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六月十五日, 郑家没落,并于京都正午大街斩首示众。
当日正午大街斩首近百人,青石砖路浸染郑家鲜血, 三日未曾洗净。
文昭太上皇近来病情有所好转, 但如今也就是养在本易宫里, 整日与退休的丞相下棋。
黑白双方各执一棋,棋盘之上势均力敌。
“陛下登基之后雷霆手段, 不过半月, 太上皇头疼了一生的郑家便如云烟一般, 消散的干净。”
文昭帝没什么, 他这儿子若非是沈容这事儿的击太大, 也不见得能这般心狠。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新君因早年皇后的事情,对郑家就厌恶至极,如今沈家那子死了,他心里别多难受了。”
二人一时皆无声, 沈家的那位世子太好,风华绝代一般的人物,怎会去的这般突然?
平白让人伤感。
“新君残虐,对朝堂上那帮老东西也是震慑。”老丞相语重心长道。
“治国岂能这般?终归要出事的啊。”他摇摇头, 又是叹了一口气。
然而此刻谁能劝住他?
若不让他发泄发泄,世上能有几人得其所爱?又有几人失而复得后又再次失去?
而此刻,京都皇城之下, 千万军马整装待发,只等新君一声令下。
大总管自皇城正门而回,见这阵势吓得赶紧回本易宫。
“太上皇!不好了!陛下像是要出征!此刻皇城之下已然整装待发了!”
下棋二人的动作皆停,文昭帝愣了愣,随即继续伸手将白棋捡了起来。
“随他去吧,他这是心里憋着气呢,现在缓过来,算去清算了。”
老丞相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子,心中猜测一番问道,“陛下这是要去攻晋?”
文昭帝笑一声,摇摇头。
老丞相不解其意,有些迷惑的看着文昭帝。
文昭帝淡笑不语,挥手叫大总管把自己的药端来。
“他这是要去漠北,把漠北下来。”
漠北?
陛下去漠北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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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一日,晋国女君登基大典之日。
当日,也是千明送来的和亲贵女岑兰抵达千明的日子。
新君着一身金红色衮服,头上戴的是世间难寻的十三金步摇,其上绣的并非凤并非龙,而是边疆神鸟青鸾。
至风雨二城起,晋国上下皆朝皇城放下伏跪,迎接新君。
沈容看着眼前这长长的阶梯,尽头上一把金雕玉琢的龙椅,两侧为十三城城主,亦是现在的十三王。
她眼中冰冷,身上的衮服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头顶的十三步摇摇摇晃晃,每走一步便是步摇之间清脆的撞击之声,格外清晰。
除此之外,还有祝铃的声音。
每走一步,祝铃声响。
青鸾衔祝铃,万世降穗福。
她一步步登上那个高高的位置,像东南眺望,目光悠长,似无焦点。
太想他了。
沈容笑了笑,眼中有些湿润。
你为帝我为君,究竟何日才能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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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君虽残虐,但却勤政。
秦顾坐在书房之中批阅奏折,这些日子几乎没去过其他地方,醒来就是处理政事,贡之都不知道陛下究竟有没有合过眼。
皓月当空,夜风缱绻,一道人影自皇城外而来。
秦顾眼前的烛火微微晃动了一番,他写字的手一顿,薄唇轻启,开口道,“怎么样?”
来人是白之,这几日被秦顾派出去调查了些事。
“晋国如今戒备森严,属下实难进皇城查探,只是探到,晋国新君似乎是女君。”
女君?
秦顾摸了摸手腕上的腕玲,“再找。”
白之听后欲言又止,几番斟酌,开口道,“陛下,彼时大人的尸体我们皆是看见的,您为何坚持大人没死?”
“明德一定没死。”他拽着自己手上的腕玲道。
白之看了看秦顾手上的腕玲,觉得陛下自欺欺人。
“你且继续查。”他吩咐道,又喊了声贡之。
“传令下去,明日整集兵马,准备挥师漠北。”
贡之听着心里大惊,呆愣愣的看向秦顾,翕动的嘴唇却没吐出一个字。
六月二十二日,千明集军十五万,向漠北进军。
消息传至晋国,当即晋国摄政大将军阿吉哈木集结十万大军援漠北。
双方在株洲南北驻扎,两军相对,遥遥相望。
千明大军驻扎营地之中,秦顾坐镇主帐,四方消息传得飞快,助他控制大局。
晋军果然野心勃勃,见千明要攻漠北就忍不住要插一手。
秦顾冷笑一声,想分一杯羹,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晋军大营于株洲以北,沈容坐镇大军。
晋军大多早年沈家军遗留,许久未上战场,但骨子里的血性还在。
来往巡逻之间,有一人影心躲过守卫,潜进主帐之中。
黑影心翼翼的躲在暗处,细细探听。
沈容坐在帐中,阿吉哈木站在一旁与之争论。
“女君此时若心向千明,晋国信仰你的百姓如何自处?”
“我早就了,这事儿不要掺和进来,你非要出兵。”
这声音一出,躲在暗处的人猛地一怔,如遭雷劈。
“漠北边土不,若千明彻底下漠北,于晋国不利。”
沈容轻轻笑一声,笑意之中嘲讽意味十足。
她站起身,暗红色的劲装将她的曲线勾勒出来。
她走向床榻,声音讥讽道,“那哈木将军想如何?”
阿吉哈木沉吟片刻,沉声道,“夜袭千明大军。”
沈容眼中嘲意更甚,抬头时却突的对上一双眼睛,她在嘴边的话就这么征愣。
盯着她的人也满是震惊,眼中竟是不可思议。
沈容双拳紧握,是白之。
她尽力稳住声音道,“那便如阿吉哈木将军所言,于子时夜袭千明大军。”
她看着白之的眼睛,眼里警告意味十足。
阿吉哈木得了沈容的准信,转身出去准备夜袭的事情了。
白之的身影慢慢从暗处走出来,走向沈容。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和大人一模一样的脸,声音也像,只是大人的声音更低,这人的声音清亮些。
沈容的手微微发抖,手腕处的伤口仿佛又开始发疼起来。
她急忙摸出身上的药倒出服下,瞳孔剧烈震荡。
白之哑着声音,试探喊道,“大人?”
沈容一怔,她背过身,声音沉沉道,“你是哪个营的士兵?走错了就赶紧出去。”
白之急忙上前拉住沈容,“大人是你对不对?你没死?”他看了看沈容这一身的扮,“大人你......”
沈容推开他,转身去床上拔出剑,握剑的手却一直发抖。
白之看着沈容发抖的手,几声深呼吸,颤着声音道,“大人拿剑的姿势都没变。”
“我不是什么大人!我是晋国女君!你赶紧给我走!”
白之倏地跪下,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揭下,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右眼蔓延至白之的下巴。
沈容瞳孔一缩,手里的剑倏地掉落,她踉跄几步,跌在白之面前,看着自己昔日部下俊俏的面容变成现在的样子。
“怎么......怎么会这样?”沈容抖着声音问道。
白之看着沈容,眼前这张脸他不会认错,就是他们大人的脸。
“大人,属下的这道伤是晋军给的,这伤疤看着可怕,但已经不疼了。”他着哽咽了一番,“但陛下身上的伤却心里的伤却每晚每晚的疼。陛下坚持您没死,要属下一次又一次去找您....”
着贡之苦笑一声,“我们皆认为大人死了,可没想到,大人竟然换了个身份。”
沈容跪坐在地上垂着头,精致的下巴有几道水痕,“老白,你猜到了吧。”
白之深吸一口气,扯开一抹笑容,“我就我们大人那么好看,原来是个女郎。可大人,你为何要瞒我们,为何....要瞒陛下?”
这当中的瞒包含了太多意思。
沈容不知从何起,且现在也不是话的地方。
“你回去吧。”她开口道,继而顿了顿,“别告诉殿下.....不,应该是陛下了,别告诉他。”
白之实在不明白沈容在想什么,他愤怒起身,“大人如今在晋国做了女君,便再也不要我们锦衣卫了,连陛下也要舍弃了?!”
沈容死死的握住右手手腕,伤口的刺痒疼痛交错着,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闭了闭眼,“回去!”
白之看着沈容,看着她跪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铁了心要留在这里。
白之眼中闪过狠意,一咬牙,“大人,对不住了!”
沈容闻言一惊,下一刻从脖颈后传来的疼痛蔓延全身,眼前一黑。
-
秦顾得到消息,晋军想子时的时候夜袭千明,准备他们一个措不及防。
措不及防?等的就是你们。
主帐门口一阵脚步声,秦顾知道大约是白之回来了。
他低头在军事图上画了画,出声道,“回来了?”
无人回应。
秦顾觉得奇怪,抬头看向门口,“怎么.....”
后头的话在看见他手里抱着的人的脸时没了声音。
白之站在那儿,喘着粗气,将沈容放去了主帐榻上。
秦顾的身子仿佛被定在那儿,无法移动。
“你带的谁回来?”他哑着声音问道,语气之中尽是心翼翼,像是不敢相信。
白之跪在床前,低着头道,“陛下自己看吧。”
完,白之便从主帐退下。
烛光烨烨,秦顾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才缓缓移步床前。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床上的这个人,这张脸,日日夜夜梦里不断出现的这张脸,现在就躺在他面前。
他想摸一摸,却又在伸出手缩了回来。
他撇过头去,生怕眼前的这个人和梦里一样,一碰就碎了。
沈容的脖颈一阵酸痛,她嘤咛着出声,缓缓睁开眼,眼前那双凤眼深沉,宛如梦中。
她一时分不清梦中和现实,开口道,“殿下....”
待唤过后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她四处量一番,瞳孔微微一缩,这不是晋军帐中。
她的慌乱全被秦顾看在眼中。
他盯着沈容的脸,一字一句喊道,“沈,容。”
沈容眼中一片慌乱,看向秦顾的眸子之中满是惊恐。
她下意识往另一边爬去,去被身后的秦顾一把抓住脚踝,拖了回去。
秦顾将她压在身下,从头到尾量了她一遍,他低头至她颈肩,深深嗅一口气。
熟悉的香味,就和那条腕玲的味道一样。
他笑了笑,觉得荒谬至极。
沈容张了张嘴,身子都在发抖,心中的惊惧盈满。
秦顾发了狠,掐着她的下巴问道,“你我认识十三年,你瞒我至此?!”
沈容的下巴被他掐的生疼,眼中的泪不自觉涌上,“我.....没想骗你,可身不由己。”
好一句身不由己。
秦顾气的心脏发疼,看见她还好好的活着他高兴的发疯,可当发现她是女儿身以后,那种铺天盖地欺骗将他淹没。
气吗?
气得发疯。
恨吗?
恨的想把她连血肉都吃进自己的身子里。
秦顾眼前投下一片阴影,语气冰冷,“告诉我,怎么回事。”
沈容闭了闭眼,不知道从何开口。
“我.....被他们推我女君....手腕上的伤虽不致命,可必须吃他们给的药。”
秦顾转脸看向她的右手,将她的袖子卷上,之前被那死士咬的一口伤疤至今没好。
“这药.....没的解,只能靠着他们给的药压制下去。”
秦顾喉结滚动几番,“药性是何?”
沈容没了声。
漠北那次,奴隶市场的那药与这药同宗同源,都是为了控制女人研发出来的。
之恶心,思之寝食难安。
“死的那个,是谁?”
秦顾想起自己在地牢看到的那半张脸,约莫是那帮畜生找的什么代替她的人。
提起宗政昭懿,沈容更加沉默。
秦顾恨极她这沉默的样子,握着她的肩问道,“你还想瞒我多少?!”
沈容吃痛,闷哼一声,下一秒手腕那处的灼热毫无所觉的蔓延开来。
沈容眸子中一瞬间满是惊恐,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沈容连忙推开他,起身翻出怀中的药,的一粒白丸。
秦顾看着她手中的白丸,眸子一沉,伸手拿过。
沈容一愣,看向秦顾,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殿下....?”
秦顾将这药那在手中端倪片刻,突的笑了笑,这药他太熟悉不过,他看着沈容的脸,捻着药的手指微微一用力,药丸顷刻变为粉末。
沈容眼里的光顿时碎裂,抖着声音看向秦顾,“殿下.....”
秦顾微微一笑,眼里却阴郁一片,他看向沈容,一边脱着腰带,一边道,“明德啊,害怕吗?”
沈容不知他什么意思,那药是她身上仅有的一颗了,竟被秦顾这样捻成粉碎。
“明德啊,戒了这药就好。别怕。”
戒了?
沈容不可思议的看向秦顾,这药发作起来的感觉太痛苦,一次一次冲毁人的意志,如何戒掉?
秦顾将身上的衣服褪下,一步步靠近沈容,“我能戒就能。”
沈容嗓子干涩,看着沈容,“殿下,你想做什么?”
秦顾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拖近自己身前,摩挲了一下她的嘴唇,“子时晋军要夜袭,你不回去可以吗?”
沈容瞳孔一缩,慌乱道,“殿下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秦顾伸手拨弄她腰间的衣带,唇边勾勒的笑容令沈容心惊,“明德,我已经不是太子了啊。”
他低头吻上她白皙的脖颈,呢喃着,“我已经是陛下了啊。”
.......
沈容回去的时候,秦顾亲自涉险送她回了晋军主帐,此时离子时不过半个时辰。
沈容瘫在他怀中,白皙的双腿露在披风之外。
秦顾将她放在床榻上,轻声道,“全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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