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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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雁青那批货是从西域梵僧的手里拿的,秦卿也是从苏姑姑的口中得知,关于西域梵僧的一些较为详细的事情。

    那些西域梵僧虽是佛门中人,可是佛山圣产玉石、玛瑙,那些玉器也被视为驱邪上品,加上玉质优良便是引得许多西洲商贩的垂青。

    不过那些西域梵僧见楼雁青有诚意,才愿意将是那些玉器,卖给楼雁青,哪里知晓出这种事。

    那些僧人也最忌讳这种不吉利的事,传言楼雁青煞气太重,连驱邪的圣玉都压制不住楼雁青的狂躁之气

    “苏姑姑,这些事听听即可,切勿当真。我相信楼公子能度过此次难关的。”秦卿对出事的唯一态度便是保持冷静,不去听信太多讹传的不好谣言。

    有人,楼雁青想不开跳河自尽了,所以渡口两岸才会有那么多士兵把守。

    有人,楼雁青被王老爷带去的货商给伤了,楼府门前还被人泼了几盆狗血。

    更有人,楼雁青气得一病不起的,卧病在床,等待阎王爷收命

    总之这两日多了比往日更多传言,秦卿懂得区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关于楼雁青煞气太重之言论,以及楼雁青各种“死”法,都百姓一传十十传百途听而来。

    不可信。

    但其他的,却都是真的,秦卿也知晓楼雁青这次遇到了难关,他唯一能为楼雁青做的,便是让添喜给楼雁青转达一句话。

    “今夜夫子若是来了,你记得对他,让他别不开心,阿爹会陪送他的。”秦卿抱着添喜,让添喜记得转告那些话。

    添喜也乖乖地点头,似乎也察觉到近期气氛不对。

    秦卿见儿子并未多问,也稍微放心了一些,可他并不知晓添喜是何时,开始称呼楼雁青为“叔父”,还叫得极为上口。

    此事,秦卿也没过问。

    但从添喜近来只字片语之中,足以让他了解到,楼雁青是在添喜无意之中提到莫言之那位“义父”之事时,才要添喜唤他做“叔父”的

    “叔”字的辈分,似乎要比“义”字的辈分,来得要大一些

    之后几日,秦卿从与添喜的交谈之中,听出一些添喜对莫言之的思恋,也听出添喜对夫子的敬仰与崇拜之意。

    “叔父让我转告阿爹,叔父,他并未不开心,让阿爹别担心。”添喜的嗓音清清甜甜,笑起来眼眉弯弯似月牙。

    添喜跟秦卿这话时,已是秦卿交代添喜转告楼雁青那些话的第三日,这日父子俩正在院子里吃晚饭,满桌的菜肴都是楼雁青吩咐人单独做的。

    自从楼雁青前阵子在这里住过之后,便一直有一位请来的掌勺留在花楼,给他们单独做吃的。所以他们父子俩的伙食也比楼里其他人要好些。

    现下虽然楼雁青没来,可依旧规矩未变。

    “最近叔父好像很累,时常在我作画的时候,坐在一旁想事情,我叫他好些声,他才会有反应。”添喜脸上露出几丝哀愁。

    秦卿给添喜夹了菜,并给添喜倒了一杯温水,让添喜慢慢吃:“你叔父最近有许多烦心事要处理,若是能不扰,你也尽量少闹他。”

    “阿爹,我不会扰叔父的。”添喜放下了筷子,端起了秦卿倒的温水,慢条斯时地喝着。

    秦卿也找机会私下叮嘱了添喜,往后别再夫子面前提起关于莫言之的事情。

    添喜闷闷不乐的,但也答应了。

    秦卿知晓,莫言之在添喜心里的地位,跟楼雁青不同,都是不可取代的。

    莫言之是义父,楼雁青是叔父。

    秦卿也在不久后,发现添喜早就知晓夫子的身份,因为他无意中听到添喜问楼雁青

    “为何叔父近日都不穿紫色衣衫?”

    秦卿没有听到楼雁青回答。

    但他在询问添喜之后,得知自从一个月多前,“教书先生”第一次来时,便已告知了添喜其身份,只是不让添喜告诉秦卿而已。

    原来事实离他那么近,是他未曾发现而已。

    如此也好,也免去了往后楼雁青以本来身份再来时,添喜与楼雁青不熟的尴尬。

    添喜虽然年纪,可是他的嘴巴向来都很紧,若非把楼雁青当成自己人,也不会将莫言之是义父之事道出。

    最近秦卿虽然能看到楼雁青,可却都无机会跟楼雁青话。

    初一这日,秦卿离开花楼,到城中的寺庙去为楼雁青祈福,这是他目前还能为楼雁青做的事。

    苏姑姑原本为秦卿安排了马车。

    可秦卿婉拒了。

    这是秦卿第一次徒步走出花楼,有两位厮远远地跟随着秦卿。秦卿青衣素美,却又不失华贵,他青色的外披上,金丝滚边细腻的交织出繁美的花纹

    烟雨朦胧的城中,撑伞位往来过路的人群熙熙攘攘。

    秦卿精致的锦鞋表面不染尘露的干净,他撑着伞,戴着面纱,缓缓地步入了人流中。

    满天的细雨纷纷扰扰,满城吹花在风中四散,秦卿的出现极为引人瞩目,路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观望。

    不一会儿,集市上便逐渐多了一些百姓。

    有的是为了看秦卿而停下脚步;有的是听秦卿来了,而特意从客栈、酒楼出来的看秦卿的;还有部分姑娘与富农公子站在阁楼上俯看秦卿

    所有人都在关注秦卿要去何处。

    秦卿身后不远处的两位厮,客客气气的替秦卿将身后想要靠近的人给拦住。

    四周的议论声也渐起

    “秦卿这是要去何处,为何不坐马车,还要步行往荒郊的方向去?”阁楼上名门千金不解地询问身旁的富农公子。

    “这是要去寺庙的方向,应是要去为楼公子求平安,秦卿这回可真是有心了。”那群富农公子中有人轻轻地笑了出声。

    一群贵气非凡的千金阔少站在阁楼上,目送着秦卿往寺庙方向去。

    有几位千金闺秀进入阁楼,其中有两位走到正在饮酒的紫衫男子身边坐定,为正在喝酒解释的紫衫男子斟酒、夹菜。

    其他人在看秦卿的时候,只有此人如常地坐在屋内喝酒

    “楼兄,外面还下着雨,秦卿徒步去寺庙,你不出去看一看?”从外面走来的富农公子哥们,纷纷来到楼雁青身边重新入座。

    楼雁青衣着华美如常,面色平静地简单的、似有似无地了三个字:“由他去。”随后,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楼雁青身边放着一个紫纱斗笠,楼雁青并非外界传闻的那样足不出户,只是近日出门都以此掩盖容貌而已。

    在场的千金、阔少都楼雁青的友人,不会乱谈楼雁青的任何事,也不敢乱讲关于楼雁青的私事。

    秦卿太久没单独上街,路途中询问了几位路人,才算是顺利的找到寺庙,这座寺庙外貌未变,依旧庄严威武,只是来时的风景早已是变幻万千。

    由于无法出城,秦卿也只好找就近的寺庙。

    今日是初一,原本香客应该络绎不绝,可现下雨势渐大,寺庙内外都显得略微冷清。

    秦卿顺着长长的阶梯而上,愈发强烈的雨水顺着阶梯冲刷而下。

    他步入清幽庙堂时,身上也沾染上了几许湿意,他将手里的油纸伞收叠好,递给了负责收伞的和尚,并被其引至内堂上香。

    佛堂之中有一尊金佛矗立,姿态谦和,憨态慈祥。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只有秦卿一人,秦卿添了一些香油钱,上完香之后便跪在蒲团之上,心中默默地祈念

    秦卿这一跪,便不知不觉跪到了天黑。

    当秦卿重新睁开双眸时,佛堂内不知何时已点上了万千佛烛,佛堂入夜之后更加烛火名耀,呈现得秦卿衣着华美更胜。

    只是外面的暴雨,比来时更加猛烈了。

    电闪雷鸣的交错而来,那吵杂的暴雨声强烈地冲刷着大地。

    秦卿起身离开寺庙,可刚步出回廊,便看到偌大的佛院之中站了十来位西域梵僧,那些梵僧的装束有所改变。

    那些梵僧弟子身着的并非秦卿初次见时那棕黄交错的异族衣袍,而是换成了深浓如暗夜般墨色的异域僧袍,银线勾勒装点的佛印极为精美

    那些发僧都披着发,头上佩戴着一串玉饰头箍。

    那些梵僧都撑着素色深暗的油纸伞,夜幕之中似栖息的地兽般,肃穆得令人不敢多加靠近。

    然而

    这些梵僧正在问守在门外的两位厮,跟随秦卿而来的两位厮,跪在地上直给那些梵僧磕头

    “秦爷到底来这里是为谁祈福,替谁上香,我们这些做的也都不清楚,老鸨只交代保护好秦爷。”两位厮跪在水地里,全无遮挡地磕头。

    大雨倾盆而下,声音嘈杂得足以盖过一切。

    那群西域梵僧之中,有一道极为醒目的身影,那位高僧不同与其他弟子的扮相。

    那份身着异族风情的华贵青衫,金银纹理勾勒出异域图纹,那金玉交错的腰带有琉玉珠串链牵挂,在两边腰侧层次的系挂、并勾勒出优美的弧度。

    那衣衫下摆的花纹繁琐而精细,即便是站在积水之地,那精美的卷翘鞋尖,也不沾染半滴水痕。

    异域风情浓郁。

    那位西域高僧今次并未戴翡翠玛瑙的留珠发盖,头上戴精致的翡翠发箍长链,那细弱是水珠般精巧的珠帘,顺着柔顺的长发垂至腰间

    有几缕名贵的碧珠从脸侧分拉至脑后,勾勒出的线条更加修饰那张英俊的面孔。

    只是,那位西域高僧下半张脸依旧用青锦绣巾盖住,那锦帕上的图案是繁琐的西域符文与佛印,与上次那张锦帐不同,更为的精美

    “师尊,看来这两个人真的什么都不知晓。”其中一位梵僧弟子,走到庄严肃穆的西域高僧身前,如实的禀报。

    那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西域高僧,看了座下弟子一眼,随后才似若蝼蚁般地看向跪地膜拜的厮。

    “罢了,你们俩起来吧。”西域高僧负手矗立在雨中,垂眼看跪地的人,眼底充斥着泯然之气,令人不敢亵渎半分。

    “是是是,菩萨开恩,多谢大师!”那两位厮前后从地上起来,目送着一行梵僧,点头哈腰赔笑的不敢怠慢。

    秦卿拿过回廊边的油纸伞,撑伞步入了雨中。

    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油纸伞,走近了站在暴雨中的两位厮,并将雨伞递出

    “伞拿去,快撑上。”秦卿脸上的面纱下,溢出轻浅而平缓亲和的嗓音。

    “多谢秦爷,秦爷真是再世菩萨,心肠好得没话。”两位厮油嘴滑舌的,心翼翼接过秦卿手里的雨伞,便自行走到远处去等候。

    那群西域梵僧看到秦卿之后,也都纷纷停下脚步。

    那些弟子也都礼貌地向那秦卿做佛手行礼,秦卿也颇为礼数地佛手的回礼,人群中那位衣着最为华美的西域高僧,眸色深深地注视着秦卿。

    “现下已入夜了,诸位大师还冒雨来寺庙,佛心可照日月,秦卿也十分敬仰。”秦卿礼貌的开口,眸色平定地看向诸位梵僧。

    那群梵僧都垂眼,微低着头,做佛手状,不言不语的

    只有,地位最高的那位高僧,静而直视着秦卿。

    秦卿与之视线相遇,纷乱的暴雨之中两人的眸色都如初如常的平静。

    “施主不必如此客气,我等是来为楼公子祈福,希望苍天庇佑楼公子能早日度过难关。”西域高僧眸色不改地紧盯着秦卿,语气沉缓几乎低得听不见。

    可冥冥之中,那平静的表象之下,似有一股无形的不悦气焰,缠绕在院落四周

    即便是暴雨也抵挡不住,那股散透的愠怒气焰

    秦卿稍微捏紧了手中的木质伞柄,轻缓地垂下眼,回避了莫言之的视线:“大师有心了,时下不早了,我也不扰诸位上香。”

    他平静的告辞。

    西域高僧自然地接过了身旁弟子一直替其撑着的油纸伞,并自行撑着伞

    那些弟子也纷纷向秦卿行了佛礼,并三三两两的先行步入了供佛阁,而那两位等候秦卿的厮也先行出了院子候着

    就在秦卿快要走出院子时,身后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

    但是,秦卿身后的人也没太用力,只是轻缓地拉了他的手臂两下,仿佛在示意让他转过身。

    秦卿也配合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身后的人,正是佛法无边的“西域高僧”;也是那位衣着华贵得令人不敢直视的“梵僧”;

    亦是有着万千的虔诚信徒的“梵僧”;

    更是秦卿熟悉无比的“梵僧”

    “大师,还有何事?”秦卿未看眼前流珠碧玉、金翡交错的英俊男子,只是缓慢的反问眼前的人。

    暴雨冲刷油纸伞的声音极为狂躁,仿佛要冲破伞面一般。

    秦卿在外面不会揭穿眼前的人,对方是“西域高僧”的时候,他还是会配合对方,不会提其本来身份。

    “楼雁青这次是自寻死路,不管你再怎么求神拜佛,这次也没人救得了他。”眼前的人站在秦卿身前,眸色沉沉的直言。

    秦卿这才看向眼前的人:“我只是求一个心安。”

    “真是只求一个心安那么简单?”一身华美的“西域高僧”更加靠近了秦卿,一边平缓地质问秦卿,一边将手里的伞移至了一旁,并自然的步入秦卿的伞下。

    如此近的距离,秦卿也难免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秦卿面对眼前人平缓地反问,他也不知从何回答

    但是

    眼前的人却直言不讳的告诉他:“今日暴雨一时半刻也不会停下,渡江一旦发大水,楼雁青必然会什么都捞不到。”

    秦卿睫毛轻震。

    “所以下回你也别再来了,还不如留在花楼里多陪陪儿子。”眼前的“西域高僧”低声的奉劝秦卿。

    秦卿垂着眼,注视着对方身上那些暗光流转的玛瑙珠链

    对方单手搂抚着秦卿的腰,最后在秦卿耳边低声提醒了一句:“夜深了,回去的路上要心,过些日子我会找机会去看你的。”

    秦卿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而缓慢响应:“嗯,你先忙你的事。”

    秦卿并未问眼前的年轻人太多,待对方放开秦卿后,秦卿才离开供佛阁的院子。

    地上那些被暴雨落的桃花,顺着水流的漂浮,踩过那一地花瓣,衣摆都带着残香。

    冲刷地面的雨水形成了旋流,沿着院落外的长梯而下,四散的花瓣凌乱是铺满了阶梯。

    秦卿沿着阶梯而下,身影淹没在朦胧烟雨间

    只不过

    秦卿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麻烦。

    因雨势太大,途中的一座石桥被大水给冲塌了,秦卿无法沿路返回,只好绕着路走。

    路里漆黑,加上他不熟悉地势,便走迷路了。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两位厮,也不知晓何时给跟丢了。

    由于路很黑,他手里只提着一盏烛光幽暗的灯笼,只能看清楚前方的路,他也只好沿着竹林间有路的地方走。

    走了不知晓多久,却越走越是僻静,他看到附近有一处山洞,便停住脚步在山洞中避雨,他将伞放在地上,站在洞中擦了擦身上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