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谢谢你能来看我。”钟虞趴在副驾车窗上, 朝站在几步外的楚竭笑了笑。
楚竭目光有点局促地避开,很快又转回来和她对视。他摸了摸鼻尖, 笑着轻咳一声, “……没什么。”
钟虞大衣领子被人抓住往后拉了拉,“坐好, 我开着空调呢, 窗户还关不关了?”
“不等孙姨了吗?”
“我让她陪她家里人去了。我带你去吃饭。”
她看一眼升起的车窗有些无奈, “我总要和同学道个别吧?而且别人来看我我连谢谢都还没呢。”
“现在才来探望你,早干什么去了。”
周原安冷哼一声,反手从后座提起一大包东西放在钟虞腿上,“来的路上随便买的,你先垫着肚子。”
钟虞开袋子粗略看一眼, 从饼干蛋糕甜点奶茶到零食汽水一应俱全, 各种香甜的味道一起钻进鼻子里。她手都伸进去了,却突然想起芭蕾舞者严苛的体重体型标准,于是又缩了回来。
“怎么不吃?不喜欢?”周原安皱眉。
“不是, 是不能吃。虽然是养伤期间, 但也要尽量一点都不能胖。”
她一边,心里一边涌上来莫名的滋味。
在现实中她是独生女, 虽然家境优渥, 但是父母各自忙于生意很少能顾及到她, 所以这二十多年来钟虞能体会到的温情很少很少。
她也幻想过自己有个哥哥,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她也没对任何人过。却没想到在这个虚拟的世界满足了自己一个愿望。
这种被在意被关心的感觉很陌生, 但也让人上瘾。
“瘦的像竹竿一样,风一吹就跑了。”周原安揶揄,接着又盯着路况状似无意地问,“你跟那个主治医生很熟悉?”
“他是主治医生,当然不陌生。”
“是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挺好的啊,很专业。”
“那么年轻,看着就不靠谱。”周原安稍微放了心,想了想,又,“我再问问柏城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医生,放心,保证让你的腿恢复如初。”
大概因为有原记忆,所以钟虞对周原安这个人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一路上气氛都格外融洽和轻松。
两人一起吃了饭,然后周原安送她回了家。
车停在楼下,他抱她下来放在轮椅上,“我之前让你搬出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钟虞若有所思,佯装犹豫道:“我再想想吧。”
“有什么可犹豫的,”周原安目光闪了闪,“等你搬出来如果找不到满意的房子,可以先住在我那里。”
住在他那里?钟虞失笑。经过今天在医院门口的事,她还担心他会影响自己攻略谢斯珩呢,又怎么会跟他住在一起,那样岂不是难上加难。
钟家是两层的洋楼,跟周原安道了晚安后,钟虞慢悠悠推着轮椅到门口。
很快门开了,露出一张假惺惺的笑脸,“虞回来啦?”
“路姨。”她了个招呼就继续往里。
“石膏都拆了,怎么还坐着轮椅呢,难不成还没好吗?”路秋跟在后面,没有伸手帮着推一把的算,“诶,要不还是下来走吧,把轮椅放在门口。今天家政刚来扫过,别又把地板弄脏了。”
“拐杖还没拿回来,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钟虞懒洋洋地往一楼客房去。
她腿受伤后为了避免上下楼不便,暂时住到了一楼。
“护工呢?”
“孙姨家里人生病了,今天给她放了假。”
“那你这样也不方便,万一一会想走动怎么办,不如让轩来扶你吧。”着路秋就扬声朝二楼喊,“轩!下楼来扶你姐姐!”
钟虞动作一顿。
轩是路秋和她爸生的孩子,现在才9岁,正是淘气的时候,平时看个电视都坐不安稳,而且一直以来钟轩就明里暗里表现出对她这个“姐姐”的抗拒和厌恶,路秋却让他来扶自己走路?
到时候她要是摔了跤,路秋一句“孩子嘛”就能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话音刚落,钟轩就像个炮弹一样从二楼冲了下来,跑到楼梯口还不刹车,手里举着飞机模型就朝楼梯口的钟虞直直冲了过来,嘴里还喊着:“飞机开炮!”
路秋没提醒,就站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
钟虞心里厌烦,控制着轮椅侧了个方向,于是钟轩径直地冲上来重重撞到了轮椅的扶手和轮子上。
钟轩是钟业的老来子,所以被养的格外娇惯,一身肉胖乎乎的,这么撞过来冲劲并不。但轮椅上有刹车器,所以只是稍微往后冲了一点。
钟轩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被这力道弄得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一秒后张嘴大哭了起来。
“轩!”路秋惊慌失措地冲过去把他抱在怀里。
钟虞似笑非笑待地在一旁,冷眼看着路秋焦急地掀起钟轩的衣服检查。
“疼!疼!我要死她!”哭声震耳欲聋,“死她!都怪她!她故意的!”
路秋气急败坏转过身,“虞,你——”
“路姨,这可是他自己撞过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但凡你帮一把而不是站在旁边看着,他都不会撞在我的轮椅上。”
“你就眼睁睁看他这么冲过来,都不知道避一避?”
“到底是你们两条腿反应快,还是我的轮椅?”
路秋被这哭声弄得心疼不已,根本压不住怒火,冷笑,“你伶牙俐齿,我不过你!我只知道你没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你这个后妈倒是做得有模有样。”钟虞笑了笑,气定神闲。
“你!”
路秋怎么可能听不出这句话里的讽刺,她憋红了脸,忍了又忍,怀里的钟轩还不依不饶地哭,她只能先哄道:“乖,别哭了,你不哭妈就给你零花钱。”
她不能先动手,到时候钟业回家了她吹枕头风总行吧?
钟虞懒得再听下去,转了方向就要继续回房间去,钟轩却突然抓起飞机模型往她身上砸,她条件反射抬起手臂去挡。
好在天气冷穿的厚,她回来也没来得及脱外套,这样一下也并不疼。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忍。
钟虞抄起茶几上已经凉了的茶水,劈头盖脸地泼了钟轩一脸一头。
哭声戛然而止。
“钟虞!”路秋瞪大眼,“你怎么敢泼你弟弟!”
“看他哭得满脸通红,给他降降温。”
“你不怕我告诉你爸?!”
“我要是怕,就不会这么做了。”完,钟虞不再理会他们母子,径直回了房间。
一个虚拟世界罢了,钟业算她哪门子的爸。
回房后,她忽然注意到桌上一个斜挎的大包。拆开看了看,里面是她的练功服还有干净的毛巾。这应该是受伤那天从学校拿回来的。
钟虞正要把包合上,忽然察觉不对劲。
练功服都在,那舞鞋呢?
她略回想一下,脑海中浮现出舞院某个清洁工局促道歉的画面:“不好意思啊,我看那双舞鞋随便被扔在走廊上以为是不要的,所以就给扔了。”
扔了?一个在舞院负责扫的老校工,怎么可能随便扔掉学生的舞鞋?
这一点实在有点可疑,但是她接收到的记忆里却找不出更多值得怀疑的线索了。钟虞觉得,或许自己应该去学校看看。万一自己受伤这件事真的有什么蹊跷呢?
做了决定后,钟虞拿着换洗衣物心翼翼地扶着墙单脚跳进了浴室。但无论她再怎么心,洗完出来的时候还是猛地脚下一滑。
落地时她本能地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自己的右脚。
“都怪你。”脚倒是没伤着,虚惊一场,但她忍不住迁怒系统。
下一秒,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几步外。
钟虞坐在地上,目光慢慢一路往上,最后对上一双深灰色的眼睛。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下颌与鼻梁的线条格外明晰,双眼也格外深邃。
“快扶我一下。”
系统没有动。
钟虞这才反应过来,郁结地叹了口气,“你你连个实体都没有多不方便啊,我想让你扶我一把你都做不到。”
她一点点磨蹭着站起来,最后跳了几步扑倒在床上,“我想好要许什么愿了。”
“什么?”他问。
钟虞翻过身,“让我的腿加速好起来,缩短痊愈的周期。”
“如你所愿,主人。”
男人眼瞳里一片淡漠,完后退两步,消失了。
钟虞盯着系统消失的位置发了会呆,接着忽然坐起身,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翻到字母“x”时果然看到“谢医生”三个字。
她用微信搜索号码,然后申请添加好友。
左等右等,请求终于被通过。
【谢医生?】
她飞快发送消息过去。
【谢医生,我洗澡的时候摔倒了,右脚好像扭了一下。】
等了一两分钟,男人回她:【有没有痛感或者红肿。】
钟虞咬着下唇暗笑:【有一点疼……但是我也不知道肿没肿。谢医生你等一下,我拍给你看。】
钟虞回到浴室,开暖光灯又把水撒到右脚上,然后挑了个最好的角度拍了一张。照片上她露了一段腿,暖灯照射下皮肤雪白细腻,水珠滚动在上面划出水痕。
她看了看觉得满意,然后才发了过去。
这回他回得倒是很快。
【休息等痛感消失。】
然后又是一句:【明天可以来检查。】
钟虞盯着这两句话看了会,干脆直接了电话过去。好一会电话才接通,谢斯珩却没话,她轻轻“喂”了一声,“谢医生?”
“…嗯?”男人声音有点哑,磁性的声线中像带着细微的电流。
钟虞语气无辜又一本正经,“照片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吗?虽然不是太疼,但总觉得不太放心……”
“嗯。”他顿了顿,“如果不放心可以来检查。”
“那谢医生,明天我就来找你啦。”
十几公里外,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鼻梁上没再架着那副金边眼镜。
柔软雀跃的嗓音钻进耳中,他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与缭乱的霓虹,英俊的一张脸被映照得诡谲晦暗。
谢斯珩忽然勾起唇角,嗓音是与脸上神情截然不同的温和:
“你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