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但秦卿知晓陆漠寒是给旁人听的。
两人过往的关系路人皆知,加上如今外界都已知陆漠寒放弃了秦卿,所以在外人面前两人必须保持该有的距离。
秦卿无言地点头,但目光却停留在奶娘身上。
奶娘百般温柔地抱着子崖,芊芊玉手更体贴地护住子崖的貂绒外裹。
见状秦卿便安心了。
因为子崖被照顾得很好……
秦卿也没问关于子崖之事,更未靠近子崖。
由于有外人在场,两人表现出交情浅薄的清谈了几句,便各自离开。
两位护院将秦卿送抵别院前,便离去继续巡逻府邸。
秦卿踩着落雪回到院中,层层心事似云雾般缭绕在心间。
可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平稳的脚步声。
当即,秦卿便停下了脚步。
刚转过身,即瞧见尾随而来的陆漠寒正走近。
“你怎么跟来了?若是被人瞧见,必定会落人口舌。” 秦卿眼中虽有意外之色,可言辞依旧平静。
陆漠寒眸色冷清地回视秦卿,言谈间伸手替秦卿解下了面纱:“我知晓你住在此院里,可平日里舅娘时常来看你,我亦是不方便出现。”
“你不来也好,以免被人误会。” 秦卿缓缓地接过陆漠寒手中的面纱,轻平沉静地拉下了斗帽。
“听闻你身体不适,近来可有好些?”陆漠寒平步地靠近秦卿,眸色淡淡地注视秦卿。
“你不必挂心,已无大碍。”
“让我看看,你何处有恙。”陆漠寒漠然的语气依旧,并伸手抚上了秦卿的腰。
“我没事,你无须如此劳心,多谢你的关……”
秦卿下意识地抵触其胸口,可话刚到一半,便被断——
“你的手这么凉,还没事。”陆漠寒将秦卿的手握在手心,神色清然淡静、无波无澜。
那手心传递的温度,温暖了秦卿微凉的手指。
秦卿轻缓地抽回手,目光停留在陆漠寒胸前,稳声平定道:“先前我听护院谈及有关鬼面将军之事,将军不是被抓回敌军阵营了吗,为何又会被围剿以至于死于非命?”
“看来鬼面之事你都已知晓,他在关押期间联合死囚逃狱,一干人等都已被就地正法。”陆漠寒并未隐瞒真相,告知秦卿实情。
秦卿闻言也不再多谈此事。
转而,询问陆漠寒为何夜里将子崖抱出,更表示近来夜寒不适宜带孩子出屋。
秦卿言语平静,以闲谈之意相告。
“今日是舅娘请我去夜宴,我将子崖抱去让她高兴高兴,她初次见子崖时,便对子崖十分喜爱。”
陆漠寒将今夜之况平静道出,言语间还缓然地替秦卿拉了拉外袍。
所以,先前秦卿偶遇陆漠寒,是陆漠寒夜宴结束后,正带着子崖与奶娘,以及丫鬟回别院。
虽然今夜陆漠寒初见秦卿时的眼神不同以外,但如今也早已恢复那云淡风轻。
秦卿很少在陆漠寒眼里看到那种神情,但今晚那一刻……却是那么真切。
那难得热情,含蓄中,暗藏间,亦能融化风雪。
“往后夜里我少带子崖出来便是,上回你想见子崖,可近来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带他来见你。”
陆漠寒浅谈了几句关于子崖近来的情况,唇边散出的热息,印证了四周苦寒严凉之气。
“先前见到那位奶娘将子崖照顾得不错,子崖的事让你劳心了,还请了那么多人照顾子崖。” 秦卿平静地注视陆漠寒,轻声的言毕后,便礼貌地请陆漠寒先回。
如今夜深人静,他们俩在别院单独见面,实在是有欠稳妥。
再加上,外面天寒雾重,秦卿亦不想陆漠寒着凉。
“平日里很少见你穿白色衣衫,今日你如此扮,可是为了悼念那死去鬼面?”陆漠寒不但没走,还平缓地开口询问秦卿。
那目光更是顺着秦卿的领口处,移至了其双眸。
与此同时,陆漠寒那停放在秦卿腰间的手,正往秦卿的后腰下移动。
秦卿抓住了陆漠寒的手腕,并不着痕迹地将其手拉开:“只是巧合而已,并未特意为谁而着装。”
“前些日子你离开西洲时,我吩咐了人手去洗劫了将军府,那日正好鬼面出征,可惜我却没找到添喜。”陆漠寒重新揽上秦卿的腰,手指紧紧地稳住其腰肢。
两人矗立在风雪间,有几缕清雪吹至秦卿唇畔。
秦卿安静未动,只言道:“你做如此危险之事,应是设想过各种后果了,所幸此次宫中不彻查此事,否则……”
否则事态严重。
“没有否则,无论如何此事也查不到我头上,我行事周全,你大可放心。”陆漠寒单手的手心贴上秦卿的脸颊,拇指平静地滑过秦卿的下唇。
秦卿唇边的零星飞雪被陆漠寒抹去。
那温热的指尖,弄得秦卿微凉的唇,渐感发热。
陆漠寒的语气,眼神始终都是那么无畏不惧,甚至可是置身事外。
“我听闻将军府里死伤很惨重,你派人去将军府的目的可是为了替我找添喜?” 秦卿目光平静,浅声轻问。
他并未再拉开陆漠寒的手。
因为即便他拉开,陆漠寒待会儿还是会揽他。
现下陆漠寒只是沉静地揽着他,并未对他做其他过于亲密之事,他也没扭捏矫情地推抵。
“你在莫府里听闻的消息可不太准,将军府里只有几个护院被伤而已,没有任何人死伤。”陆漠寒稳稳地搂带着秦卿,让秦卿退至厢房前的屋檐下。
两人缓慢移动间,彼此的视线平静相对。
呼吸浅浅交融,却尤其深刻。
陆漠寒往前走一步,秦卿就得往后退一步。
直到秦卿背抵住了红柱,陆漠寒才稳步停下,可是却依旧没放开秦卿。
“那你的意思,便是宫里故意有人将事情上报得极为惨重,目的是要让圣上加查此事,可惜圣上对此力不从心。” 秦卿轻声地反问。
此事本来与他无关,他也不想多做谈论,但既然已提到了,他也便多问了几句。
“没错。”陆漠寒坦然承认。
回廊下,烛火昏暗。
秦卿拉下了帽檐,静视着眼前之人:“添喜之事,你不必再挂心,你表兄去寻他了。”
陆漠寒眸色沉静回视秦卿。
那夜,在八角楼发生的事,陆漠寒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陆漠寒对那夜之事,半字未提。
然而,秦卿并不知道,那夜自己与莫老爷做过的事,都被眼前人所目睹。
“你似乎很关心鬼面的事。”陆漠寒知晓鬼面放秦卿走的事,也知道鬼面允许秦卿见添喜,“难道是他放了你,你便开始对他心存特别之情?”
“不是,我只是担心添喜。” 秦卿否认。
他解释不清楚其中缘由。
因为这其中牵涉了太多的过往。
庆幸的是,陆漠寒似乎没有让他继续解释的算。
“添喜是你捡的,子崖也是你捡的,你为何就只担心添喜,不关心子崖?”陆漠寒语气平平地缓言,手指慢吞吞地绕玩着秦卿的发丝。
秦卿觉得陆漠寒今夜跟以往略有不同。
若是以往,陆漠寒绝不会问他这么多,更不会告诉他这么多事。
“子崖有你照顾着,我很放心。” 秦卿温和地看陆漠寒,嗓音平和万分。
“最近子崖总是咬伤奶娘,似乎不喜欢奶娘,更喜欢自己的亲娘。”陆漠寒眼神一如既往的凉薄。
可是,在提到“亲娘”时,特意地看了秦卿一眼。
秦卿愣住了。
他不明白陆漠寒那一眼意欲何为。
但是,陆漠寒很快便表示要回了。
陆漠寒临走时,将自己所住的别院位置告诉了秦卿:“你若是想见子崖,可以自己到我那处去,多晚都可以。”
言毕,还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好的路线图,塞在秦卿的怀里。
秦卿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因为陆漠寒先前那一眼,真是将他看得心乱如麻。
陆漠寒走后,秦卿在厢房外站了许久才进屋,若非先前陆漠寒不再继续那个话题,他几乎要以为陆漠寒知晓了真相。
不过秦卿很快就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当初陆漠寒给他的反应早已明了一些。
陆漠寒根本就不相信男人会生孩子。
今日只是随口而言罢了,是他自己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就算他告诉陆漠寒真相,陆漠寒也不一定会相信子崖是他所生。
今夜虚惊一场后,秦卿没有睡觉,他整晚都梦到不该梦到的人。
他梦到鬼面将军面容溃烂地站在他的床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死得好惨”、“你还我命来”……
秦卿被惊醒之后,屋内一片漆黑。
寂静的冷夜,他靠在温暖的床榻内却不敢再闭眼。
鬼面的死跟他无关,也许是今夜听了关于太多鬼面之事,夜里竟做起了噩梦来。
一连好几日秦卿都睡不好,昨夜有人给他送了一些安生的药来。
秦卿今日意外地发现,桌上摆放的药盒中,竟有一种九王府秘制的安神丹药。
这种丹药,数年前秦卿服用过,因为外盒精致特别他才记得。
他更记得楚千秋过,这种药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到。
起初秦卿是将那丹药扔出了门外,可是想到这毕竟是莫夫人派人送来的,扔了未免不太好。
所以,他最终还是将那盒丹药给拿回了屋。
但是即便是他夜夜失眠,他也没服用过九王府的半颗丹药。
刚开始的时候,秦卿有些担忧莫府与九王府的关系,但转念想一想,莫府也是权贵之家,礼尚往来送些补品丹药,也并非稀奇。
渐渐的秦卿才安下心来。
这两日,秦卿没有见到莫老爷,这倒是让秦卿放心了些。
因为他每次见到莫老爷,心中都有浓浓的负罪感。
三日后,秦卿的心神才稍稍安定下来,由于今日无雪他便到府里转了转。
虽然莫夫人过他在府里不必遮掩容貌,可是秦卿除了见莫夫人、莫老爷以及莫言之外,其他时候依旧是戴着帽子。
毕竟这里是莫府,人多嘴杂的地方。
若是他的容貌缺陷,给莫府抹黑,让莫言之蒙羞那便不好。
这两日,秦卿在后院赏花时,时常在想——若是莫言之往后成亲了,他在莫府里该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
做好自己的本分。
近来秦卿除了夜里总是梦见鬼面托梦之外,平日里的心情还是未被影响。
对于鬼面之事,秦卿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最近满城都是悼念鬼面的人,风雪较大时更有冥纸飞入秦卿的院落。
负责扫院子的哑巴丫鬟,这两日每天都皱着眉头,哭丧着捡冥纸,夜里还偷偷给鬼面烧纸钱。
秦卿偶然一次见到时,也过去烧了一叠冥纸。
负责伺候秦卿的几个哑巴丫鬟,可都悄悄地哭了好几日。
秦卿对她们烧纸钱,也没有阻止。
只是,他将九王府的安神丹,给了那几个丫鬟,让几个丫鬟拿回去吃。
秦卿不是嫌弃那些丹药差,也并不是因为楚千秋而厌恶九王府的东西,而是……他害怕。
看到那些东西,他便会想起不该去想起的人。
而那个人,给过他无尽的伤痛。
他还记得,他扔掉丹药时,手都在发抖。
可是,又只能颤抖着捡起。
陆漠寒给秦卿那张地图,秦卿看过了,不仅是标注了陆漠寒所在之地,还标注了莫府的各个方位。
有了地图后,秦卿便不再会迷路。
秦卿对莫府不太熟悉,但是用膳的几次地方,倒是知晓该如何走,因为莫言之曾经亲自告知过他。
这些天,秦卿没有去找陆漠寒,因为那夜之事秦卿不好去找陆漠寒。
他担心陆漠寒再提到关于子崖爹娘的事……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暂时都不想去。
哪怕是他很想见子崖。
他也只有忍耐。
而且,他知晓陆漠寒最近这几日很忙,因为再过不久就是莫夫人的寿辰。
莫言之现下不在府上,有关寿辰设宴之事,即由陆漠寒这侄子代劳。
此刻,秦卿刚赏完寒花,见天色已晚,便独自折返回屋。
今夜他走得较远,所选择的都是较为僻静的路线,这一路来都无人经过,他出入也方便许多。
莫府里有许多冬季能够绽放的花朵,有些秦卿连名字都叫不出。
在外面走走,总比在屋里待着好。
他并不是觉得闷,他也不怕闷,而是他担心莫老爷……去找他。
这几日莫老爷知晓他要休息,就没去找他,而他也知道莫老爷这两日要待客。
昨日,秦卿出来散步时,便听来往过路的家丁提到,是这几天莫府要来一位大人物。
秦卿在回屋途中,经过中庭阁苑内的拱桥时,嗅到一阵清雅的梅花幽香。
他不经意往桥下不远处的梅花林看去……
一整片的梅花林沿着两岸衍生而去,桥下引入的河流之中漂浮了朵朵梅花。
然而,桥下不远处的岸边有两人在那处,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由于天色太暗,秦卿也看不太清楚那两人是谁。
而且,桥下亦无掌灯,再加上反光的水面正泛起一圈圈涟漪,他担心是有人落水。
秦卿拿过桥廊上,还未点燃的莲花蜡台,便从桥侧的阶梯下了石桥。
可是——
秦卿越发靠近河畔,便越是觉得不对劲。
因为他听到那两人在交谈……
“此次本王来,是跟你商量去救人的事,现下外面的人都认为他死了,可本王并不那么认为。”坐着那人对站着那人。
“宫中都已确认过尸体了,怎可能还没死?”站着那人也开口了。
“尸体不完整,什么都明不了,你派人去将他救回来,并告诉他……老皇帝要他死,看他会作何反应……”
“那他必定是比死了还难受,恨不得自己已经死在敌营。”站着的人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梅花,百无聊赖地往河中扔玩。
河边泛起了圈圈涟漪……
秦卿听闻两人声音,便认出了两人。
站着的人嗓音平静自若,坐着的人则是嗓音苍老万分……
加上秦卿走近,眼观耳听的双重确认下,看清楚站着的人正是莫老爷,而坐着的人则是九王爷——楚千秋。
秦卿停下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下。
适应了黑暗的双眸,看清楚河畔坐着之人身着红衣,头戴斗笠,华装绝美;而莫老爷则是身着墨袍,俊态依然。
“借此机会,让他重新效忠于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九王爷轻轻地笑出了声,只是那历经沧桑的苍老嗓音,在冷寂的夜里格外的冷。
“此事,我可以派人去办,但不保证能成功,他若真死了,我必定是无法将他带回,若是没死,那便一定能将他带回。”
莫老爷面色如常地扔掉了手中掉落的梅花,拂袖抖去袖上的花瓣。
随后——
九王爷便淡心无常地转口问道:“我派人给皇姑母送来的养神丹,不知她可满意?”
“自然是满意,那丹药可是九王府秘制,莫府得之荣幸。”莫老爷也随便地应酬了几句。
秦卿听出他们口中所要救之人,似乎是鬼面。
九王爷以为鬼面没有死……
原来府里那些家丁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九王爷。
秦卿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此刻,有几个管事的提着灯笼从桥上匆匆忙忙地下来了,朝着九王爷与莫老爷的方向急急而来。
“老爷大事不好了,少……少爷回来了!”那几个管事一个个脸色铁青,吓得不敢看莫老爷此刻脸上的神情。
莫老爷微微皱了皱眉头。
九王爷沉默不语地坐在轮椅上。
但随后,莫老爷便安排管事,将九王爷送回房去。
“老爷,少爷在前堂。”管事战战兢兢地告诉莫老爷情况。
是,莫言之似乎在外遇到了什么事,面色十分不悦。
但莫老爷并未动身前去。
待几个管事将九王爷送走之后,莫老爷才移动脚步。
但是,莫老爷并未上桥,而是朝着秦卿所在梅花树下走去……
当即,秦卿便想逃。
可是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秦卿扔掉了手中的蜡台,还没走几步便被挡住了。
“站在河畔吹了这么久的风,偷听了这么久,看来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莫老爷一边言辞平静,眸色稳然地近看秦卿,一边不容抵抗地揽过秦卿的腰,并且狠狠地拍了拍秦卿的后腰下。
啪啪——
那两声拍的闷响声,顿时令秦卿红了耳根。
居然被发现了……
“先前我经过此地,以为有人落水,才过来看看,请莫老爷放开我。” 秦卿一边试图拉开莫老爷的手,一边放轻了声音解释。
可是秦卿一动,莫老爷便顺势捏紧秦卿后腰的柔韧……
虽然是隔着厚厚的裘袍,但摸起来,依然是手感美妙。
“若不是我先前替你挡住九王爷,他早就瞧见你了,现下你算是翻脸不认人,还是如何?”莫老爷一只手揽秦卿,一只手直接探入秦卿腰间的衣袍内。
秦卿立刻便感觉到那微凉的手,稳稳地贴上了他温热的肌肤。
由于寒气来得太过突然,导致秦卿发出了似有似无的轻吟……