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锦跟着沈雁西上了楼, 男人走进自己的卧室拿了一摞厚厚的A4纸出来，递到李云锦手上的时候表情难得多了几分赧然——

    “本来是算过一阵子再给你看的……”

    李云锦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自订册，首页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破局》——BY雁回西楼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语气中尽是惊讶：“你写的？！”

    雁回西楼几个字她太过熟悉，又是由这男人交给自己手上的。有此一问只是因为这件事实在超出了她接受的范围。

    沈雁西微赧地点了点头,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鼻子：“还没写完……本来是算写完再精修一遍给你看的。”

    李云锦已然震惊得不出话了，她没急着翻看里面的内容, 手指在扉页上慢慢地摩挲着, 许久后才低着头轻声询问——

    “沈雁西，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沈雁西拉着她坐在了沙发上, 开口时的语气满是认真。

    “你知道我理解的是什么意思吗你就这么？”李云锦依旧低着头, 声音得像蚊子在哼哼，还夹带着微不可察地颤抖。

    “嗯, 我知道。”沈雁西摸着自家女友的头, 手指顺着她的长发往下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

    李云锦深吸了一口气, 开口时有些哽咽：“这样对你不公平。”

    在她的眼中沈雁西是世界上最好的, 没有之一。她选择网络写手这条路全是因为自己的爱好使然, 这年头在网络上写文并不是一个多么高大上的职业, 至少对于沈雁西而言明明有太多太多更好的选择, 没必要陪着她一起耗下去。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当初你原本不是想报考清大，可还是为了我报了这所学校。”沈雁西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有多任性, 以同区也算异地的理由逼着她硬生生改了高考志愿。

    “李云锦, 我只陪你两年。之后我就去做我自己该做的事。”

    “可是陪我两年也没必要自己写的啊……”李云锦不禁开口反驳道。

    沈雁西无声地叹了口气, 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如果只是在你旁边陪着你那样没什么意义。我想要的是知道你遇到的每一件事都意味着什么，了解你将来混迹的领域到底是什么样子，清楚你可能会遇到到的每一次挫折和苦恼。”

    “而这些，只有我真正经历过才能体会。感同身受永远都没有自己走一遭来得真切。”

    沈雁西又是一笑：“如果换种方式思考，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对你的占有欲强到了一定程度，不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网络世界里，只要是和你有关的，我统统都要参与。也算是一种自私吧……”

    李云锦吸了吸鼻子，依旧没有抬头：“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你别想骗我……”

    什么鬼扯的占有欲……还不是想尽一切可能地最大程度地陪着她帮到她？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所以就提前把问题解决了。”沈雁西轻声笑道，语气里哄劝的意味十足，“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将来我们没有共同的话题聊，更不用害怕我们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大，不是挺好的吗？”

    即便他两年以后不写了，李云锦在遇到什么问题和他聊起来也绝对不会陌生。

    “你这样……我会觉得特别愧疚的。”眼泪不自觉地噼里啪啦往下掉，有几个人会愿意牺牲掉自己本该最发光发热的两年时间，心甘情愿地陪着另一个人走一遭从未想过要尝试的路？

    李云锦的脸上还有点点红斑，这时候哭起来完全没有什么梨花带泪我见犹怜的美感，更别提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摸着脸，还不自觉地把沈雁西的胳膊当抹布的画面了。

    “这就是你心怀愧疚时会做的事？”沈雁西看着自己湿乎乎一片的胳膊，有些无语地问道。

    李云锦讷讷地点了点头：“反正愧疚都愧疚了，也不差这一点儿。”

    等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她才抬起头看向自家男友：“好的，只有两年。”

    两年，足够了。即便这男人不，她也明白这两年的含义，万事开头难，前两年或许是她最难熬的时候，沈雁西无形中给她定了期限，这样也挺好，不逼一逼自己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只不过她还是要提前要一个心安——即便她两年后还是难成大器，这男人也哪儿来回哪去。

    “嗯，再久了我也很难继续陪你了。”沈雁西轻声回道，眼神里尽是暖意。

    李云锦忽然起身，往沈雁西怀里靠了靠，搂着他的脖子尽情腻歪了一会儿后又十分干脆地起身，手里拿着沈雁西的那份印出来的。

    “这个，你算什么时候发表？”她当初开文的时候可是一点存稿都没有就直接发了，这男人都存了这么多还不发也是沉得住气。

    话题转换之快只能让沈雁西无奈地摇头，继而开口道：“其实已经发了。”

    “什么时候？！在哪个网站？！”

    “三天前，纵阅网。”如果博览网是女频里的常青树，那纵阅网就是男频中的领头羊，当初微博发声的那个神级男频作者“他城”正是这家网站的常驻作者。

    沈雁西不，可李云锦看他选的这家网站就知道他私底下没少做功课，以这男人一向行事的作风怕是在开文前就把网络上所有的男频网站侦查了个底朝天。

    想到这里，她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中的印版此时愈发显得沉甸甸的。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现在就看……可以吗？”李云锦带着难得的慎重开口询问，只因她十分清楚存稿对于一个作者来意味着什么。

    “给你就是让你看的啊。”沈雁西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其实没有那么多讲究。

    得了主人的许可，李云锦不管不顾地飞快跑回了房间，抱着印稿读了起来。

    沈雁西也没管她，径自去冲了个凉，然后煮了杯咖啡一头扎在了电脑前，既然已经和自家女友挑明，他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沈雁西的《破局》是一篇悬疑破案类的，设想的篇幅不长。

    和李云锦心中自有白月光不同，沈雁西写文没那么多想法，目的简单明确——什么类型他擅长就写什么。而他对自己十分了解，如果拼奇思妙想未必比得上整天沉浸在各种网络充斥的坛子里的作者，他擅长的是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和简洁明了的表达，再加上他本身具备的理化生学科知识，推理犯罪涉及到的常识问题自然也能信手捏来。

    稀稀拉拉的雨声在窗户外的窗台上，室内的两个人只有一墙之隔，一个窝在床上静静地看时不时传出纸张翻页的轻响，一个坐在电脑前发出噼里啪啦的敲声，读者和作者的距离有时候其实很近。

    李云锦在自己写文期间是不会看文的，沈雁西写的《破局》是她最近一段时间唯一沉下心来读的。一个多时后手里原本很厚的自订册只剩下了薄薄的一页。

    她看书一向博杂，除了NP外什么都吃得下。可真正能让李云锦耐着性子不跳章的少之又少，而沈雁西的这本《破局》却让她有点儿舍不得马上读完，实属罕见。

    也是因为自己开始写文的缘故，李云锦在看他这本时还会不自觉地注意一些描写手法和细节表述，沈雁西的文风很简洁有力，这是李云锦看完后最直观的感受。

    有时候能用十个字表达清楚别人二十个字可能还不明白的意思是一种本事。沈雁西具备这样的能力，而他更牛逼的地方在于悬念的设置和节奏的掌控，坦白，李云锦如果不是知道这男人是第一次写文，会误以为他至少有百万字数以上的磨练。

    《破局》以两男一女为主角，李云锦看到第二十章才只讲到第一个案子的高潮，期间温和儒雅的教师、色厉内荏的女助手、游戏人间的律师……每一个随着故事推进登场的角色都像是一团迷雾，不经意间出的一句话如同冰山一角，勾着看书的人想继续读下去，了解更多。

    沈雁西不仅有简洁有力的文风，还有极其彪悍的人物塑造能力和想象力丰富的剧情设置能力……

    李云锦慢慢合上最后一页，手指在上面不自觉地摩挲。半晌后轻叹一声，不得不承认看完沈雁西的文她是有点歆羡的，羡慕屋外那男人“老天爷赏饭吃”的本事。

    轻轻吐了口气，她起身穿上拖鞋跑到客厅，不远处的男人眉头微锁，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是每一个写手的常态。

    “我看完了。”李云锦缓缓靠近，轻声开口。

    沈雁西闻言视线从眼前的屏幕移到了她的身上，笑着道：“我一章还没写完，你二十章倒是看完了。”

    “还有吗？！”李云锦没理会他的调侃，继续追问道。

    “剩下的在我脑子里。”

    “那你赶紧写！！”

    仗着自己近水楼台的便利，李云锦实现了很多追连载文读者经常会有的愿望——把作者绑在电脑前给她码字。

    沈雁西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真当我是码字机啊？”

    李云锦撇了撇嘴，坐在男人身边仰着头托着腮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你别这样看着我，更写不下去。”沈雁西活动了下肩颈，起身给自己续了杯咖啡，语气有些揶揄，“喜欢？”

    李云锦点了点头，眼睛中闪着兴奋的光亮：“特别棒！”

    “沈雁西，我现在想把你脑仁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李云锦一字一句得认真，她的文风其实很中规中矩，更擅长在细节和寻常中刻画真实，而沈雁西恰恰相反，虽然只看了个开头，可李云锦能感受到他对极致的追求。

    沈雁西闻言微微一顿，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每个人的特点都不同，你不要受我影响就轻易否定自己。”

    李云锦的虽然经常被他拿来吐槽，可沈雁西还是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过的，自然很清楚自家女朋友的优势，那是他所没有的细腻。

    “我才不会那么不知深浅呢好吧？”李云锦轻笑一声，“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你当我傻的呀？”

    “这样就对了。”沈雁西也跟着轻笑。

    “沈雁西，你要不要考虑让文里的男一和男二在一起？”李云锦话锋一转，良心建议。

    “里面有女主角。”沈雁西给了她一记白眼。

    “可是女主存在感好稀薄啊……季城和段宇泽之间基情满满你没有发现吗？！都已经攻受自现了好不好？”李云锦继续坚持，至少在她看的时候会觉得男一和男二更有爱。

    “他们之间是兄弟情！”沈雁西无语道，“你这腐眼看人基的毛病实在太严重。”

    李云锦默默地低着头仔细回想了一遍，半晌后再次抬头，眼神坚定又倔强——

    “我不管我就要他们两个在一起！”

    “……”沈雁西瞥了眼沉迷在自嗨状态无法自拔的女友，认真建议——

    “你可以写他们的同人，我无条件授权给你。”

    “……”李云锦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嗖地站起身大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主要是被沈雁西那敷衍的语气气到内伤。

    “真准备写同人去了？我这文还没写完呢，最后要是把男二写死了你还怎么写？”

    “我是写自己的新文！”李云锦的声音从卧室里传了出来，“你要是敢把我的段宇泽写死了我就死给你看！”

    沈雁西：“……”

    再次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也埋头再次敲起了键盘，没多久李云锦那边也响起了清脆的键盘敲击声。

    沈雁西了自己的文已经在纵阅网发了三天，李云锦却没有急着去卡，她相信是金子永远会发亮的道理，那男人早晚会火。相比之下她对自己的状况更心急了几分。

    两年时间其实很快，她不想等他离开的时候还带着对自己的不放心。

    深吸了一口气，李云锦在心底给自己了一句加油，随后收拾起了整晚杂乱的心情，一头扎进了新文的写作中去了。

    卧室的房门没有关，两处的声音隔着一面墙，就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二重奏。

    直到很久以后李云锦再回想起这段时光，总会有一丝怅然——

    明明是那男人要陪着自己走这最难熬的两年，可不知不觉竟成了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追着他前进的脚步一步步往前走……

    就有点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