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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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术惊道:“什么药材要四千两银子?莫非是金子打的药不成?”

    “贪猫。”蒋明娇笑点了点白术鼻子,随即叹道,“这些银子还不知够不够呢。”

    只买一两味药材自然是绰绰有余,但救父亲的病却差得远。

    缺钱啊。

    白术连连咋舌:“这么多银子都能把药铺买下来了还不够啊。”

    主仆俩正在话,轿子外忽然有人的喧哗声传来。

    “威武将军!”

    “威武将军来了!”

    “快看,那便是刚打了胜仗回来的威武将军。”

    听到‘威武将军’四个字,主仆俩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掀起了车窗帘,往外瞥着。

    主仆俩走的是立德坊,周围都住着些皇亲国戚重臣贵胄,街市上虽有贩却并不拥挤。

    蒋明娇一眼就望见了阮靖晟。

    在街市那一头,他骑着一匹高大挺拔的黑马。那匹马足有寻常马匹一个半高,毛色光滑油亮,看品种定然是马群中的头马,最是野性难驯的。

    在阮靖晟胯*下,那烈性的畜生竟乖顺得如猫。

    马上的阮靖晟身姿挺拔,容貌比潘安,却冷肃着一张脸。他今日并未着甲胄,只穿着黑色常服,身前绣着高飞的雄鹰。走在热闹的京城坊市里,他却始终一身染血的肃杀气质,令人望之可畏,像一头满身伤痕,目露凶光的猛虎,每一寸筋骨都是钢筑铁成。

    蒋明娇注意到,比之之前,他面儿上多了一道未愈合的长疤,腿脚也不大利索。

    他并非天生的瘸子。腿伤是在这次与突厥大军对战中得的。

    当时周朝军队只三万兵马,突厥大军足有十万。突厥可汗只要阮靖晟投降,便请他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阮靖晟宁死不肯降。拼到最后,他凭一骑冲入重重敌军,冒死斩杀了突厥可汗,才解了边关危局。

    他的腿也因此伤了。

    从此,他在京城落寞了四年,意志消沉。直到四年后,生生凭毅力练出了不逊于前的武力,他才重返战场并再立下赫赫战功。

    白术惊讶地道:“这位威武将军生得可真好看,比那话本上的将军还好看。姐,嫁给他你不吃亏。”

    蒋明娇听得好笑,捏了捏她的脸:“浑丫头。”

    白术理直气壮:“奴婢才不混呢。夫妻乃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当然要找好看的。一起床,看着那好看的脸,干活的力气都足足的呢!”

    蒋明娇失笑:“这妮子,净歪理。。”

    白术声嘀咕道:“奴婢才没歪理呢,哪怕为了孩子,也不能找个难看的人啊。”

    蒋明娇哑然失笑,望向窗外。

    阮靖晟好看吗?

    那是当然。

    她至今记得上辈子第一次见阮靖晟时的场景。

    那时她刚死一年。被陆轻舟厌弃的她,被胡乱一卷草席,葬在荒郊野外。孤魂无路可去,她便长久徘徊于坟茔周围。

    那一日,刚听过路的樵夫互相议论着,完‘周国大胜,破突厥十万大军’‘武胜候不日回城’‘陛下龙心大悦,边关得保十年安定’等消息。她就见荒郊野径的尽头,一骑黑马卷着风*尘灰沙而来。

    是阮靖晟。

    他大概是忙于赶路,已连日没有梳洗了,下巴上满是胡茬,头发与衣服上都是黄沙。远远看见她的坟茔,那时已是武胜候的阮靖晟,如钢的身体就难自抑地一震。连滚带爬地下了马,他跪在了她的坟前。

    他在她坟前坐了一天一*夜,用那双杀敌取首染血的,默不作声地替她清理了坟茔上所有青苔杂草。

    那一日,鸦声与他相伴,夜色与他共谈,他独坐于她的坟前,一杯接一杯,克制地哆嗦着嘴唇,苦饮了三壶酒。直至第二日清晨,他用剑撑起身子,抚摸着她的墓碑,留恋许久后,眼眶发红地转身纵马而去,风走战场英雄眼底的水迹。

    自始至终,他只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

    “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二句是——

    “等我。”

    第二天,京城便传来他得胜凯旋,进宫面圣的消息。在庆功宴席上,他言吾爱已逝,无心再娶,拒绝了所有联姻。

    再二十年后,他与突厥死战百日,枭首而死,满边关为其戴白。他的唯一遗愿是——与蒋家二姐合葬。

    二十年,他未曾失约。

    她等到了他。

    哪怕在那时候,沧桑与衰弱的他都是极为好看的。

    英雄,何时不好看呢?

    她露出一个含泪的笑:“是啊,这么好看的人,我这辈子怎能再错过?”

    白术尚未来得及回答。

    马车外,急促马嘶声响起。

    街上传来哄乱的奔跑声和议论声以及慌乱脚步声。

    “惊马了惊马了!”

    “快跑啊快跑啊!”

    “别急别急别急大家快看,威武将军!”

    “威武将军救人了!”

    蒋明娇听见声音,撩起帘子,瞥了一眼,就见视野尽头,一头疯马从街尽头狂奔而来,黑色马身刮起一阵旋风,蹄子发出踢踏声响。

    路过行人纷纷惊惶。

    带孩出来的大人纷纷抱起孩子,有胆的少年已吓得面皮发白,有闪避不及摊贩摊子都被撞翻了。

    街上一时空空荡荡。

    平阳侯府的车夫梁叔自然也注意到那疯马了,赶紧高高勒起马的缰绳。

    “哟——”

    长长马嘶声响起,快步奔跑的马被止住了步伐。

    两辆马车里,所有女眷们因马儿骤停,都失去平衡,从座位下摔了下来。

    但已晚了。

    那匹疯马速度实在太快,如一团毫无方向的石头,强横地要撞开路前一切障碍物。那障碍物恰好是侯府马车。

    面对朝自己狂奔而来的疯马,车夫梁叔吓得抖若筛糠,缰绳都握不住。魂飞天外肝胆俱散前,他反身转向了车厢里,拼命二姐推了下去:“姐,快跑开避避。”

    蒋明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梁叔推开了。

    蒋明娇只看见面前白光一闪,似乎是一只羽箭朝疯马射了过来。那疯马眼睛中箭,应声而倒。

    人群里传出喝彩声。

    “威武将军好身。”

    一切快到只在瞬间。疯马倒地,她才刚从马车上落下来,眼看要摔了。身侧忽然刮起了一道风,她落在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呃。

    就是姿势稍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