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随意的问话方式。

    反正无论先听好消息还是先听坏消息, 最后的结果肯定都是两个必须听。

    乔茵抬手轻搭在左侧脖颈上, 然后用了一点点的力把头掰正, 一转头, 王军就站在门口。半分钟过去，他把里面的几个人都又扫了一圈：“怎么没人话？”

    经他这么一提醒，除了乔茵以外的其他几个人立刻有了反应，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好消息！”

    可能是上了年纪的人身上自带一种和蔼可亲的气质, 尤其是乔茵和王军相处久了以后, 越发觉得这个长辈脾气不错, 对他们这种菜鸟级别的记者也能始终温温和和。

    这种叫岁月沉淀下来的良好品质。

    纪寒声身上就没有。

    乔茵神思晃了半秒, 在其他人声势浩大的“好消息”落下之后, 默默地抬了下手：“老师，我想先听坏消息。”

    王军看她一眼, “等会儿就告诉你坏消息。”

    意思是她以少敌多，没机会先听坏消息。

    王军已经咳了声, 微微正色起来：“好消息就是近期有一项工作需要我们办公室两个人, 相当于免费旅游一次，工资照发不, 还有奖金补贴。”

    话一出来, 几个人互相看一眼对方, 都没敢立刻高兴起来。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无论如何也得在饼里藏一把刀子的。

    陆夏先开的口：“那老师……坏消息是？”

    “坏消息等会儿再, ”王军继续轻咳, 暂时回避了陆夏这个问题, “你们谁有意向去可以跟我一声。”

    更诡异了。

    他这么一，原本兴致勃勃准备冲锋陷阵的几个人也立时噤了声。

    办公室人不少，刚才还热热闹闹，这会儿一片死寂，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声音。

    乔茵抬了抬因为久坐有些发麻的腿，试探性地问了句：“月底吗？”

    很快看见王军点头，“六月三十号到七月九号。”

    算下来也十天了。

    王军把视线定在她身上，语气放的柔了不少，像是拿糖哄骗女孩的怪叔叔，“乔啊，你有没有意向啊？”

    乔茵：“……都可以。”

    她其实没太大意向。

    尤其是看王军这意思，十有**不是什么好活，但是一个办公室必须要去两个人的话，她似乎也没有太多拒绝地权利。

    王军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那现在乔算一个，还有谁想去？”

    没人话。

    王军再次开起动员大会模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这次总算有人出了声。

    陆期弱弱地举了举手，“老师，我也去吧……”

    旁边已经有同事声猜起来：“陆是不是看乔去自己才去的？”

    “去外地都是陌生人，互相照应肯定能照应出感情来啊……真没看出陆这么心机。”

    乔茵摸了摸耳朵，装作没听见。

    门口王军已经开始在纸上记录名字了：“周五下午会开会具体事项，你们这几天正常跟新闻就行。”

    刚完，就听见陆夏又叫了他一声：“王老师——”

    她倒不大相信陆期也要跟着去是不是真的为了和乔茵照应出感情来，别他看着对乔茵压根没那个意思，就算有，他应该也没那个机会。

    倒不是他实力太弱，实在是因为对手太强大。

    陆夏的好奇心全放在了“坏消息”上，一开口，半句不离这几个字：“现在能坏消息了吗？”

    “坏消息跟你们没关系，”王军记好名字，把纸折叠起放到了上衣口袋里，“对于乔和陆两个来是坏消息。”

    果然。

    陆期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就是工作上的事，这时候人已经定下来了，王军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地转移话题，微微压低了声音道：“这次出差的地方环境对于你们来可能不太好。”

    乔茵：“……”

    她从王军的字里行间听出了一股子淡淡的内疚和同情。

    王军接着道：“你们两个刚刚工作，可能根本没听过这个地方。”

    言外之意，很可能是一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

    “是申远县的一个村子，叫曲阳村。”

    乔茵抬了下眼。

    她本来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所以一听到这个名字，反倒比她预想中的要好了不少。

    乔茵听过这个名字。

    确切来，她在报纸上见到过这个村子。

    乔茵读报纸的习惯已经延续了几年，多多少少都看到过几次这个名字。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庄，工业工业不行，农业农业不行，发展落后，更别提教育情况。

    前两年有几个孩子在拿树枝在土地上默写古诗的新闻，就是出自于这个村子。

    王军叹了口气，“你们可以提前从网上搜索曲阳村了解一下，或者如果嫌麻烦的话，可以问问办公室里去过这个村子的前辈。”

    他看了眼躲过一劫正在沾沾自喜的陆夏和黑，“按理来，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

    两人嘴角一僵，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

    -

    乔茵是在周五开会前突然想起来，纪寒声有一次开视频会议的时候，提过曲阳村的——

    六月底去几个村子里了解一下支教老师的情况。

    这“几个村子”里，绝绝对对包括了曲阳村。

    乔茵这几天还特地跟同办公室的两个去过的前辈了解了一下这个村子。

    得到的信息十分不乐观。

    按照那两个前辈的话来，景色确实不错，但是也只有景色不错。

    道路崎岖不，还经常没日没夜地降雨，信号塔也没几个，个十分钟的电话，可能三分钟都是滋滋啦啦的噪音。

    不过这是去年的情况。

    乔茵捏了把汗，她怕自己的内心能吃苦耐劳，但是她这身体可能吃不消。

    陆夏比她想的周到，给她准备了好几本装到包里，“乔，我听曹姐那边网速不行，随时都有可能断网，你没意思的时候可以看看这个，都是我精挑细选了好几天的！”

    乔茵看着那堆花花绿绿的言情，还是没忍心不要。

    “明年我去的时候也能带上，循环利用。”

    乔茵：“……”

    她想得倒是挺早。

    乔茵微低着头把包链拉上，顺便就看了眼时间。

    下午三点二十分。

    距离开会还有十分钟。

    乔茵没有迟到的毛病，把包随手放到了桌子上，起身叫陆期一起去开会。

    那人还在写稿子，最后一行字敲得像火烧眉毛一样，最后连标点符号都错了，他也没来得及改，蹬了椅子就要出门：“夏夏姐，你帮我改一下标点符号……”

    话没完，人已经跟着乔茵出了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似乎一下子就空荡起来，陆期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残留了几分荡在空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乔茵和陆期提前了五分钟到的会议室。

    里面已经坐了十来个人，乔茵之前看过名单，因为有几个村子要走，所以去的人不算少，大部分都是他们这种刚进报社没多久的年轻人。

    乔茵没几个熟的。

    她就老老实实找了个不大显眼的地方坐下，把笔记本摊开，然后趴在桌子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会议室安安静静，连交谈声都听不真切，乔茵闭着眼睛在桌子上趴了几分钟，直到被陆期拿笔戳了一下胳膊才慢慢把脸抬起来。

    前头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已经坐下翻起了文件，男人眼睫微垂，也不知道看没看见她。

    乔茵突然就想起来，她还没跟纪寒声自己过几天要去曲阳村这事儿。

    刚这么想着，那人突然就抬了下眼。

    两人正面对面坐着，虽然了距离隔得远了点，但是这会儿对视上，乔茵还是看到了男人那张好看的脸。

    带了眼镜，斯斯文文又轻轻冷冷。

    纪寒声视线在她脸上定了三秒，然后移开，“一下过几天你们去村子里很新闻需要注意的问题。”

    “不管新闻价值有多大，你们最需要注意的，永远是自身安全。”

    男人声线平淡地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微微顿了半秒之后，他才又抬了下眼，“尤其是——”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心虚地不愿意抬头的乔茵。

    纪寒声这话明显就是对着她的。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乔茵以为他眼神警告一下就完事了，结果刚和他四目相对，就听见了后半句话，点名道姓的两个字：“——乔茵。”

    乔茵：“……”

    这种感觉不太好形容。

    有点像是公开处刑，又有点像是当众秀恩爱。

    乔茵觉得偏向前者更多，但是其他同事们显然不这么想，他们当记者的最容易嗅到这些不同寻常的暧昧八卦气息，乔茵甚至已经听到旁边有女声意味不明地“哦”了起来。

    纪寒声面不改色地看她一眼，“昨天下午还请了病假。”

    于是那女声的“哦”还没千回百转完，就以一种极为平淡的音调结了尾。

    “乔茵。”

    前头那人又叫她一声，眼神依旧浅淡凉薄，但是声音却不自觉温柔下来几分，“听见了没？”

    乔茵低头，态度良好：“……听见了。”

    纪寒声视线轻移，落到乔茵旁边的陆期身上，后者不等他开口，立马自觉答：“纪总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女同事的！”

    乔茵：“……”

    不在这人面前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他这么狗腿子？

    纪寒声“嗯”了声，“继续。”

    乔茵拿笔帽戳了戳下巴继续听。

    二十几分钟过去，重要的完之后，这个上司终于提到了群众们最关心的奖金补贴问题：“因为这次去的时间长了几天，补贴比往年提了百分之二十。”

    乔茵开始在笔记本上算钱。

    刚算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就听男人道：“散会。”

    与此同时，乔茵口袋里的手机就轻轻震动了下，旁边都是同事们压抑着兴奋的欢呼声，以及椅子推轻微摩擦地面的声音，乔茵把手机拿出来，然后看到上头男人的消息：【算出来了？】

    乔茵笔记本还没合上，她看了眼上头的数字，然后回复道：【三千三百四十一。】

    精准到了元。

    纪寒声：【算对了也没用。】

    乔茵不解：【什么意思？】

    【你的加班费不是我吗？】

    【……】

    算了，反正纪寒声这种姿色，拿出去一晚上八百，她只赚不亏。

    旁边的人包括陆期都已经出了会议室，乔茵还坐在座位上，不仅没着急起身，反倒又拿了笔计算起纪寒声要工作多少晚付她奖金来。

    这次还没算完，微信上就又弹出来一条消息：【你还挺好学的。】

    他指的大概是乔茵随时就开始做计算题的行为。

    乔茵十分谦虚：【还好还好。】

    这次发过去之后，乔茵没再收到那头的消息，男人起身拉动椅子的声音倒是响了一下，乔茵抬了下眼，刚好看见纪寒声微微扯了下唇，语调被拉长，又咬重：“挺好。”

    乔茵没听懂他的话。

    但是听懂了她的语气。

    她捏着笔的手指紧紧攥起，右眼皮不可抑制地，跳了几下。

    -

    乔茵在会议室耽误了几分钟，所以比陆期回办公室要晚。

    她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陆期正在和几个“姐姐”依依惜别，明明就是出差十天，结果被他们搞得像是偷地雷炸碉堡回不来了一样。

    乔茵眼皮还在跳，隔几分钟跳一次，她回到座位上给纪念发了条微信：【我觉得你哥今天不正常。】

    纪念：【他有正常的时候？】

    乔茵：“……”

    有道理。

    纪念：【等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乔茵于是也就没再问，趁着还没下班，又把这几天收尾工作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关了电脑锁了抽屉。

    陆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脸贴在她对面的办公桌上道：“乔姐姐，我今天还以为纪总和你要公开了，特别激动来着。”

    “你激动什么？”

    “纪念你们什么时候公开，她就什么时候答应和我一起吃饭。”

    乔茵“嗤”地一下笑出了声。

    没几秒，她很快收了笑，“你之前主动跟王老师要去曲阳村，是不是因为纪……总？”

    这种事一猜一个准。

    除了纪家那俩兄妹，她还真不觉得有什么能让陆期勉为其难跟她去这种地方的。

    果不其然，陆期点了点头，“纪总让我好好照顾你，作为交换，他下次和纪念吃饭的时候可以叫我一起。”

    “你追纪念好几年了吧……”乔茵抿了下唇，“速度不太行啊。”

    “你以为你男朋友比我速度比我到哪里去了吗？”

    乔茵：“……”

    这种话题不能聊。

    一聊就是互相伤害，乔茵抿唇笑得更厉害：“我现在就告诉我男朋友。”

    她着就作势去拿手机，本来也没想给纪寒声发消息，结果一看手机，倒是看到了纪念刚刚发过来的一张图，下面还有她的一行字——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沙雕翻译！】

    图片还没放大都能看到上头白花花的**，乔茵咽了口口水，避开陆期的视线点开大图。

    陆期可怜巴巴：“乔姐姐……”

    “放心吧，我不告诉他——”

    乔茵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到了上头的翻译：已知我的体重是65kg，我正在以0.1m/s的速度匀速撞向你，每次撞向你的时间间隔是每次2秒，请计算你受到的冲击力。

    图片上，男人身下的女人既享受又不情愿：啊，不要问这种问题。

    乔茵：“……”

    果然是傻**翻译，一个动作片，居然配了一道理科题目的翻译。

    乔茵越看越想笑，笑着笑着又发现不对劲，她把图退出去，问纪念：【你给你哥发这张图了没？】

    【发了啊。】

    【什么时候发的？】

    【十五分钟前吧。】

    乔茵看了眼表。

    十五分钟前，应该就是纪寒声刚完散会的时候。

    怪不得他看见她算数的时候语气暧昧不明，原来是看到了这张图，乔茵眼皮跳得越发厉害，她又重新点开图，看见上头男人的翻译：答不出来我可要做加速运动了哦！

    加个屁的速。

    乔茵看得气不一出来，咬牙切齿地敲了几个字：【你给我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