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姑姑陪蒋明娇入永庆宫寝殿，专心为公主作画了。

    花园里宴会继续。

    闲聊。

    诗会。

    斗棋。

    投壶。

    但凡京城贵女聚会左不过这些节目。

    若是在京郊办宴会，或是宴会主人活泼些，或许会组织大家赛马、斗鸡、看马球。

    只是今天是皇后娘娘寿宴，身处于皇宫中，到底不能太过放肆。

    皇后温柔地与各家命妇寒暄，一一问候着家人情况，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贵女们则强打精神斗诗、斗棋、作画。

    气氛倒是依旧热络。

    热络之下，却是大家普遍的心不在焉，时不时有人望向永庆宫寝殿，流露出思索与阴郁。

    一个半时辰后。

    芳姑姑抱着公主出来了，蒋明娇紧随其后。

    她捧了一幅画出来，双恭敬呈给皇后娘娘。

    燕明珠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拳头捏紧。

    金笙儿目光如喷着火。

    两人同时生出一个念头，要是蒋明娇这幅画，画砸了就好了。

    皇后娘娘微笑拍了拍蒋明娇的，将画展开一看。

    她惊喜地呀了一声。

    画上截取了永庆宫一角。

    墨蓝色波斯地毯上，罩着白纱布的鎏金摇床轻轻摇晃，拳头大的金锁随之而动。

    白纱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坐在里头的公主。

    她戴着虎头帽、与红色蜀锦襦裙，里拿着一个布娃娃，扭头笑了出来，露出一颗白牙。

    整幅画憨态可掬。

    公主圆眼睛乌黑灵动，仿佛能隔着画，听见她银铃的笑声。

    皇后一看就喜欢上了，用轻轻抚摸着画作：“真是巧夺天工的技艺。”

    蒋明娇谦虚道：“娘娘谬赞了。”

    芳姑姑凑趣道：“娘娘，您刚才是没看见，公主方才一直粘在蒋二姐身上，连奴婢要抱她，让蒋二姐画画，公主都是不肯呢。眼看着到了睡觉时辰了，公主还不肯睡，坚持要跟着蒋二姐出来呢。”

    这就解释了芳姑姑为何又把公主抱出来了。

    仿佛要印证芳姑姑的话，公主又朝蒋明娇伸道：“噗噗噗——”

    蒋明娇看了眼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目光温柔：“福安很喜欢你抱她，娇娇你就抱抱她吧。”

    蒋明娇接过公主。

    公主搂着蒋明娇脖子，哼哼唧唧了几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皇后娘娘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竟是让人抱着才肯睡觉。”

    她认真望着蒋明娇：“娇娇，以后只要有时间的话，多进宫来陪陪福安吧。”

    此话一出，花园里贵女们心里皆是一突。

    这是皇后娘娘懿旨许了蒋明娇时常入宫了？

    以一个臣子之女的身份？

    蒋明娇何等的好运气！

    一时燕明珠指甲掐入了肉里，金笙儿胸腔剧烈起伏，觉得自己气得快爆炸了。

    蒋明娇自然应允。

    公主睡着了，自然不能让蒋明娇再抱着。

    芳姑姑再次引蒋明娇入永庆宫寝殿，安置着公主安寝。

    经过方才一幅画，皇后娘娘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与朝廷命妇们寒暄时笑容真诚了许多。

    一众女眷看在眼里，不免都有了计较。

    宴会照旧继续。

    投壶的。

    下棋的。

    连诗的。

    一一都继续了起来，众人面儿上玩得尽兴，内心在想什么却一无所知了。

    角落里。

    无人搭理她们，被无形冷落的程珠宝二人死死地埋着头，不住地颤抖。

    她们不敢相信。

    蒋明娇那名声狼藉的草包，为什么会那么招公主喜欢，会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

    想起方才她们的挑衅。

    她们怕了。

    她们怕蒋明娇的报复。

    被冷落在角落里的，还有一个人——苗疆圣女。

    阿青璞并不在乎被冷落。

    她对这些虚伪的社交游戏不敢兴趣，一个人呆在角落里，反而有利于她看戏。

    她看着穿梭于贵女间的燕明珠‘单纯娇憨’的笑容，与藏在袖子里骨节泛白的，勾起了一个有趣的微笑。

    程珠宝二人听到的流言，是她放出去的。

    ——燕明珠的确不喜蒋明娇。

    但没想到这蒋二姐，居然能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

    皇后娘娘似乎颇有权势。

    她需不需要改变计划呢？

    她轻轻摇头。

    燕明珠好歹是皇上的公主，蒋明娇只是臣子之女。

    蒋明娇再怎么受宠，也越不过燕明珠去。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计划照旧。

    于是借去净房的会，与三两个贵女擦肩而过，她假作无意地对丫鬟道：“听闻蒋二姐与大周朝的威武将军已定下了婚约，只是这一番威武将军带伤出战，只怕是蒋二姐也不知该怎么办”

    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一时众贵女依旧笑着，目光都闪烁起来。

    是啊。

    蒋明娇再受宠又如何，再得皇后青眼又如何、再受公主喜欢又如何。

    ——她已经定亲了。

    对象是威武将军。

    威武将军是真的很厉害，被誉为百年难出的边疆战神，护卫边疆多年。

    但他得了腿疾。

    腿疾严重却还不自量力地上战场，那不是找死吗？

    不少地下赌庄都已开好了赌局，赌威武将军是否会战死沙场，压威武将军凶多吉少多不胜数。

    蒋明娇莫不是要当寡妇？

    不少贵女掩着唇，阴暗地笑出了声。

    互相对视间，她们眼里都是心照不宣。

    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一刻，她们没有想到威武将军在战场护卫是她们，也没有想到威武将军战死后，大周朝面对突厥大军会有怎样命运，更不会想到大周朝风雨飘摇后，她们的命运会如何凋落飘零。

    她们只是单纯短视，没有独立思考能力，极易被人蛊惑。

    只要有煽动性的情绪，再荒诞不经的话，她们都会相信。

    三人成虎。

    忽悠的最多的是这种人。

    这种人在百姓里，亦是为数最多的。

    这也是从古至今，皇帝都要宣扬君权神授，朝廷都要占领思想舆论的战场的原因。

    因为你不占领，自然有敌人替你占领。

    而到时候再想占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在这时。

    蒋明娇从永庆宫出来了，同时过来的还有一个蓝衣太监。

    ——洪喜禄。

    他是来宣旨的。

    “平阳侯府二女，蒋氏女明娇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