尘不尊师重道,不学无术,根本就不配做璟国的储君。
柳斐然并不知道两人的问题,她正放轻了脚步走进书斋。
里面传出张松那严肃的声音,“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不告奸者与降敌同罚。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
柳斐然一听,这不是商鞅变法的内容么?初玉尘作为储君,如此经典的变法,定能让她学到不少东西。这般想着,她停下了脚步,在一侧看向初玉尘。
初玉尘坐在书斋正中央的一张大桌子前,桌上放着书册,而她则撑着脸颊,眼神无光地坐在那里。张松似是没有看到初玉尘呆滞的样子,依旧是一个人站在上边捧着书照着读,“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俘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
柳斐然顿时皱眉,不明为何这气氛如此诡异。张松能教导出两位储君,自然也是一名大儒,然而怎地教得如此漫不经心?
张松像是无法忍受初玉尘的散漫,忍不住重哼了一声,道:“皇太女若是累了,今日就先到这儿吧,下官明日再来。”
初玉尘本就不是活泼的主儿,也就在柳斐然面前会显得乖巧可爱,但在别人面前却难免有一些冷漠。此时被张松的话突然惊醒,她也没有阻止,站起来行礼倒是没有失了礼数,举手投足之间全是尊贵大气,“既然如此,学生恭送少师。”
张松一听,顿时就更生气了,初玉尘已是他教导的第三任储君,还是第一个让他觉得朽木不可雕的。
“皇太女此举,下官自会向陛下明。”张松想不明白为何皇上年纪轻轻就这么快就立了储君,这个储君还是位公主,这让张松更是难以接受。
初玉尘微怔,没明白张松为何如此生气。但她也是一个淡漠之人,听罢也没有什么举动,倒是把窗外的柳斐然给惊到了。
她一惊张松竟然对皇太女发脾气,二惊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初玉尘竟然会如此冷漠。
“皇太女聪慧过人,下官才疏学浅,难以担当这少师一职。”张松见初玉尘竟然连挽留都没有,脸更是抽了抽,忍不住又了一句狠话,希望能够挽回面子。
却不知初玉尘听罢心中便是一喜,张松为人实在刻板,她本就不喜。虽不知他为何生气,但若因此换了一位少师,对于她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初玉尘心中算盘得啪啪作响,但是脸上却依旧是平静的模样,连笑容都不曾有。“少师言重了。”
她就了这么一句,别的什么都不肯。
张松只觉额头上的青筋绷起,重重哼了一声,甩袖而去。柳斐然一惊,快步走来,开口道:“张大人请留步。”
张松一看,发现是柳斐然。柳斐然也是女子,还是张松最为不喜的类型,所以他的脸色更是不好了。只是他和柳斐然同为东宫属官,柳斐然还身居大司农丞,张松不敢过于无礼。
“柳大人。”张松了声招呼。
初玉尘听到柳斐然的声音,眼眸一亮,与刚才冷淡的模样截然不同。她提着裙子快步走了出来,惊喜地叫道:“少傅,您怎么来了?”
柳斐然脸色并不是很好,刚那一幕还是让她有些生气。她先是朝初玉尘行了礼,然后看向张松,道:“张大人,皇上近日公务繁忙,柳某过来之时听得皇上已经歇下了,我等作为臣子,也不便扰。”
张松其实也是憋了一口气,并不是真的想要去找皇上事。此时见柳斐然给了台阶自己下,他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先出宫去了。”
“不知张大人是因何事大动肝火?柳某与张大人同僚一场,若能分担一二,是柳某的荣幸。”柳斐然隐晦地看了初玉尘一眼,对张松道。
张松又看了初玉尘一眼,道:“下官学疏才浅,教不起皇太女这尊大佛。”
张松语气带刺,也让初玉尘心中听得不舒服。她金枝玉叶,向来都是被人捧手心之中,何时听过这样的话来?偏生又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这少师。
柳斐然道:“张大人言重了,谁人不知张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果张大人教不起皇太女,这世上怕也没有人能教了。”
张松脾气稍缓,毕竟谁都爱听好听的。谁知此时初玉尘本就不服,还声嘀咕了一句,“太傅就能教啊。”
在初玉尘眼中看来,柳斐然是无所不能的,文采出众,武功高强,是天下间最为厉害的人了。
张松和柳斐然两人脸色都是一变,前者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去。柳斐然急声叫道:“张大人请留步。”
然而张松不肯留下,快步离开直至看不到身影了。
柳斐然皱眉,转身看向初玉尘。初玉尘虽然觉得自己没有错,但看着柳斐然的模样,心底却满是心虚,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张大人才疏学浅,教不了皇太女是么?”柳斐然一向温和的声音,此时竟然也捎上了一些冷意。
初玉尘一听就知道自己似乎闯祸了,她第一次见一向温柔的柳斐然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色,心里就是一慌,连忙摇头,“不是,尘儿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此意?那皇太女又是何意?”柳斐然双手负背,面容平静地看着初玉尘,淡淡地问道。
“是少师不知为何突然生气,不是尘儿招惹的他。”初玉尘怕极了这样的柳斐然,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哦?都是张大人的问题了?”柳斐然想起刚张松授课时初玉尘的出神,语气更是冷了两分。
初玉尘心中想了又想,感觉并没有做错什么。虽然刚她走了神,但一来这一部分内容她已然学过,二来实在是对方讲得太枯燥了。初玉尘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柳斐然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让她心有不安。她心翼翼地想去牵对方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尘儿……尘儿是真不知道少师怎么了。”初玉尘见自己被拒绝,一下子就委屈上了,脸满是委屈,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柳斐然。
柳斐然被她可怜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软,但一想到她的行为,便又硬起了心肠,道:“少师授课之时,殿下在做什么?”
初玉尘心中一惊,才知道自己走神被看到了。她顿时慌了一下,解释道:“我……我……”
“殿下真觉自身一点问题都没有?”柳斐然语气里似乎有了一点失望。
初玉尘一听,彻底慌了,连忙抓住柳斐然的袖子。她害怕对方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话,好似下一刻就会离开自己似的。“不是的,尘儿错了,尘儿不应该瞌睡,应该认真听讲,姐姐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私底下,初玉尘不爱称呼柳斐然为少傅,而是喜欢叫她姐姐。姐姐二字充满了亲昵和依赖,每一次听到之时,都不免觉得心中发软,哪怕是在此刻,也不例外。
初玉尘不过是个孩子,自己在这个年纪时候,也未必能做到她这个地步。只是她和自己毕竟不一样,她身为未来的天子,肩上重担比自己要大多了。柳斐然一想到以后,便觉得肩膀一沉。只是见她惶恐的样子,心中也是有些愧疚。
罢了罢了,再逼也没有用,日后若是可以,自己便为她多担当一些罢了。
柳斐然这样想时,便叹息一声,牵了对方的手重新带她回了书斋里面。张松的书还在桌子上,柳斐然便拿了起来,问道:“为何在张大人授课之时不认真听讲?”
初玉尘委屈巴巴地道:“这些我都学过了,在王府的时候,父皇就有让夫子教过。”
柳斐然一怔,道:“会了?那我考你。吾始与公子欢,今俱为两国将,下一句是什么?”
“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初玉尘洋洋洒洒地背了一段之后,见柳斐然似乎神色有所松动,她眼珠子一转,聪明地道:“这一段是卫鞅派人送信给公子卬的信上面的内容,想要两国交好,公子卬信以为真跑去赴宴,结果被埋伏中招了。”
柳斐然听得她确实已经懂得了,神色松缓了下来,道:“此乃鸿门宴,公子卬轻信敌军,被了个措手不及。卫鞅手段并不算高明,但他能够让公子卬相信,便是他的本事。”
“可少师卫鞅胜之不武,非乃君子所为。”初玉尘这话之时,微微撇了撇嘴。
柳斐然微怔,旋即笑道:“张大人乃正人君子,自然不屑这种计谋。但两军对垒,本就该对对方多有提防。公子卬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便敢深入敌营,也是不该。卫鞅此行亦非伤天害理之事,实在不能过多指责。”
“尘儿也明明是公子卬轻信敌军,然后少师认为尘儿心术颇为不正,不该有此想法。”初玉尘起这个就觉委屈,“然后少师就重新再教一遍,尘儿实在无法认同少师的法,所以才会走神。”
柳斐然皱眉,倒是没有想到这师徒竟是如此而起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