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今天找我谈心了。”

    土方先生踏着夜色推开了此方的房门，此方还没来得及些什么, 他就先一步了。

    身上还带着深夜的露水, 稍微有些凉气。他转身把门反锁上, 神情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是亮的, 他脸上挂着笑容，将外衣脱了下来，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 坐在了此方的面前。

    此方的头发都已经解开了, 用麻花辫的方式编了起来搭在肩膀的一边, 看上去是已经准备休息的样子。

    土方先生愣了愣神，问道, “扰你休息了吗？”

    “扰到了——”此方眼睛微阖, 故意道, 看着对方因为他的话有些动容的脸,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关系没关系, 土方先生的话怎么扰我都可以哦！”

    他进来的时候此方正算熄灯, 看到他之后将油灯又放在了桌子上, 有些昏暗的灯光使人显得更加柔和了, 就连很长时间都不苟言笑的土方先生也看上去温柔多了。

    “怎么扰都可以吗？”土方先生轻轻勾起了此方的下巴, 靠近了他，十分暧昧地问道。

    “那得看你补偿的诚意了。”此方勾了勾嘴角，伸手抓住了土方先生的领子。

    ……

    等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的衣服都有些凌乱, 此方有些气喘，拿起旁边几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问道，“怎么……咳咳……近藤先生跟你了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清了清嗓子，才稍微恢复正常。

    “猜不到吗？”土方先生反而故作玄虚起来，十分随意地坐在那边，伸出手对此方，“给我倒杯。”

    此方没好气地将喝了一半的茶杯塞进他手里，他倒也不嫌弃，笑了笑，“你猜猜。”

    “嗯……”此方单手撑着下巴，做出很认真思考的表情，忽然灵光一闪，“近藤先生决定让我当玉的干爹吗？”

    玉是近藤先生的长女，如今只有两岁，除了父母以外，只和此方最亲近。除了此方之外的人一抱她就哭，相反的是看到此方就会笑，连近藤先生都有些吃味了。

    “让你当干爹找我谈什么。”土方先生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是我的经纪人啊。”此方一本正经地道，忽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提议道，“对了，等我们回去之后如果我有再复出的算，土方先生给我当经纪人吧！”

    “给你当经纪人？”土方先生重复了一遍，他倒是知道经纪人什么意思，但更值得注意的是，“你以前是什么演员吗？”

    “那可不，被称为平成之光的国民级偶像，就是我了！”此方站了起来，摆了一个pose，“出名作就是《新选组》的冲田总司了。”

    “什么嘛，你演你自己吗？”土方先生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你还能做这种事。”

    “也挺有趣的，那时候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虽然总是做梦有些困扰，但拍戏的过程还是很有意思的。”此方道，重新坐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语气有些微妙，“而且如果土方先生做我的经纪人，我就可以当偶像歌手啦！之前的经纪人月城先生我一点都不适合唱歌，本来我就要成为男团成员了！”

    “我想象不出来，不过你身边的清光看起来倒是很适合当偶像。”土方先生客观地评价道，沉吟片刻，身体坐正地问道，“既然已经扮演过《新选组》的冲田总司了，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成为真正的新选组的总司，你要来吗？”

    到最后，土方先生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看着此方的表情从迷茫转变成了惊喜。

    此方眨了眨眼，兴奋了起来，“终于要去京都了吗？唔……算算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

    “今天近藤找我就是这件事。”土方先生脸上带着笑意，道，“幕府向天下有志之士发出召令，成立浪士组。只要有精忠报国之心，懂得剑术，不论年龄身份，都可以一起去京都。”

    “呼——”此方忽然像是得到了什么解脱，向后倒了下来，用手撑着地板，笑了起来，“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太好了。”

    “这个补偿可以了吗？”土方先生看到他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意有所指地问道。

    “这算什么补偿啊？至少也要替我看两天的道场这种程度吧。”此方摆摆手，十分不满他的敷衍。

    “你想好怎么劝近藤了吗？”土方先生反问道，看到此方因此沉思起来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可要想好了。”

    “我也并不是毫无准备，到时候再吧。”此方果然沉默了片刻，轻轻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看到土方先生的眼神，忍不住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剃头发的。”

    “我又没有担心这个！”土方先生反驳了一句，无奈地摇摇头，“你有分寸就好，我不过提前告诉你一声。”

    第二天的时候，近藤先生果然把大家都召集了起来，提了幕府的召令的事。

    “以我个人的意见，我是希望试卫馆的大家可以跟我一起上京，报效国家的。”近藤先生坐在道场的中间，身后是供奉的神位，配合他严肃起来的表情，显得十分的肃穆。

    所有人都沉默了了下来，此方蹲在最后并没有什么，近藤先生本就不敢与他对视，也就没注意他反常的态度。反而是坐在旁边的山南先生注意到了他心不在焉的状态，暗自记了下来，算一会跟他谈一谈。

    见一直没有人话，永仓新八率先举起了手，道，“我来吧。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近藤勇这个人，我要一起去京都。”

    “我也是！”藤堂平助也道，崇敬地看着近藤先生，“我要跟着近藤老师一起。”

    “这种事没什么好的吧，都一起去啊！”原田左之助站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对其他人动员道，但是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视线，他看到了一旁的此方，眼前一亮，“冲田，你肯定是要去的吧？你也两句啊！”

    “原田！”近藤先生忽然喝止了他，摇了摇头，对所有人鞠了一躬，“这件事全凭自愿，并不是在强迫大家。如果选择留下来，我也毫无怨言，试卫馆会一直开下去，大家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简单的动员会结束之后，刚刚要与近藤先生一起上京的几个人都留了下来，此方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似乎也是要离开的样子，忽然被原田拽住了领口。

    “喂，冲田，你刚刚为什么不话？”原田左之助是山贼出身，向来不拘节，对此方感到愤怒也会直接问，他揪着此方的领子，语气不善地问道，“难道你也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我从没想过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此方任凭他抓着，表情十分坦然，也不多做解释。

    “你干什么！”土方先生虽然不知道此方的什么算盘，但是原田的举动让他也有些不满，他将两人分开来，把此方护在身后，“有话不能好好，动手干什么。”

    “我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懂的粗人，比不得你们识字的。”原田左之助讥讽地道，“但我也知道躲在别人背后躲不了一辈子，都不愿意为国家努力的人，我才不会动手。”

    “原田！”他这话的太难听，山南先生都听不下去了，他示意身边的井上源三郎把原田拉到旁边去，自己走了上前，想和此方话。

    土方先生绷着脸站在此方身前，山南先生给他使了个眼色，也冷冰冰地装作看不懂，山南先生只能无奈地开口道，“土方，让我和总司两句话。”

    土方先生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有些不情愿地让开了，山南松了口气，好歹自己在土方这里还有点面子。

    他温柔地拉过此方的手，问道，“总司你是怎么想的呢？有什么意见吗？”

    在场的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就连近藤先生也是，他一开始猜测的是总司会跟他闹着一定要去，想的都是怎么安抚他，但是这样的反应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还是……总司真的完全不想跟他一起吗？

    被试卫馆的大多数拒绝都没有什么感觉的近藤先生，忽然有些心灰意冷。

    “我没什么意见，去京都成为有官职的武士大人，为了保护将军工作，挺好的。”此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很客观地道。

    “那么你为什么情绪这么低落呢？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山南先生循循善诱，此方忽然觉得如果不是在这样的乱世中，山南应该很适合当国老师。

    “我的想法并不重要吧。”此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脾气，道。

    “怎么会呢，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尊重你的。你如果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出来。”山南先生自以为找到了症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担心的无非是那些东西，他有信心无论此方了什么，他都可以解决的。

    “出来有什么用吗？”此方把头低了下来，被山南先生握住的手也用上了力气，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

    “总司！”近藤先生见他好像哭了，也慌乱起来，原本八风不动地坐着，也跑了过来，捏着此方的肩膀，用他最轻柔地声音问询道，“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是啊，总司，吧，大家都很担心你呢。”藤堂平助和此方好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见过他落泪，一旁按着原田的源先生更是满脸担忧，他比近藤先生还要担心他。

    原田左之助的脸上也有些懊悔，但还是咬着牙不肯什么，眼神却不自觉地飘了过来。新八同样担心地看着他，反而是土方先生，似乎觉察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

    此方泪眼朦胧地看了大家一圈，最后视线停在了近藤先生身上，语气软了下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近藤先生，你先答应我，一定帮我解决。”

    “我答应你。”近藤先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但应下来后却感到有些不对劲，可已经来不及了。

    面前的恶魔抬起袖子在眼睛上随便抹了抹，破涕为笑，“近藤先生，我想和你一起去京都。”

    “原来是这件事，吓死我了。”藤堂舒了一口气，笑着就要此方，“你这家伙……”

    “绝对不行！”

    他的话还没完，就被近藤先生严厉的语气断了，近藤先生的声音特别大，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甩开了此方，转过了身，“总之不可以。”

    “你刚刚答应我了！”此方据理力争，他绕道近藤先生的面前，近藤先生又转向了另外的方向。

    “这个不算，你给我老实地待在这里。”似乎是感觉到自己有些太过严厉，近藤先生转回来，温言软语地道，“总司，留下来帮我看道场可以吗？还有玉，她留下来我很担心啊。”

    “……”

    如果刚刚都是演技，此方现在是真的有点想哭了，上一次近藤先生就是完全不允许他跟着一起上京，直到他跑去剃了头发为了证明自己已经是大人了。

    他以为他的表现是可以让近藤先生理解的，他已经很努力地证明自己了，但是还是被他当成孩子，即使是后来已经成为新选组一番队队长的他，也依旧是有机会就被劝离开。

    此方深吸了两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暴戾，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出来伤人的话。土方先生似乎想为他两句，也被他伸手制止了。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近藤先生。”此方平静地道，“我懂的事并不比你们任何人少，无论是幕府，还是攘夷，还有你的理想，我并不是一无所知。”

    “总司……”近藤想要什么，此方摇了摇头。

    “你有你的理想，我也有必须要实现的愿望，你不能用为我好的名义来束缚我，这叫做道德绑架。”此方继续道，环视着周围的人，这些都是曾经和他生死与共的战友，“我不想被一个人留下，就算死在战场上，也比死在床上要好的多。”

    土方先生有些听不下去了，把脸扭到一边。他不想去思考，曾经是日本闻名的剑术高手的总司，一直到拿不起剑来只能躺在床上数日子，在生命的最后是怎样的光景，也不忍心再想下去。

    “近藤先生！”藤堂的嘴唇颤动了两下，对着近藤先生鞠躬到底，“请让总司和我们一起去吧！他剑术那么好，一定能成为很优秀的人的！”

    旁边的新八深深看了此方一眼，也朝着近藤先生低下了头，一旁被源先生按住的原田，也跪坐在了地上，虽然没有话，但同样做出了请求的决定。

    近藤看向源先生，后者冲他点了点头，山南先生也微微颔首。他根本懒得看土方，那人肯定和这混球同仇敌忾的。

    “总司的剑术很好，但是也只有剑术很好。不想让你到那种肮脏的环境里去，我是这样想的。”近藤先生的声音有些疲惫，但是语气依旧很温柔。

    此方低着头，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手放在了他的头顶。他抬起头来，道，“我并不是那么天真的人，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我可不想要这种证明，我希望总司能永远开心的活着，能每天练喜欢的剑术，而不是跟着我颠沛流离。”近藤先生手上用了些力，摇了摇头。

    “不跟着你我才不会开心！”此方反驳道。

    近藤先生失笑，“你这孩子……”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近藤先生不要这样叫我。”

    “我知道了。”近藤先生叹了口气，像是把什么东西放下了一样，“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怕吃苦的话，就跟着来吧。我等着你证明给我看。”

    “没关系的，总司就交给我照看。”土方先生伸手搭在了此方的肩上，十分温柔地笑了笑，“得偿所愿了？”

    “嗯哼。”此方哼哼两声，声道，“我才不怕吃苦。”

    “如果不怕吃苦的话，下次就不要特地把饭菜里的丝瓜啊葱之类的挑给我了。”气氛终于回温，藤堂也终于松了口气，吐槽道，“我也不喜欢吃啊！你姐姐叫你不准剩饭你就让我剩，好狠的心。”

    “我那是看你个子太矮了，多喂你些好长个，我是多么善良温柔的人，你居然都不理解我的苦心。”此方做出十分伤感的表情，摇了摇头。

    “你！”被戳了个子矮的同脚的藤堂气的要跳起来此方的膝盖(并不是)，“你把这种多余的善心分给别人吧！求求你了！”

    “还是鬼。”近藤先生看着闹起来的两个人，笑着摇了摇头，又板起脸来对土方，“是不是你跟总司，我不让他去的事？你昨天回来先去了他房间，我都看到了。”

    “喂，你都没告诉我，我开天眼和他讲的吗？”土方先生完全没有被抓包偷情的愧疚感，反驳道。

    “嘶，也是。”近藤先生陷入了思考之中，“那总司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

    近藤先生把视线转向了知道这件事的井上源三郎，源先生向来宠爱总司，也有很大的嫌疑。后者立刻摆手，道，“我也不想让他去啊。”

    也有道理……

    近藤先生陷入了沉思，被土方用胳膊捣了一下，他疼地捂住了腹部，土方先生笑的十分灿烂，对他道，“现在还想这些干什么，你都答应他了。不如想想我们去京都之后的事情吧。”

    “你的是。”近藤先生点了点头，看向了外面的青蓝色的天空，那是如此充满了希望的颜色，让他觉得一切困难都无法倒他。

    近藤先生对土方道，“有你，有总司，还有大家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会畏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