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江自流求见的时候,柳斐然正在书房里写字。她站在书桌前,提着笔,看似下笔稳重,可实际上写出来的字却大失水准,于是地上到处都是她丢弃的字迹。
听到来报,柳斐然怔了一下,才放下手中的笔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纸团,面色平静地走了出去。
江自流正在大堂里和柳母聊天,柳母道:“这个枣泥酥你可以尝一尝,味道很不错,甜而不腻。”
江自流吃了一口,笑道:“不愧是伯母推荐的,果然是好吃。”
两人相处得极好,不知情的人,甚至能以为柳母和江自流才是母子。柳斐然见着这一幕,微微笑了笑。
江自流发现了她,起来,夸张地行了一个大礼,“下官见过丞相。”
江自流自称下官,柳斐然眸里闪过一丝诧异,柳母知道两人有话要,便站了起来,“就让你们这些年轻人话,我进去听首曲子。”
柳母喜爱听曲儿,所以府中养了一个戏班,戏班并不大,所以也没人敢就这事来抓柳斐然的把柄。
见母亲走开,柳斐然带着江自流去了后花园,问道:“陛下封你官了?”
“你不知道?”江自流有点诧异地看了柳斐然一眼,笑道:“看来你和陛下闹僵得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啊,因为立皇夫的事情?”
柳斐然并不出声,两人在湖中凉亭坐了下来,谷雨为两人上茶,然后退至一旁。柳斐然端起茶杯来,“陛下封了你什么官?”
“七品钦差,直达天命。”江自流哂然一笑,“官虽,但事关禹城,估计今天江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所以我就找来找你了。”
到禹城的事情,柳斐然眉目明显有些冷意,“一个的郡守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背后也不知道是谁在撑腰。”
江自流也不是他发现的,柳斐然虽大概知道初玉尘暗地里有眼线,但估计也不知道这眼线发展得如何。他手肘撑着桌子,懒洋洋地捧起茶来,“牵扯到的官员可不少,到时候朝堂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但这对于你来会是一件好事,只要你把禹城的事情办好,势必会得到重用,百官也无法阻拦。”柳斐然对于江自流的起复自然是乐于看见的。
“我了,我还会再回来的。”江自流微微笑了起来,那双狐狸眼里泛着光,更显风情。
柳斐然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枚令牌来,递给了江自流,“禹城县尉朱允彬当年和我父亲有旧,我不知禹城情况如何,但你可从朱允彬这一方面着手。”
江自流把令牌拿在手里,反复查看,笑问:“你就不怕朱允彬就是万人血书的罪魁祸首之一?”
“你要是没有事先探查,就莽撞地找了他,那你能担得起陛下托付给你的重任么?”柳斐然微笑着反问。
江自流一噎,瞪了柳斐然一眼,倒是把令牌给收下了,“罢,你和陛下怎么了?让我这个万事通来跟你分析分析。”
柳斐然不理他,他便一皱眉,道:“你不跟我,我也可以去问陛下,又何必呢,对吧?”
柳斐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倒是找陛下啊。”
江自流算计了一下自己要是以密信方式问陛下是不是和柳斐然吵架了,感觉自己脖子就是一凉,他挑了挑眉头,风流的模样真当是让人转移不开目光,“既然你不,那就我来猜好了。”
“一个月前言锦庭上第一封请立皇夫的奏折起,到现在每天都有一堆类似的奏折,而身为丞相的你,却没有拦下来。”
“这就代表,你是赞同这一件事的,也就是你和百官站在一起,想要陛下立皇夫。可是呢,陛下心里只有你,装不下别人,自然就不乐意了。但是你不仅仅是丞相,还是陛下的爱人,却也不帮陛下,反倒是把陛下往外推,这一点,让陛下极其恼火。”
江自流不正经地喝着茶,看着像喝酒似的,“就好比我与林家姐相爱,林家姐却非要把我推给张家姐,这不气才怪。”
江自流完全把事情的脉络给捋顺了,情况就是这样,但柳斐然也有觉得不太恰当的地方,便补充道:“林家姐推开,是因为林家姐不能有孕,不能有孕,便会导致断香火。”
江自流深深地看了柳斐然一眼,柳斐然被看得有一丝不自在,转移了目光。江自流便勾起唇角,“那依丞相高见?”
柳斐然吐出一口气来,“自然是香火重要。”
“那我的心意不重要了?”江自流问道。
“和香火相比,不是那么的重要。”柳斐然到这话的时候,声音难免有些低沉,她像是耗尽了力气,把自己的心里话了出来,“陛下必须有子嗣,而我……能伴陛下身边就够了。”
江自流眉头皱得要夹死苍蝇了都,他手指曲起,指节敲在桌子上,“你真能忍受陛下在别人怀里?”
柳斐然勉强笑了笑,“不能忍受又能怎样?陛下是九五之尊,本就该广纳后宫,我和陛下在一起之前,就知道的了。”
“所以你是一开始,就做好了和别人分享爱人的准备是吗?”
柳斐然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她是天子,必然的。”
江自流啧了一声,敲桌子的力气加大了一些,“可是陛下不愿意啊,陛下就想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柳斐然眼睛微红,抬头看着江自流,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不例外,陛下也不例外。”
江自流见柳斐然神色坚决,心中也是隐隐有些无奈,他加重语气道:“你这样,陛下如何能不伤心?”
柳斐然默然,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我又何尝不伤心?”
江自流再次啧了一声,开始换个方面去想问题,“就算是陛下要立皇夫,也不急在这一时,不能再过几年么?你又非得要这个时候去忤逆陛下的意思,闹得满朝文武都知道你失宠了。”
柳斐然叹息一声,“早和晚,又有什么区别?若是这两年陛下能有子嗣,皇位才会更为稳妥,到时候,谁又会非逼陛下要广纳后宫?无论早晚,总归要经历这一出的。”
江自流道:“晚两年,陛下或者也想通了,或者晚两年,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你现在逼得这么紧,再过一段时间,百官认定你是真正失宠了,到时候你更左右为难。你又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硬来,陛下还年轻,为什么不能往后拖一拖?”
江自流哂笑,他站起来走到凉亭边上,看着湖里的锦鲤游来游去,转身继续道:“如果我是你,就算是身份使然不能和陛下站在一起,我也断然不会去帮百官劝导陛下。现在情况还没有到非要立皇夫的地步,这一点你应该是知道的。”
“你不就是怕皇家香火断了吗?陛下才多少岁?十六岁,如果真的子嗣紧张,她就算是二十岁的时候立皇夫,也能生个三四个皇子公主的,这还不够吗?你到底在急什么?”
柳斐然听罢怔怔坐在原地,良久之后,她才开口道:“大概是想长痛不如短痛吧。”
这下子反倒是让江自流愣住了,为她这句话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出这样的话。
圣上的恩宠比世间任何人的恩宠都要来得炙热,特别是初玉尘这般依赖而又眷恋柳斐然。柳斐然身处其中,哪怕是再冷静,也会逐步陷入到这样的一个温柔乡里。
可偏生,她是天子,她必然要立皇夫,必然要纳后宫。时间一长,柳斐然沉浸在初玉尘独一无二的恩宠之中,恐怕未必能像今日这般冷静地出,先天子后其他的话来。
柳斐然也会惧怕,她爱初玉尘,也爱这个国家,她不能忍受因为自己而导致国家断了传承,也害怕自己会失去理智阻拦初玉尘宠幸后宫。
柳斐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与初玉尘的结局。从这一层面上来看,她自己必然是会受伤的。
江自流生性洒脱,就如他爱秦玄珂,却也不会强迫她与自己一起,亦不会让自己陷入到两难局面之中。只要秦玄珂是爱他的,他必然是无论如何都要和她在一起,不会像柳斐然这般诸多顾虑。
但是柳斐然身为丞相,初玉尘身为天子,好像也确实无法避免会这样。江自流想着便觉得一阵头疼,最后忍不住道:“你别逼太急,再缓两年,听我的,你现在这么急,除了让百官得逞,让言锦庭得逞之外,没别的好处。”
提到言锦庭,柳斐然也从低落的情绪里恢复了过来,道:“言锦庭突然上了这么一封奏折,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推算了一下,上折子之前,我与陛下曾一起去了山庄,大抵他撞见了,有所猜疑。”
到这儿柳斐然看了一眼江自流,微微笑了笑,“以你的手段,恐怕早已经查到了吧?”
江自流也不客气地点了点头,“不错,言锦庭那点手段,想要瞒过我,有点难。”他倚在凉亭的柱子上,双手环胸,大红袖子滑落,随风摆动,“但是具体情况,得你去问陛下,我不能。”
柳斐然愣了愣,不知在想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江自流扬起唇角,笑得风流倜傥,“柳相,这事关重大,可拖延不得。”
柳斐然哪能不知这是江自流故意给自己听的,就是让自己去找初玉尘的呢?但是见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柳斐然沉默良久,也还是没能算了吧。
嗯……言锦庭身份特殊,也不知道他在策划些什么,总归要了解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